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盏,我真想在这玉佩上下一道咒,让你心中只念着我一个人。”
那时,桓凛会在他耳边胡言乱语。谢盏听着记着的并非那玉佩,而是桓凛的话。
这玉佩他从未放在心上,所以再见到时也无甚印象了。
这玉佩是谢盏赠与他的,他戴在身上整整十三年。若是放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谢盏都要怀疑那人对自己深情一片了。但这人是桓凛,桓凛对他不可能还有感情的,是他妄想了。或许正因为如桓凛所言,因为是福物,他戴在身上避了几次灾,所以才一直带着吧。
世间之事都是有因果的,他不是无缘无故魂附在这玉佩之上的。这玉佩与他之间是有因的。定情信物,或许正因为这是他与桓凛缘起之物,所以他才在这玉佩之上。
谢俊离去后,桓凛盯着那玉佩发了许久的呆。
谢盏依旧猜不透他的想法。
桓凛显然也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从恍然大悟到无名的愤怒,突然站起身,将那玉佩往地上狠狠地砸去。
谢盏感觉到天旋地转。
他感觉到了恨意,桓凛在恨他。
只是不是该他来恨桓凛吗?桓凛凭什么恨他?
这玉佩的材质实在是好。桓凛并没有砸碎,而是重新捡了起来,将玉佩挂在了腰间。
桓凛亲自召见了颍川王府的守卫。
“启禀陛下,颍川王确实提过想要见谢盏的要求。”守卫道。
大殿中有一瞬间的宁静。
“砰”的一声,桓凛手边摆着的茶盏突然砸了出去,茶盏碎裂成了无数片。那守卫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谢盏觉得身周冷了几分,如果可以,他想完全缩起来,将一切都隔绝在外。
尤其是桓凛的怒气,因为此时的桓凛像极了一个醋意冲天的男人。
谢盏不想再妄想了。
第011章 少年
那一天夜里,桓凛去了建在建康城城郊的颍川王府。
谢盏也跟随着桓凛,再一次见到了元熙帝。
上一次他见到元熙帝是什么时候呢?谢盏的脑海中浮现出上一次见到元熙帝的情景。
那时,南晋二十五州,桓凛已经攻下北面的十二州,南晋半数天下已经落入桓凛之手。因谢芝兰的去世,元熙帝一直郁郁寡欢,而这一次,他又受了一次打击,一夜之间,又似老了许多岁,明明三十多岁的年纪,两鬓头发也已经花白了。
对于元熙帝,谢盏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元熙帝强行从他身上寻找谢芝兰的影子,让他沦为男宠。他觉得他本该恨他的,然而到了最后,却是爱恨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他那张与故去皇后相似的脸,或许是因为他那身上透出的淡雅的气质,元熙帝对他是怀有愧疚的,所以一直试图从其他地方补偿他。元熙帝替他修建了奢华的府邸,府中伺候的人竟是按后妃标准配备的,又封了他中郎将的官职。然而,这些对于谢盏来说是无所谓的,而对于谢家而言,则是耻辱。
元熙帝对他越好,整个天下、整个谢家便愈加憎恨他。
然而,这一切,谢盏从未拒绝过,反而放任了。他毁了他的将来,而他也毁了他的江山,说起来,他们其实谁也不欠谁的。
那是他和元熙帝最后一次见面。元熙帝坐在龙椅上,俊朗的脸上添了许多细纹,变得沧桑起来。他便用那双沧桑的眼睛看了谢盏许久,突然开口道:“阿盏,给桓凛写一封信吧。”
那时的谢盏是震惊的,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元熙帝不是傻子,相反的,他是一个心机颇深的君王,自然知道他和桓凛的那一段过去。
谢盏没有多言,抬手便写上了一封书信。那书信之中言辞恳切,句句都在劝慰桓凛,让他早日收手醒悟,莫要犯下大逆不道的罪行。只是他那一封信送到桓凛的手中,桓凛不断没有醒悟,而是突然进攻的更加猛了,第二日,南晋又沦陷了二城。若说原来的桓凛是一匹虎视眈眈蛰伏着的狼,而此时则是疯狂撕咬的狼了。
谢盏其实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局。天真的不过是元熙帝罢了。
桓凛野心那么大,又怎么会因为他的一封信,而放下脚下踩着的大好江山?如果元熙帝再狠一些,将自己的人头附着那封信送到桓凛的面前,南晋的局势或许会好一些。
当然,即使看着自己的人头,桓凛也不会有丝毫动摇,但是至少鼓舞了南晋的士气,南晋的这些士族们或许会因为他的这一狠决的做法,反抗的时候回稍微用力一点。
元熙帝还是不够狠,所以输给了桓凛。
在这动荡的年代,只有够狠,才能坐稳这皇位。
谢盏从回忆中回神,桓凛已经进了颍川王府。
颍川王府冷冷清清,司马焰只披着一件白色单衣,坐在房间里画着画。这一年,司马焰三十五岁,却已经像一个知天命的老人,背部已经微微佝偻了。
桓凛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一次胜者与败者的见面,前者威风凛凛,后者落魄不堪。
司马焰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作起画来。他画的慢悠悠,半天才落下去一笔,地上的画纸却已经堆了一堆,可见他画了多久。
谢盏的目光落在那些话上,每一张画上都画着同一张脸,圆眸细目,没有头发,谢盏觉得他是在画谢芝兰,只是仔细看,却又觉得那画中人带上了英气。
桓凛盯着那些画像,眼中隐隐有怒气翻腾,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嫉妒。
门开了,风吹了起来,吹起了画像的纸,司马焰终于抬头看了桓凛一眼,眼微微眯起:“你带阿盏来了?”
桓凛感觉到自己胸中似乎有一头野兽,因为司马焰的这句话,他胸中的野兽也渐渐苏醒了,有些口不择言道:“颍川王都这般样子了,还念着那床榻之事?”
他这话满含嘲讽,司马焰却没有生气,继续低着头去画他的画像。
“谢盏死了,当着整个建康百姓的面,他的脑袋便滚到了地上。”桓凛声音冷寒道。
司马焰终于愣住了,他的脸色更加白了,眼神透出一种巨大的悲伤,惨白的嘴唇也哆嗦了起来,手中的笔落在地上,墨溅了一滴,那画上的人脸也花了。
桓凛心中有种报复的快感。
“颍川王可是觉得夜里风冷,缺个暖床之人?”桓凛道。
他拍了拍手,冷清的颍川王府中突然多出了许多人,十几个年轻的美人从外面鱼贯而入,有男有女,都跪在了司马焰的面前。
司马焰尚且有些茫然。
“颍川王挑一个暖床之人吧。”桓凛道。
片刻后,司马焰才回神,目光从一众美人中扫过,最后顿在了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