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亦是没有一丝血色。
刘氏为了她肚里那块肉也着实不容易,不过也对,她本就是高龄,这一胎更是至关重要,滑了胎恐
怕便此生无望了,但若是一举得男,那便是真的否极泰来。如此想来,区区一个没用的赵余欢又算得了
什么?她再如何胡闹,哪怕将赵府翻了个天,也恐难惊动刘氏半分。
这般想来,赵余欢倒也是可怜人。
瞧着面前蜷缩在墙角,口里胡言乱语的少女,赵凉生唇边一抹嘲弄的笑意。
“这样,怜玉你快去找吴总管,叫他把二小姐绑起来好生看着,切莫再出幺蛾,等爹回来了,我再
同爹商量。”赵凉生思忖,道。
怜玉点了点头,随即朝着外头跑了去。
“香云,你赶紧回房自己先去包扎一下吧。”赵凉生瞧着她留着鲜血的手臂,道。
香云挪了挪身,站了起来,朝着偏方走去。
此事这才堪堪消停,直至夜色如幕,西边浓云垂坠,大有山雨欲来之势,赵凉生踱着步在门口走动
。
不过才区区一天的时光,府里却是乱了套了,口耳相传说是府里闹鬼,还有的说半夜瞧见了影,凌
着空儿掠过,煞是可怕。
但传的最多的,莫过于是素晴索命,凉心院的那口枯井本就不吉利,锁了绿姨娘的冤魂,素晴心里
不甘投了那口井,怨气恐难消散了。昨儿又是她的头七,必然是她回来报仇来了,要不然二小姐好端端
如何会得了那失魂症?
切莫忘了,在大周,老人常说的一句谚语,便是:头七夜,回魂夜。吃了阳间富好过天梯。莫回头
,莫留恋。若回头,若留恋,阳间婆婆阴间坐,诡事不断夜夜临。
说的就是这头七夜的事,既昨儿出了事,这赵府,恐怕便不会安宁了!
传闻如蝗虫过境,甚至有个别胆小的竟因此吓破了胆。若不是还有那张卖身契压着,恐怕早就跑路
了。
“爹!”赵凉生瞧见赵庆明的身影,不由得一阵喜色,停下了步。
“怎么了?莫不是余欢又出了事?”赵庆明瞧见她方才竟是焦急的神色,又在门口等着他,便问道
。
赵凉生叹了口气,将今日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与他听。
“可请了太医了?”赵庆明皱了皱眉,问道。
“请了,他给妹妹把了脉,只开了一副药方,我看了看,也不过是最普通的安神静气的药,便叫丫
鬟给妹妹熬了喝了,也不见太大的用处。”赵凉生道。
“这事倒是有些蹊跷……”赵庆明思忖一番。
“老吴,你现在赶紧去请城外玄青观的道士,连夜做场法事。”赵庆明对着同样侯在一旁的吴总管
道。
“哦,对了,关于二小姐的事不许他们乱传,谁若敢说出去一个字,丢脸我赵府的脸,乱棍打死!
”赵庆明神色冷厉,又补了一句。
吴总管躬身应道,片刻转身离去。
“爹,素晴之死冤与不冤另说,可是妹妹这样……”赵凉生稍稍凑近一番,低声说道。
“哼……不管她真疯嫁疯,邹世仁嫁定了,邹府也是进定了。死也是他家的鬼!”赵庆明冷笑一声
。
赵凉生瞧着他的面庞,带着一丝刚硬,冰冷的眸里则是令人窒息的寒意。
☆、第47章 红事变白
吴总管连夜出了城,直至次日才带着几个道士从后门赶回了赵府。
等到了半夜才开始做法师,一连七天,招魂幡升了又降,冥纸素白如雪。此间,又特特挖了素晴的
尸骨,给她修了一座新坟,厚葬了她。
赵庆明的话早就放在眼前,谁若敢传出去半分,便叫他一道去见那素晴,因此府内之人虽然惶惶不
可终日,倒也相安无事,尤其是做了法事这几天并未再出什么幺蛾,渐渐倒也太平一些。
而赵庆明还特特吩咐了,这些事皆是瞒着刘氏,不让她知晓,一是怕染了晦气,二是怕她听到了惊
吓,丢了腹中胎儿,着实是细心体贴。
赵余欢因着那日动手砍伤了人,也便一直被人拿着拇指粗细的麻绳绑在芷兰苑,不叫她出了门,听
说已几日不进米水,皆是被人强灌了进去,眼神空洞洞的,唯唯否否,犹若惊弓之鸟。
这几日天气转凉,素云院里,赵凉生着暮晚温了一壶酒。
