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侬(挨)我侬(打)的顺着卵石小路出了温泉区,祈月烬领着安纳斯进入翠竹掩映下的一院宅落,在轻敲推拉式门扇前,祈月烬亲自弯腰为安纳斯脱掉脚下的木屐,接过一旁华服侍女手中的棉质白袜,为安纳斯穿好,看得周遭侍女那叫一个“哎哟我的妈啊你快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安纳斯呢,则是“哎哟我的爹啊你快停手我又不是上大学了都不会剥鸡蛋壳的二世祖”……不过祈月烬素来果断决绝,安纳斯还没来得及膝盖中箭,就被他开开心心的领进了木质房屋内,活像被领去见公公婆婆的傲娇媳妇儿。
8过……公公婆婆,就是魏语迟和巫黎家的女老大么……
安纳斯有预感,他又要后悔自己没过多涉猎文言文了。
果不其然,那满头银丝、少女面容的巫黎家当主还是穿着那件藕荷色的、上绣夏莲的抹胸襦裙,她一见两人入内,便起身后庄重一拜,轻声道:“奴家有礼了。”她典雅静美得不似现代人。
“花衣。”祈月烬颔首示意,同时决绝果断的无视了兄长。以致魏语迟只得苦笑自嘲:“哎哟,哥哥我还没披上隐形衣呢!”
祈月烬毫无愧疚,堂而皇之的拉起安纳斯的手,不顾他的挣扎,带他走近梨木矮桌,这才放手、规规矩矩跪坐在地。
安纳斯想“呸”祈月烬又觉得时机不当,想找个软垫子垫屁股又担心太粗鄙,只好磨磨牙、有样学样的跪坐在地,在低头时狠狠翻了个白眼。
魏语迟刚想开口调节气氛,就被站起身的祈月烬打断。
于是,三人就看着祈月烬出门,跟侍女说了些什么,然后进门,手拿一只白色软垫。他亲自搀扶安纳斯半起身,将软垫塞在他臀下了,才移回自己的座位坐好。
看得公公婆婆那叫一个五味陈杂,连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全被一只小野猫尝到那蜜也似的甜头了。
安纳斯:“……”野猫被凭空泼了一盆水,哪有闲工夫去管他甜不甜,这活生生一碗飞来横翔啊。
接着,祈月烬在桌下按上了安纳斯的一面手背,其态度之坚决强硬,害得安纳斯以为他要学那看上青楼女子的锦衣子弟,跟包公面似的父母果断摊牌。
见状,魏语迟挑起眉笑问:“花衣,满意你看到的吗?”
巫黎花衣垂眼笑道:“当真一个‘好’字。”
安纳斯:【……‘好大’‘好长’还是‘好粗’‘好硬’……】
然后二“老”便不说话了,只对着俩人四面八方的笑,活像两尊弥勒佛,笑死人不偿命但希望你捐点善款改善僧侣伙食的那种。
祈月烬本为见巫黎花衣而来,看她也只是笑而不语,便无再逗留的意思,道:“花衣,若无旁事,容我告退。”
他刚拉着安纳斯的手,试图搀起他,巫黎花衣就突然一句:“烬卿,您先带安公子四处游玩一番,待晚餐后与奴家单独一叙,可好?”
安纳斯一听,就知道她要避退旁人了;加之巫黎花衣的表情总透出那么点令人膈应的疏远,安纳斯便拍开祈月烬企图献殷勤的手,自个儿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出屋——他最不愿自讨没趣。
而祈月烬则是无言的瞥了巫黎花衣一眼,便追着安纳斯就去了。
甚至没听到离去的木屐声,看来两人都不太痛快、气得连鞋都忘了穿。
淡雅幽香氤氲的室内沉寂无声。半晌,巫黎花衣才低声道:“烬卿……当真清醒?”
“哈,当然,烬弟的性子,花衣又不是不知道。”魏语迟闲闲一声后,彻底改变坐姿,毫无礼数的四仰八叉起来,和这古典清雅的茶室极为不搭调。
巫黎花衣默默抬眼,凝视与祈月烬面容别无二致的魏语迟一会儿,终是慨叹一声,轻拍双手,吩咐垂首而入的侍女道:“上茶。”
茶花开在火辣七月,总有些怪异。安纳斯沿着山路漫无目的的行走,随兴所至的瞅几眼阳光间隙中的红山茶。然而,明明空气阴凉湿润,他还是觉得干燥发毛得慌,莫不是这玉茗花太过火艳、才勾得人心火大起?
一想到这,后头那个轻而又轻的脚步声仿佛也变刺耳了。在安纳斯听来,他踩碎细小落叶的声音也像极了砸头劈身的凶猛炮音,扰得他一驻足便不回头的骂:“你跟来干嘛?学牛虻绕着我屁股后头转?我可没晃来晃去的牛尾巴,你好自为之就回去找你的闺蜜去。”
祈月烬却是前进几步,蹲在安纳斯脚边,想为他穿上木屐。
安纳斯皱着眉偏头,踢了他膝盖一脚,已然污黑的白棉袜扬起一阵草屑松针,极为冒犯的扑了祈月烬一脸。
安纳斯见他登时灰头土脸,仍旧试图去抚自己的另一只脚踝,便心头一惊、一苦、一涩,穿过他的腋下拽起他,用宽大的浴衣袖子给他擦了擦脸,才沉下声道:“你自己穿着就行了,我脚发热,就愿意光脚。”
祈月烬却用指尖夹住安纳斯的一角袖口,柔声道:“寒从脚底生,安,深山内阴气重,莫又染病了。”
安纳斯哼哼一声,扯回自己的衣袖,背手道:“病自心中生。我穿不惯这鞋,穿着就恶心反胃,你非要我穿,是想恶心死我?”
祈月烬些微一怔,随即为安纳斯的机敏反应喜上眉梢、活像安纳斯是他金舌不烂的争气儿子。他笑道:“安不喜欢,我也不要了。”
安纳斯:“……”眼睁睁的看着祈月烬指尖一晃,一双木屐就消失在金红火焰里。
安纳斯:“……跟屁虫要是像你这样,绝对可以统治地球了。”
言罢,转身就走。虽然他没穿袜、容易磨破脚,可还有那逆天的治愈力擦屁股呢,更何况是他自己不带两双鞋来、非要把本属他的鞋让给……他活该。
萧萧的,凉风生,林壑清。方才没想起问时间,看天色,才确知是到了山水沉静的日落之时,若有那松声为君起,可真不枉这苍山丽景了。
安纳斯呼吸着那松香味,明明应该心旷神怡,耳边却似乎总传来饶人心弦的杂音……总是先有伤、再治愈的,就算他皮糙肉厚,脚板心扎进硬木渣,还是不太舒心。更何况,他皮糙肉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