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为什么不在了?
诺克提斯的眼角滑落一道水痕。他这次,却没有摘下眼镜而擦拭。
他希望自己的雪天使能看到自己在落泪,他希望自己的泪水也能成为浇灌雪绒花的露珠,他希望他和露露的爱情不曾消失,正如他如此偏爱这个终年落雪的孤岛,就是为了能与独属自己的雪天使在另一种意义上长相厮守一样。
都说雪落无声,诺克提斯在仰望透明的温室顶部的时候,却分明听到了雪落的声音、独属于他一人的雪天使的声音:
“哥、哥哥,哥哥……你是露露的亲哥哥……亲……亲、情?情……你是露露的情哥哥!”
她学汉语,前后鼻音总是分不清,真令人苦恼。
那时的诺克提斯笑惨了,现在,却是哭惨了。
但无论笑与哭,归根到底只有三个字而已。
诺克提斯所做出的惨绝人寰的一切,也不过是他“爱惨了”而导致的悲剧而已。
最可恨,莫过于终局永无改变,他到底还是失去了独属于他的雪天使。
留他一人,独立于世间,听那无声的雪落,泪痕风干于心中。
计划
将逃跑路线牢牢记于心中后,接下来的,就是——
安纳斯耐心的等待着晚饭时间的到来。果不其然,诺克提斯又派杰克森过来“邀请”他共餐了。
这一回,安纳斯装出一副饿得发晕的惨样儿,由杰克森扶着他去了餐厅。
他半是演戏、半是暴食症突发,吃得那叫一个饿狼扑兔、凶虎食人,把诺克提斯都吓得掉了刀叉。
自觉身兼严父慈母双重属性的诺克提斯见儿子终于肯“赏脸”一顿饱饭,心中又是喜、又是怜,低声招呼安纳斯细嚼慢咽,却派杰克森又上了好几样“御厨”的拿手菜,还连连问安纳斯要不要加菜——他自己却是神户牛排只动了一小口,活像临近夏天纠结体重的鸟胃女孩儿。
就连暴饮暴食症深度患者安纳斯都觉得“吃撑了”后,他故意在座椅上闭眼抚肚小憩了一会儿,再撑开眼睛,面无表情的望向坐在首席位上的诺克提斯。
“……”安纳斯拿捏着表情,嗫嚅了半晌,才偏头嘟囔道,“谢谢招待。”
诺克提斯屏住呼吸,等待他的下一句。
果然,安纳斯深深垂首后,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出一字:“爸。”
诺克提斯几乎是手忙脚乱的扶了扶眼镜,这才压下内心狂躁汹涌的父爱情感。
他吞咽了好几口唾液,素显刻薄的深邃面容似乎染上些红晕,让一旁垂眸观察的杰克森都震惊到寒毛直竖:他可从未见过主人这般激动的模样!少爷一个字都能让主人欣喜若狂,主人是不是太……太想当爸爸了?
抑或,太把这个儿子当回事了?
这对泽佛奈尔家族,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安纳斯板着脸,心中微微愧然,但出逃计划不能因心软夭折。他拧眉抬眼道:“你能不能给我些别的娱乐工具作为消遣?房间里只有纸质书,太无聊了。”
诺克提斯一听这话,觉得儿子似乎逐渐习惯了这看似是囚禁、实则是保护的生活。要不然,他怎么会突然不提离开一事,反倒想着怎么在屋内打发时间了。
“你想要什么?”
虽然诺克提斯问得温和,可安纳斯真开口、要电脑电视那类可以得知岛外消息的机械产品,诺克提斯是万万不能给的。
他还是没摸透儿子的心思,想在这封闭的环境中快速加深父子感情,但儿子放不下外面的世界,被电脑电视里花里胡哨的新闻八卦一勾引,又想着逃离的几率非常大。
他不能再次失去自己唯一的孩子,就算囚禁他、孤立他、隔绝他,也想要他快些接受自己这个父亲。然后,父子二人一起生活,带着共同的、对露露小女神的爱,一起生活下去。
他只想要一个家,现在安纳斯终于回归,他就算用尽手段,也要保住自己迟来的家。
虽然暂时不被儿子理解、甚至被憎恨……到头来,儿子总会理解他,愿意陪他安享天伦之乐。虽然他也不太明白该把安纳斯关到什么时候,但儿子真正承认他这个父亲、愿意融入姆恩古堡中的家时,他总能知道。
毕竟,他们是父子,彼此都是世界上唯一的血亲,他们的心意,总有一天能够相通。
诺克提斯等待着儿子的回话,同时准备好了自己否决的说辞和接受儿子新一轮怒骂痛咒的胸怀。可,安纳斯的回答却是:“我要我的手机。你应该带到这里来了吧?把我的手机还给我,上面有我下载过的游戏,我想玩。”
诺克提斯凝视着安纳斯板起的冷淡的脸,登时就联想起了向父母谈条件的自己。他看着安纳斯,仿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甚至感觉年轻时的自己就坐在安纳斯的位置上,那沧桑的二十年似乎不曾存在,他还是那个偷恋傻妹妹的豪门家族继承人,为了掩人耳目与妹妹私会,在餐桌上摆出一大堆要带妹妹出去玩的借口,想法设法搪塞过父母的刁难疑问。
他瞥了一眼身侧摆好的未动餐具,那是给露露小女神准备的。
如果露露还在,就应该坐在他身侧的夫人席上,略带苦恼的瞅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暗自交锋,她紧抓洋服下摆的手一定会动来动去,可爱得就像个不知所措的纯真小幼女。
她到底会帮自己的丈夫,还是站着自己儿子一边?这真是个难解之谜了。
诺克提斯在心里又苦又甜的一笑,面上却仍冷肃,他道:“我会屏蔽你房间的手机信号,想与外面联系的话,先告诉我一声。”
安纳斯动作幅度很大的撇了撇嘴,表示其不满,但最后还是点点头,接受了这一不平等条约。
杰克森用一块鲜红天鹅绒的软垫为安纳斯呈上了手机。
诺克提斯目送儿子笨拙的取了手机、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走,蓦地,心中涌起些许担忧。
这份担忧说不清道不明,可细细想来,对他的监视、拘束已足够严密,好像也没有担忧的必要,便不做考虑了。
安纳斯的“牢房”内。
他仰躺在床上,带着手铐的手并不灵活的把玩着手机。他知道房间内四面八方的针孔摄像机后,都有人在密切监视着,便打开了那个名为“小笨蛋历险记”的手机应用,再将音量调到最大,登时,满房间都是动感而活泼的RPG音效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