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喊着“发生什么事”的人观望了没一分钟纷纷撤了,临走都不忘拉上我。
我收好包裹,躲进拐角,还有几个胆大的青年也在这四周溜达着,恰好遮掩了我。
心急如焚不足形容我现在的感受,看这阵仗,两家打起来的可能性太小了,百分之九十的五鸿派,一个二十年前被灭的反派,销声匿迹这么久,想来这会儿不是来这和人开玩笑的。我不太了解他们所处的那个江湖,但以小孩儿和一路上的作为,大概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人,太危险了,还有小丫头和她哥嫂,小孩儿又与袁家老大交好,在她家闹事,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时间一下子被拉长,周围声音都不入耳,静的只能听到心跳,袁家堡诺大的院子周围空无一人,一眼望去只有它安静的矗立,我蹲在角落里扣住墙。
院内终于飞出两道人影!我猛然弹起来,下一秒世界活了过来。周围青年嗷嗷叫着躲起来看,袁家堡大门,两人且退且战,现出身形,打斗声不绝于耳,再一细看不由炸起一身毛,正是小孩儿和袁文昌!
我瞬间懵了,死死抓住包裹袋子,做了几个深呼吸,勉强平静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先碰头再说别的。我四下打量一番,果断选了棵树往上爬,上回爬树还是小学呢,动作慢多了,好在离墙近,勉强爬上去,跳到房顶,这下子看的更清楚了,袁家堡内已经一团乱,躺了一片,只有这么几个人逃出来,太不合理了,这念头都没过完,视线已经回到门口。
我不想耽误小孩儿打架,只得在高处看看他要往哪里走,我匍匐下去。那边打作一团,我不懂,但是两人撤到在大门口便一步未退,将人群堵在门口,我却明白,总算放下心来了。
然而我一口气尚未吐完就见袁文昌两脚点地跃上房顶,woc就这么跑了?!小孩儿一刀拦下人,连撤三步,我一下子紧张起来,撑起来趴在屋脊上,试图看清楚,刚拱上去被人一把抄起架住腋下,霎时四爪朝地腾空而起!我吓了一跳张嘴大叫,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不会说话。
“别动,过后允章就过来找我们。”身后是袁文昌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然后把我扔到后背,腾出双手,这话一听我便明白他们还有后手了。他带着我在屋顶深巷飞跃疾驰,我蜷起腿安静的挂在他身上。
不一会儿脚落地,进了间民宅,我自他身后跳下,动作迅速的尾随他进屋,掀开床垫,露出砖面,不知他怎么弄的,竟提起一方砖面,现出半米见方的空洞,袁文瀚说了个“下”字,我不敢耽误,立即跳了下去,袁文瀚处理好后也跳了下来,带着我往前走。
暗道不大,仅容一人过,袁文瀚打出火折子,光点微弱,勉强照明。说实话我腿有些软,变故太快,自惨叫到现在说来时久,但我估计这超不过五分钟,或许更短,因为太紧张会引起时间感错乱。
正想着,前方漏出光线,一个黑影子扑进袁文昌怀里,哽咽道:“大哥。”
是小丫头,地方太小,我也没见袁文瀚怎么安慰的,只跟着他一拐,豁然开朗,地道大开,进了间寻常一进小院大小的房间,烛光黯淡。
小丫头看到我“啊”了声,带着哭腔喊了声“徐大哥”。
袁文瀚把小丫头放在我身边向对面走去,我小腿哆嗦着想蹲下来,却被小丫头拽着进了另一条暗道,这条稍宽点,跑的有段距离小丫头才停下来,寂静之下,只有我和小丫头粗喘的声音,片刻她回身抱住我,小声哭了出来。
我靠在墙上,抱住她,心里叹气,知道她大概为什么哭。
小丫头哭的很压抑,在我怀里喘不过来气似的,一抽一抽的,我瞪着一片漆黑,帮她顺后背,被她哭的非常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我想到小孩儿,心里有些着急,好在小丫头慢慢平静下来,尽管气还没喘匀,总算收了眼泪,这里太黑了,我看不到她,没底的很。
“徐大哥,”小丫头鼻音很重,气息混乱,“我二哥死了。”她说着又泄出点哭腔
其实我之前就猜到了,但是真的经她一说,还是不由得心下微颤,那个年轻人还没有我大,意气风发温和有礼。我没法说话,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把人抱紧了些,轻拍她后背。
小丫头从我怀里撤出来:“是我爹杀的,”她喃喃道,我心中大骇,就听她接着说,“不对,他不是我爹,我爹,我爹早就被他害了,他是五鸿派的赵云天,徐大哥,我想……”
小丫头把这短短的一段话说被的高低起伏,声线紧绷,几乎要崩溃,仍强忍着没哭。
我心中惊涛骇浪,觉得自己理解出了问题,怎么这句话这么像五鸿的人扮成了正道领袖,我干笑一下,意识到或许这是真的。
“我想……”小丫头语意未尽,抖着嗓子叹气,“我都不敢哭,没有一个人哭,我害怕。”
我抱过来她,感觉很无力。
小丫头终于平复心情,黑暗中衣衫飘动声,她拉着我往回走,轻声道:“徐大哥,晚点再给你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大哥怎么把你带过来了?”
