孙景宏被他的架势弄得哭笑不得,一旁检视完工作从厨房转出来的孙母道:“给你你就拿着,都是你该得的。”
孙敏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孙景宏一手攥着邵安的胳膊,邵安另一只手挡着他另一只,两个人似乎是要打起来了。
“怎么了?”孙敏诧异地问。
邵安趁着孙景宏分神的功夫控制着力道推开他挤出门去,冲里面的邵乾招手:“走了,快走!”
孙敏今天穿着齐脚踝的棉裙,白底蓝色碎花,上面套着一件深蓝色线衣,很洋气。因为胸部有料臀部又圆润,虽然是直筒裙,还是将身材勾勒得很完美。无可厚非,她确实是个难得的漂亮又善良的人,如果幸运,应该如她所愿,找到一个她梦想中完美的爱人。她站在门口看看两边,疑惑道:“怎么打起来了?”
孙景宏往外走两步,邵安似乎是怕他再给钱,赶忙又往下走了两个台阶。孙景宏笑起来,摆着手道:“罢了,不要便不要吧,沾了你大便宜。”
接着又道:“要是还来市里做工,有什么事儿可以来找我,说不定能帮上忙。”
邵安点头,就那么站在楼道里仰视着他,还有他身边异常美丽的孙敏。他本来有话要说,可看到那么耀眼的市里姑娘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天才诚实道:“我准备,准备来市里做工了,凑农闲的时候。”
“行,虽然不容易,但要是肯卖力,很好讨生活。”
邵安僵直的舌头终于活络过来,带着点感激笑着说:“孙先生要是知道什么砖瓦工的活儿,麻烦您给介绍一下。”
孙景宏点头,看了眼一旁的孙敏问:“你们学校不是准备扩建?”
“是啊,旁边的地皮都买好了。”孙敏冲邵安笑着耸肩,“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建。”
邵安避开她的视线点点头,听见孙景宏说:“有活儿了会让你弟弟带话。”
邵安点头,觉得自己得说些感谢的话,站在那里片刻又说不出口,只又点了点头,这才扛着东西下了楼。孙母走到楼梯间往下看,感叹说:“真没想到这孩子还挺实诚。”
“人性本善。不要因为上一次让人帮你扛煤气被偷了煤气罐,就觉得所有乡下来找工的人都是坏人。”
孙母瞪他一眼,想着当初自己的蠢又觉得好笑。本来灌了煤气,等不来孙景宏下班,搁在楼下又不安全。正好看见路边有个人举着牌子找工,谈好了搬到家五毛钱的。她在前面领路,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后面竟然没人了。等她追下楼,那人早扛着煤气罐过了马路跑远了。她到现在还念念不忘,不是心疼那一罐煤气,是每次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傻。她又何必花钱去雇一个外面的人,倒不如随便拉院里经过的人帮忙抬上去也就是了。
“果然是行行出状元。”孙敏手指在贴了瓷砖的灶台上跳舞,扭头冲孙母道:“妈,咱们可以直接搬了,卫生都不用打扫。还是爸爸用人有学问,也没见人家把煤气罐偷走。”
孙母插腰,“还说!你和那个高宸怎么回事?今天出门就被邻居拉住说什么——听说你闺女嫁给了县里来高中教书的高老师了啊。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感情别人都知道了就我这个当妈的不知道!”
孙敏撇嘴,“这你得问爸爸,我也不知道呢。”
孙景宏去了眼镜撩起衣角擦镜片,感叹道:“不管什么时候,人言果然是最不靠谱。”
孙母瞪眼,“你就由着她折腾吧!”