酒水烫,素白青梅瓷瓶飘着绿菊瓣,烟起袅袅,绿菊特有的清香混着酒意,一阵沸烈,飘飘散散。
清风起,鲛绡肆意。博古架上,血色珊瑚妖娆,掐丝烧蓝宝瓶口粉色木槿含珠,迎风浅笑。
“外头一团乱,倒还是嫡姐这里肃静。”门口,蓦然传来了赵默的声音。
“是三弟?快进来。”赵凉生狭着的眸微微睁开。
赵默缓步走了进来,淡淡然浅笑。
赵凉生起身,眸瞧了瞧那一壶已经烫好了的就。暮晚会意,又取了一只酒杯,分别给赵凉生与赵默
倒了一杯。
“暮晚,你的神色怎的如此之差?”赵默抬了抬头,却见暮晚神色憔悴,不免问道。
“多谢三公关心,许是,奴婢心里还有些惦记素晴……”暮晚一番愁郁苦闷姿态。
“你们的感情倒是好的,哎,可惜了她红颜薄命。”赵默蓦然长叹一声。
“倒是了,我与她也好歹主仆一场,她跳井自杀,也是因我而起,我心里也是难受得紧。”赵凉生
哀声道。
“嫡姐切莫伤情,人各有命,弟弟敬你一杯。”话毕,赵默一口饮尽。
赵凉生点了点头,饮了口酒,神色稍稍恢复一些。
“再说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要找也自会找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也不会因此来缠上嫡姐
的。”赵默又是一阵劝解之言。
“恩。”赵凉生了然的点了点头,眉间仍旧一抹淡淡的哀意。
水青色的烫酒犹缓缓流入白瓷酒杯中。一旁,暮晚握着酒壶的手微不可查的颤了颤,溅了两滴水星
于花枝木小几上。须臾,便是冒了两丝淡淡烟雾,片刻没入空气里,悄无声息的仿若从未存在。
“姐姐,余欢她明日便要过门了,可是真的?”赵默饮了口酒,问道。
“你也知道了?爹同我商议过了,素晴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七日已过,那些道士也已
经回去,赵府依旧还是昔日的赵府,余欢既不肯嫁那邹世仁,便只能绑着抬顶轿早早过了门才是,到时
候死活皆不关我赵府。”赵凉生示意了暮晚离去,随即冷冷道。
“这……她好歹是……”赵默皱了皱眉,话只说了一半。
“这主意可是爹出的,再者余欢若是不嫁,便是违抗圣旨,到时后果又将如何?你可曾想过。”赵
凉生自己倒了一杯酒,转而问道。
“嫡姐说的是。”赵默眉目郁结。
赵凉生自斟自饮,眉目冷然。
次日清晨。天清气朗,赵府里添了一些喜庆的红灯笼,喜字鸳鸯贴,挂了彩条祥瑞,前黑后白,背
青喜鹊立在枝梢,清脆欢愉。亭台楼榭,红板廊桥间,多了几份喜意,犹不似几日前一派肃然诡谜。
“不好了!大小姐,出事了!”怜玉面色煞白,急匆匆跑进了素云院。
“怎么了?”赵凉生稍稍疑惑。
“二小姐她……死了……”怜玉的神色苍白,连素白的手指犹打着颤。
“怎么回事?”赵凉生沉声问道。
“今早奴婢能正准备给二小姐梳妆打扮,哪里知道,绳断了,二小姐不见了,便着人满府的找,就
在刚才,有人在凉心院的井里,找到了二小姐的身,竟是穿着喜服,已经……没气了……”怜玉惊恐万
分,眼角一点湿润,神思喃喃。
☆、第48章 下元水节
凉心院。
断垣井边。停着一架新制的楠木棺材。地上一旁则是湿漉漉的水渍,还杂着两根枯草。
“大小姐。”赵凉生堪堪走了进去,吴总管已立在一旁,哈腰点头。他身后只跟着几个年轻力壮的
小厮,除此之外,便无他人,犹不似那日素晴之死时,瞧热闹的瞧热闹,乱哄哄一团。可见是封锁了消
息的。
赵凉生朝吴总管淡淡点了点头,便走至楠木棺材边,却已然用白布遮蔽,丝毫瞧不清楚。
“暮晚。”赵凉生使了个颜色。
暮晚会意,一双素手颤了颤,只用拇指与无名指轻轻掀起白布的一角。
赫然便是一张水肿的脸,犹不似昔日秀丽**之气。
“啊!”暮晚吓得当即闭上了眼睛,后退了两步。
赵凉生亦是窒了窒,瞧着那大红色喜服映衬下,少女素白死灰一般的脸,那一双眼睛却是睁的大大
的!