这情形也没什么男女之防了,便直接在她手上划写:找夏允章玩,被发现。
小丫头似乎笑了下:“可惜玩不了了。”
房间里袁文瀚、晏冰、陆妙妙分成两拨正在整理东西,如小丫头所说,没有一个人哭,但是我一踏进着屋子,就被扑面而来的痛苦压得不能呼吸。
房间四四方方,大而空旷,顶壁底打磨的平滑,墙壁几处油灯勉强撑起光亮。我和小丫头分开,去帮袁文瀚在地上铺木板,有心问下小孩儿在外面会不会出事,约好何时回来,却不知如何问,这个字写不下去。
正犹豫间,房顶铃铛一阵响,袁文瀚看了眼道:“允章到了。”
我“噌”一下站起,望着来时的暗道口,脚步声,不止一个人,我不自禁向前走了一步。
“我路上遇到……”小孩儿眯了下眼避过亮光,“徐清!”
我扯了扯嘴角,没能笑出来,下一秒就被抓住肩膀,都没有看到他有没有受伤。
小孩儿脸色很难看,低声怒喝“不是不来吗?怎么回事!”
我从来没见过他真的发怒,瞬间怂了。
“我撤走时看到他趴在房顶,顺手带回来了。”袁文瀚迎进小孩儿身后的人帮我解释了句。
他脸色缓了缓,摸摸我发迹的位置:“你是要吓死我吗?”
我低头,拉过他的手:抱歉,想来找你玩,添麻烦了。
我真的很惭愧,明显事情大发了,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还跑过来,分明是拖后腿的。
小孩儿一滞,抱住我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来找我我很开心,但是这会儿正乱,你出现在这里,我担心。”
我拍拍他的肩膀站直,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狼狈但其他地方还好,只有左臂伤口在渗血。我心里叹气有些无力,指了指伤口示意他去包扎。
小孩儿站在我身前,一让开我才发现那头有个伤的更重的,陆妙妙正在处理。小孩儿去那边拿了敷料和布给我:“你帮我好不好。”
我按着他在角落坐下,没舍得剪衣服,让他忍着疼把袖子卷上去,清洁敷料包扎。
小孩儿默默地看着我,忽然道:“我跳崖的时候其实没指望逃出来,没想到被你救了,还带我躲起来,当时我就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嘶,不傻不傻我错了,是善良,然后一点戒备都没有的带我进城,家底全亮出来了。”
我打好结,轻手轻脚的放下袖子,角落里灯光昏暗,小孩儿摸摸伤口的位置,被我拉起来,道:“不烦了,去看看文昌有什么打算。”
那边陆妙妙也停了手,伤者躺在木板上似乎睡了过去,人们围了半圈,沉默不语,见我们过来也只点了个头。
陆妙妙环视一周道:“张前辈的伤没什么大碍,化功散的解药我这就去配,不必担心。”
“多配些,”小孩儿道。
陆妙妙点头应下,转身进入黑暗。
场面又静了,我偷眼看,小丫头靠在袁文昌肩上,晏冰立在暗道口,精致的五官隐了一半在黑暗里,面无表情的看着暗道,小孩儿带进来的几人也垂头丧气的。
“城恐怕是出不了了,”那边一个年纪大点的人抹了把脸打起精神,“要救人得先看看逃出来多少。”
小孩儿道:“不多,我出来时眼见的就有半数以上中了化功散。如何救需要再斟酌,还得看这地方能撑多久?”
“干粮和水足够,药不够,”袁文昌道,“一会儿要估计下化功散解药配多少。”
他这话一出,人们瞬间沉默了,即便出去了,去哪里找这么多药材呢。
“袁家堡,”小孩儿忽然道,“既然袁家堡里是姓赵的,那当时药店被抢的药品应该在他手里,袁二嫂?”