孙景宏偷偷冲女儿挤眼睛,继续道:“不过同事关系一定要处理好,不能影响到家庭和谐。”
孙敏一边一个抱着两人的胳膊笑,“报告孙教授赵部长,我能保证自己是态度明确的,但不能阻止某些人头脑发热做出不合时宜的事情来。胡适先生也说过,爱情最是自由且伟大的。为了不伤害这种伟大,我决定继续保持高贵的缄默。”
时间最是奇妙,小的时候总觉得它走得慢,长大了又总觉得它走的飞快。无论如何,没有令人满意的速度。就像如今的校运会,邵乾总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拿名次,它说来就来了。紧张的不仅仅有邵乾,还有莫桐。小家伙特地从家里带了金莎巧克力,准备赛前吃一块。人家广告都说了,凡人不可抗拒。莫桐妈妈也说了,赛前吃一块巧克力,保证体力充沛。不过莫桐妈妈还说,跑不跑得完无所谓,贵在参与。就因为她这句话,莫桐严厉地剥脱了她来学校旁观的资格。并且表示,她要是敢去学校,绝对会跟她急。
在他们这些“健将”展示体力之前,自然有每年缺不了的开幕式。很不幸的是开幕式要求每个班级统一着装。为了有别于其他班级,特长班别出心裁地要求不穿校服,男生统一都穿棉涤混合材质的运动T恤和短裤,女生则统一白色短袖黑色百褶裙。
邵乾没有校服,自然也没有什么运动服。梁山在讲台上讲完衣着要求后,继续发挥自己的口才,恳切道:“虽然大家作业很多,但是在入场式之前,咱们凑空出去排排队形,走几次。我们人少,但不能输了阵势。今天晚上就开始练,正步一定要踢好!”
上面梁山还在滔滔不绝,邵乾却开始为运动服忧虑,也不知道自己不参加开幕式可不可以。他倒是很想参加这样的集体活动,只是自己深蓝的棉布长裤和洗得有点泛黄的上衣,实在是影响统一性。
同桌一个月,依旧没怎么说过话的李明伟忽然捣了他一下,打了个哈欠说:“我有两套,借你一套。”
邵乾惊讶地看着他,很疑惑身边这尊睡神竟然能睡醒,一时间都差点忘了反应。看着又趴回去的李明伟,有点不确定地问:“你刚才说话了?”
李明伟从自己胳膊弯里露出一只眼睛,含糊道:“借你一套。”
“谢谢。”邵乾看着说罢又缩回蜗牛壳的李明伟,很想知道刚才的对话是不是真实的。
第二天李明伟就从家里带了一套运动服过来,随意地扔给邵乾。邵乾小心地放好,认真地说:“回头用完我洗干净就还你。”
李明伟摆摆手,眉头皱了皱说:“加油吧。”
“啊?”
“五千米。”
邵乾觉得这个同桌有点高深莫测,平时总不见他从睡梦中醒过来,可每次艺术课上素描画得都很好。别的男生都留着三七分的长头发,努力让自己帅气,他却反常地剪着一毫米的短头发,露着白花花的头皮。
这是邵乾第一次参加这般盛大的开幕式,和他初中所在学校简直是天壤之别。学校仪仗队衣衣着同意,各自班还有各自班的武器。邵乾和班里的男生一起蹲守器材室,等着负责器材室钥匙的老师一来,首当其冲就蹿了出去。
战况有点惨烈,邵乾让梁山坐在鼓上,自己用肩膀扛走一波又一波的人,奋力把周围的人挤开,和秦宇愣是突破人墙抬着梁山(怕鼓太轻被别人抢走,梁山坐在上面随时准备踢人)挤了出来。
一面鼓就够了,几个人哈哈大笑,抬着鼓往操场上自己班的阵营跑。学校一共三面大鼓,他们抢走一面已经相当不容易了。鼓是好东西,站在旁边架着膀子敲,可以盖过一切声音。等那边比赛一开始这边擂响战鼓,再好不过。
几个人正往营地冲的时候莫桐抱着一面破锣从边敲边跑从后面追了上来,梁山惊奇,“我靠!你怎么抢到这东西的!不是,你什么时候跑过来的?”
莫桐亮自己大臂努力憋出的小老鼠,“手到擒来!”