“死不瞑目?”赵凉生喃喃道。
“大小姐,您,还是别看的为好。”吴总管一旁道。
“我爹人呢?他可瞧见了?”赵凉生却是问道。
“老爷方才到了凉心院,瞧见了二小姐的尸体,还未吩咐太多,便急匆匆进宫了。”吴总管答。
“进宫了?”赵凉生暗暗思忖,片刻恍然。
赵余欢还未过门就死了,但毕竟是萧慕璃亲自下的圣旨。这件事便可大可小了,此中文章,耐人寻
味。赵庆明此刻进宫倒是及时。
“正是呢。老爷吩咐了邹家那边也别先惊动,一切等他回来再说。”吴总管殷勤道。
“恩,那灵堂等一应物事可在布置了?”赵凉生点了点头,又问道。
“老奴已经着人去布置了,小姐放心吧。”吴总管今日神色难得的肃然,此刻才稍稍露出一丝懈意
。
“吴总管做事总是叫人最放心的。”赵凉生浅浅一笑。
“小姐客气了,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吴总管竟是一缕笑意,眸光里竟是亲近献媚之意。
“只是……二小姐身上的衣物……”吴总管又瞧了一眼赵凉生,神色有些为难道。
赵凉生回眸,赵余欢脸皮水肿,眸狰狞。一身正红色喜服因着浸了水,更显夭丽。
大红色织锦长缎束腰裙,边角金丝银线密缕。腰间素白珍珠盈盈坠,裙上牡丹山河欲满春。
这是一件做工精良,几欲无可挑剔的喜服,可是新娘却是躺在了楠木棺材之中,又是这样一幅神态
,着实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自是叫人换了丧服,不吉利。也莫多传。”赵凉生皱了皱,不欲再看。
“是。”吴总管道。
赵凉生这才离去,身后的暮晚紧紧跟上。
“你怕了?脸色这样不好。”赵凉生走出凉心院,瞧了瞧暮晚死灰一般的脸色。
“昨儿还好好的二小姐,今日就……”暮晚顿了顿,脑海里似是又想起方才赵余欢的神态,不由得
皱了皱眉,几欲干呕。
“人各有命,你同情她了?可晓得,当时素晴也是在那个地方,那个位置,连眼睛都是一样,睁的
大大的,瞧着天空……”赵凉生蓦然回想起那天似下了极大的雨,淋了她一身。
暮晚随在身后,没有说话,赵凉生并未瞧见她的神态。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半晌,赵凉生启唇。
“奴婢……不信。”暮晚先是犹疑,片刻声音坚定道。
“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可是你难道不觉得余欢的事太过蹊跷了吗?”赵凉生叹了口气,又问道
。
一路无言,赵凉生走至赵余欢生前所住的芷兰苑,怜玉香云几个早已哭成了一团。
赵凉生走至先前关押她的寝室,麻绳散开,而一旁却是一把锋利的滑口小铜剪。
她低腰,捡了起来,放在手里细细瞧着,眉色一派清冷。
“这把剪,并不是芷兰苑的。”身后,不知怜玉何时走了过来,眼睛还带着一丝红肿。
“这是素晴的东西”赵凉生拧着眉,淡淡然道。
而一旁,暮晚瞧着那把眼熟的剪,竟是脸色一阵惨白。怜玉也是一阵惊愕,吓得几乎站不稳。
素云院里的绿菊枝太过繁茂,夺了花的养分,素晴常用此剪做休整,故那片绿菊才开的越的艳丽灼
烈。但是前两日那几个玄青观的道士来做法师,早将她生前的衣物用度一并取走了。
赵凉生捡起一段麻绳,只用力扯了扯,便被剪成了两段,当即几人的脸色便都不是很好。
“这件事,切莫再传出去,惹了不必要的事端。”赵凉生将剪握于袖口,两人点头应答。
大红喜堂变作了白布黑帘,丧事足足办了七天。那日赵庆明急急入宫,幸得当今皇帝宽容,不仅未
被治罪,还多是体恤之言,倒是叫赵庆明老泪纵横,长跪不起。皇帝都未曾话,邹府那里自是也无太大
的风波,两家商议退了聘礼,相安无事,然邹世仁克妻的名声自是跑不了了。
又休整了几日,赵凉生却是闷得几欲无精打采。直至下元水官节这天,她才禀了赵庆明,得以脱身
一日。
大周皇朝崇尚道教。
水者,诡也。最是容易多生事端。
而下元节,乃水官解厄之日。除了道教会做道场,民间普通人,不论男女,皆会趋之若鹜,来至湖
边祭拜水官,祈求水官排忧解难。
热闹的街巷,本就商贾林立,今日更是张灯旗鼓,人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