小孩儿连叫了几声,晏冰才回神,听完解释后便道:“我知道都丢了哪些药,妙姐姐回来的正巧,有事要问你,配制化功散解药用什么。”
陆妙妙拎着药炉子进来煎药,我便上前帮她处理,就听她道:“不止,我原先也没想明白,二……那妇人身有旧疾,要的药量极大,药引子也不常见,恐怕抢药是为了掩饰,还有化功散的配药,需除掉这些看是被盗的药草还剩什么。”
晏冰皱眉道:“掩饰什么,再者何不自己去买。”
对面年长者冷笑:“当年攻上五鸿派,有一戴面纱的女子被赵云天称为夫人,此女曾受青城长老的厉天掌。你们年纪小不清楚,带了毒性的厉天掌只此一家。”
“不错,确是厉天掌,”陆妙妙道,“需冠余血做药引子,此物说来也不算罕见,但若大肆购买,难免被有心人注意,太谨慎了。”她站在我旁边,最后一句低声感叹连我都听得模糊。
“冰儿你来,把药写下来对对。”陆妙妙把火候时间告诉我,带着晏冰离开。
我陪着药炉子蹲在角落里,心不在焉的扇火,房间很大,对角六七个人零零落落的坐着,昏黄光线之下都愁得不行,一直沉默到晏陆二人进来。
“不行,”陆妙妙沉声道,“方子怎么改都没有合适的,最少也差上两味药材。”
她这话一说,对面情绪又down了几个点。
小孩儿沉思片刻,回身问道:“如此还是把药方给我吧,我来想办法,还省的赵云天防备。”
“嗯,不过我们也不方便大肆购买,说不准对方就察觉了。”陆妙妙跪坐在躺倒的那位身侧抬头看过去。
“无妨,”小孩儿浅笑,“今晚我去试试,若是没有便再换个法子。”
“允章,不可躁进。”袁文昌不赞同。
扇柄硌的我手心酸痛,我也想劝他,奈何一没功能二没立场,真的是两个世界啊。
小孩儿似乎心里有底了:“好,不以身犯险,还没到绝路上。”
这场小会议似乎开完了,几人站起来活动了下,小孩儿走过来坐在我身旁,一言不发的拿过扇子帮忙。
炉子火焰炙热守在旁边不免呼吸困难,我心中烦躁,抢回扇子,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太糟糕了,自己男朋友遇到难事一句话都没立场说实在憋屈,只能暗暗的生自己气。
小孩儿怔了下,似乎没想到我这大火气,我烦的不行,明明互通心意,明明是情侣,明明那么担心他那么心疼他,却无从置喙,不能阻拦,半点忙也帮不上,甚至一句宽慰都说不出来。
即便如此,我也不得不勉强撑着脸,写:你去忙。
小孩儿一手搭上我肩膀,靠了过来软声道:“抱歉,你过来找我玩却陷入这种境地。”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仍满心烦躁泻下,空余无奈,写道:不闹去休息何时出发手臂怎样。
小孩儿目的达到不再卖萌,正经道:“没关系,小伤而已,取药又不是去打架,想等天再黑点,还可以打探一下外面的情形,说不准那姓赵的疯的不厉害,官府还有一争之力。”
这话安慰居多,不过应该没什么危险,否则那几位不会同意,连这种事都要看别人的态度才知道深浅。说起来江湖的事官府能插上手?
药熬好后就没我什么事了,小孩儿在和袁文昌商量事情,我转了圈想找点能做的事恰好和小丫头看了个对眼。她正坐在晏冰身旁,在房角。晏冰半身靠在墙上,腿伸直交叠,两眼放空,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脸上分明有道泪痕却不自知。
我记得小丫头说他相对哥嫂是家里逼婚,老二家关系时好时坏,如今看来两人感情很深,太残忍了,还不如半点感情都没有。
第23章 番外一
百草阁,神医妙手救死扶伤;红叶楼,红颜软语探知天下。两派分立江湖,又不全算得江湖,虽有保身之能,武学造诣却不过尔尔。或许正是如此,两派交好日久。
红叶楼向来是女子主事,而百草阁此番小辈中天赋最好的正是阁主之女陆妙妙,豆蔻之年已当得寻常大夫的医术。
十一年前,年仅十三岁的红叶楼少主晏冰奉命监管逸齐分舵,好友陆妙妙躲家族纷乱前来投奔,是年袁家堡小少爷出生,城中流水宴摆了三日。
红叶楼。
晏冰翘腿靠在太师椅上,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少女绰约的风姿,巴掌大的脸上明眸善睐,细白柔软的手指卷这本册子看得津津有味。
“哎呦喂,我的少主啊,”晏六哭天喊地的进门,“您能不能好好坐着,这幅样子被人看了去,主子要打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