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刚才几个高个子男生商量着去器材室抢东西,他在一旁听见了,等几个人走,也跟了过去。一群大个子在里面分割东西的场景着实把莫桐给惊呆了,等邵乾他们把鼓抬走,他在被挤在门口的墙上无法动弹。后来终于钻了出来,正好一面锣被疯抢的众人扔出人群落在他脚边。莫桐二话不说捡起来抱住就一路疯跑,现在仿佛还能听见后面别班的人气急败坏的叫声。
第19章
开幕式时邵乾因为个头高人也帅气,当然,更因为和体委一个宿舍,毫无悬念地被选为护旗手走在最前面。穷人家的孩子再优秀,在这样一群条件优越的市里学生中间,想要发光,还是得在同一装备下。这样一个挺拔的人,精致立体的五官,举着高一(6)班的大旗,神色庄重地走过主席台,立即就引起一串尖叫声。接着齐步换正步,随着邵乾手里的红旗变动方向,“唰”地一声,一条长横幅被后面的队伍抛了出来,上面写着“赛出友谊,赛出风格”。
瞧瞧,特长班的学生就是有素质。别人班不是写本班必胜,就是本班最强,只有他们班站在这么高的位置展示自己不同于别人的宽广胸怀。主席台上的领导开始低声交谈,冲着他们频频点头,校长甚至还抬手冲着他们摆手。梁山面朝主席台,踢着正步笑得见牙不见眼。
围着操场半圈,走回自己队伍的位置时,还频频有其他班的学生扭头看过来。梁山作为体委,小跑到前面和邵乾一人站了队伍一边。梁山耸肩呵呵呵,冲邵乾偷偷竖了食指。
这主意是他想的,一开始征集班级口号时,不过也是些“六班六班,勇猛非凡”之类的俗语,后来邵乾私下对梁山说,倒不如随着领导的心写一条显示六班集体大爱的条幅。一来省事,二来也讨喜。看领导的反应,他是猜对了。
班主任刘铭洋对这群学生大部分时间实行放养政策,他相信特长班的孩子们最不缺的就是激情,只需要他在他们激情过剩的时候适当压一压就行。如今看来自己的做法很正确,最起码新生班就属他的班级最耀眼了。刘铭洋笑着听着台上领导对自己班提出表扬,然后在比赛开始前笑着说:“不管名次如何,尽力就好,我在营地等着你们胜利归来。”
常年劳动的身体在田径项目中占足了优势,4X400米的项目邵乾、梁山几个人配合完美,虽然没有超过靠体育特长上来的学生,最起码没有落得太靠后,不好不坏得了他们那一组的第二名。接着跳高和铅球,因为并非专业,依旧不算靠前也不算太差。梁山凭着自己健壮的体格,反而在铅球的项目中拿了第二。
所有比赛莫桐都跟在邵乾屁股后面喊加油,离得远的时候就敲手里那面破锣,嘴里吼:“邵乾加油,加油邵乾。”十分有节奏性。
待到立定跳远,邵乾站在沙坑边看着对面肩上甩着破锣蹲在地上看他的莫桐,还有他身后跟过来助威的本班同学,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同学热情高涨,他挣不到名次,怎么都说不过去。
有时候人的潜能是无限的,邵乾也不知道自己能跳多远,但肯定不是飞起来一样的跳那么远。他咬牙落地的时候看见莫桐的眼睛慢慢瞪大,嘴巴渐渐张开露出一嘴小白牙,就那么瞪着眼睛呆在那里。等裁判去量完距离,报过数字的时候才猛地跳起来敲着破锣喊:“邵乾邵乾,我们班的我们班的!哇,我们班第一。”
裁判耳朵被破锣震得回声不断,扭头想吼一嗓子,见是一唇红齿白的小破孩儿,想着自己就是喊破嗓子估计也压不过破锣的声音,干脆就忍了。
邵乾跳了3.04米,这是裁判为了破纪录做了精细测量的结果。不过遗憾的是,依旧没有突破往年3.15的好成绩。第二跳失误,只跳了2.8米。不过有了神奇的第一跳,之后的都无所谓了。
梁山本来在大本营准备下午长跑的药品和葡萄糖,听见这边莫桐的尖叫很快就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叫上几个人抬上第一名就往大本营奔。邵乾挣了两下没挣开,干脆就那么吊着让他们抬。两条腿分别被扛在梁山和秦宇肩上,两条胳膊张小帅和张德帅一人一条,这样抬着和头朝下差不多,实在是不舒服的很。还是莫桐善良,追在后面叫:“你们别把他颠吐了,下午还得跑五千米呢!唉呀,差点碰到头了!”
