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先回去歇着?小安崽子的性子就是冲,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替你安慰安慰,明天再带他来找你——”
赔礼道歉?可要一个被掐脖子的人,向一个掐自己脖子的人道歉,无甚道理啊。
施和尚卡壳了。化缘时无往不利的口才全泡了汤。
不过这也难怪,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情场上的恩怨,除了当事人,又有谁能拆得明、解得开呢!
猪头猪脑的和尚一卡壳,就真像一头拱泥巴地的憨猪,下意识的发出了粗重的、无甚意义的的“哼哧哼哧”声,活把那猪喘声当做了自己思考下一句话时的过渡口癖。
这可吵到祈月烛了。他拳一捏,发出冷硬的声音:“滚。”
施和尚恭敬不如从命,在祈月烛身边绕了一个极大的圈,水上漂般冲进了曾属于司君安、现被安纳斯占据的小木屋。
祈月烛沉默的看他跑远,沉默的看他成了一个圆滚滚的黑点儿,他“哐哐”的敲门声一下一下,震慑着他寂寥的心。
他怀着一丝侥幸,也许安不会给胖和尚开门,胖和尚在安心里的地位,其实低于他——
然而,木屋的门开了一条缝,胖和尚缩起肚皮,“吱溜”一下,就进去了。
他愿意放猪般猥.琐的秃驴入内,却将自幼痴恋他的自己硬生生格挡在外。
好生……不公。
隔着一段距离,祈月烛还是可以清楚的看见,是安纳斯迅速撞上了门。
门板被撞上门框的重音好像炸伤了祈月烛的耳朵,他极小幅度的晃悠了一下,挪动步子,来到那摊散落于地的槐花饭与苞米皮前,蹲下了身子。
茫然的神色一阵一阵的,掠过他的容颜。
他被心魔魇住了般,伸出玉雕般的手指,拈起一粒泥地上的槐花饭,将污垢剥去,放入自己口中,用牙齿细细研磨。
可惜一粒米,一齿下去,就化为米浆了,祈月烛咬到了自己的舌面,浅浅的痛混了浅浅的寂寥,槐花的清甜也成了恼人的酸苦。
其实,他是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司君安不能接受他?
他有自信,自己的皮相胜过了极大多数的女子,更别提祈月家财富殷实,又是数朝天子不得不钦点的除妖世家,可谓要权势有权势、要地位有地位,怎就入不了司君安的眼了?
司君安,是祈月烛的父亲善念一起,将他从小倌馆里救出,放到祈月烛身边,给他做伴儿的。
一开始,祈月烛就对这个蓝眼珠的西域小孩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想尽了法子玩弄他,逼他承认,他是自己的“养媳妇”(童养媳)。
可他愣是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了,也不吭声,平素温和的眼瞪得老圆,他瘦,却仍像一头死不认理的倔牛。
祈月烛最喜欢折腾刺头儿,就威胁他,要挖掉他的蓝眼睛,放在手心里把玩。
这下,司君安才淌出泪水,抽噎着,说出了原委:“我不跟男的好!”
他并没有在小倌馆里被破.身,但其耳濡目染,又险些被糟老头子买去初.夜,心中的阴影之深,可想而知。
但祈月烛不信邪,他越不配合,祈月烛越来兴致,闹得满族风雨,连一向纵容儿子的祈月夫妇都看不下去了,直把司君安往外面送,塞给祈月烛大把大把的族中事务,妄图斩断这孽缘。
后来,当然是没斩断。
可司君安在外求学期间,竟偶遇女扮男装入学的微沁槐,相处过后,许心于她。
祈月烛听闻此事,勃然大怒,亲自去微家告了黑状,又怀着私心接近微沁槐,终于赶在司君安之前,得了微沁槐的心和身。
之后的三人间,充满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这你爱我我爱他他却爱你的戏码,让每个人都深觉疲累。
终于,祈月烛在又一次被司君安质疑后爆发了,他迷晕了他,强上了他,把他幽禁起来,又找了歪门邪道,异变为女儿身,逼司君安娶“她”。
羞耻的一夜过后,他得了司君安的种。十月之后,生下了祈月烬。
他以为自己可以被当做女人了,也为司君安生下了孩子,司君安再没理由不把他放在眼里——
祈月烛发出了一声,仿若抽泣般的微小呜咽。
他十分耐心的,把散落于地的槐花剩饭都捡起来吃了,又拾起那张苞米皮,揣进怀里,站起身,望了安纳斯所处的小屋一眼——
静默。
离去。
邀请
祈月烛在门外,三人在门内,可安纳斯总觉得那道门像是空气,随时可能被突破,闯入一个不可抵抗的旷世邪魔,杀得一室血污、一地狼藉。
施和尚挂着傻笑,说了几个只能赚得旁人白眼的冷笑话,在安纳斯终于不耐烦,骂出个气势淋漓的“滚”后,施和尚果真圆润的“滚”走了。
万年和事佬走后,安纳斯坐在床这头生闷气,祈月烬坐在床那头傻发呆,两人半天没有交谈,只听得炕火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是浆果从高高的树上坠下,落地,只砸出了一腔热枕,和不计生死的“噼啪”一声。
沉默间,安纳斯的突然开口也像一声落地的脆响:“祈月烬,如果我带你离开祈月家,你愿意吗?”
安纳斯的话语就是一把用于上弦的钥匙,呆愣愣的祈月烬迅速就被启动了。他脱鞋上床,“吸溜”一下,多脚虫般爬向安纳斯,一把勾住他的腰,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后背危险的悬在床外。
“安,别丢下我,”祈月烬用头颅蹭动安纳斯的脖颈,抬高细嫩的手指,摩挲他颈上的瘀痕,“我要跟安在一起,一直!”
他靠着膝盖撑起上身,小脑袋凑到了安纳斯颈侧,舌头一伸,就舔上了那狰狞的乌青。柔软的唇瓣开开阖阖,细小的舌尖挠挠弄弄,安纳斯不出意外的感到了痒,“噗嗤”笑出了声。
“行了,夫人,别舔了,”安纳斯抱住祈月烬,带他倒在床上,享受着压迫自己肚皮的,他生命的重量与热度,“你的嘴沾上死三八的味道,叫我怎么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