“镪!”
一破锣敲得邵乾头蒙眼花,半天没缓过劲儿来。莫桐又狠敲了几下,才稍稍宣泄了一点自己的兴奋。
中午的饭是班主任请的,邵乾难得的吃了一顿小灶。不过也不敢吃太多,下午的长跑让他不能给自己的胃增加负担。中午的时间班级各自留下一些人聚在大本营,剩下的人都回了宿舍补觉。邵乾就坐在自班帐篷下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莫桐有点紧张,坐在他旁边一会儿趴着一会儿仰着,末了掏掏自己的口袋说:“我带了黑巧克力,能快速补充体力。”
邵乾答:“开头不要一个劲儿往前冲,得保留一点体力。长跑考验耐力,但也不能在开头的时候太慢,不然拉开距离也很难赶超。”这是他初中参加长跑存下的经验。
在乡里的时候,每年一个乡也会举行一次长跑比赛,就在大堤上,邵乾凭着一股子韧劲儿,踩着一双露脚指头的布鞋,愣是跑了两年的前三名。
“哦,不能太快也不能慢,那我就跟着你跑呗。”
“行。”
莫桐塞给他一块巧克力,“你先尝尝。”
邵乾想说不用,莫桐已经又拿回去剥开塞到他嘴里,等了一会儿问:“是不是觉得精力充沛?”
“很苦。”
莫桐哈哈大笑,“是有点苦,慢慢就甜了。”
后来确实变甜了,直到下午长跑将要开始的时候,邵乾嘴里还有巧克力的甜香味。全校比赛五千米的学生都聚在跑道上,至少也有三十个人。邵乾拉着莫桐站在斜线外侧,这样哨声一响就能冲出去,防止在人群中挤得挪不动影响速度。四下看的时候才发现何东也在比赛的队伍里。
这次放假回来两个人还没见过面,邵乾最近在班里过得很愉快,因为运动会的事儿,也没有去他们班找白彩盈,倒是有两周没有说话了。邵乾冲他摆手,“何东!”
何东看过去一眼,脸上依旧保持原来平静的状态,甚至有那么一瞬,邵乾觉得他似乎皱了下眉头闪过一丝怨恨。
怨恨?邵乾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被莫桐拽了拽胳膊提醒比赛快要开始,再扭头去看,何东已经专心地摆好姿势准备开赛了。
一声枪响,一群人都往外冲,邵乾一手带着莫桐猛地蹿了出去,100米后终于抢占了内侧一席之地,这才松开他的手。邵乾琢磨着自己的状况,保持匀速往前冲,中途前后人员变少时,回头看莫桐也不见了踪影。倒是何东,不远不近地和他保持着距离,跟在他身后。
理论和实际从来都很难重叠,莫桐听从邵干的话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可是“不能太慢”的速度就足够把他的体力耗光了。他觉得是开头的时候邵乾带着他跑得猛了,不然他胸口怎么开始憋得发疼呢?
待到邵乾出现在他背后喊他名字的时候,莫桐想回答,发现根本就发不出声音。邵乾伸出手牵住他的,担心地问:“怎么样?不要张着嘴巴呼吸,一会儿胸口疼。”
“我……不呼吸,也疼。”莫桐说完这话就后悔了,因为他发现嘴巴就是能量的消耗地,一句话出去,自己力气又卸了几分。
“别太拼命,不行就减慢点速度,跑完全程就行。”
莫桐摇头,甩开他的手示意他专心比赛,竟然铆足了劲儿跟着他跑了半圈。然后,自然是又慢慢被甩下了。
邵乾跑得还算轻松,中途班里的人跟着送水还喝了一口。莫桐简直就惨不忍睹了,小脸儿发红,满头大汗,每迈一步都像是拖动两袋铅前进一步。待邵乾再一次在他背后喊他名字,莫桐都要哭了。
“怎么样?歇一歇再跑?”
莫桐眼圈发红,“滚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