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谢盏的容貌其实是有几分相似的,尤其是他躺在床上羸弱的模样。桓凛盯着他,目光竟有些失神。
谢俊看到他的神色,表情微微变了:“陛下,那牢中的犯人您打算如何处置?“桓凛脸色沉了下去:“谢盏毕竟也是你的弟弟,你竟然这般盼着他死?”
桓凛的话中带着不忿。皇帝在当朝首辅面前为前朝佞幸说话,怎么也不该是理智的君主该做的事。
谢俊沉着脸不再说话,却不着痕迹地挡住了桓凛的目光,似乎生怕他多看了一眼一般。
桓凛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桓凛离开了谢府,却并未立即回宫,而是去了谢盏离开谢家后开辟的府邸。
那座府邸是元熙帝下令为他建的,建在秦淮河畔,拂堤杨柳,从选址到府邸风格,元熙帝显然都是用了心的。
桓凛登基后,提倡节俭,许多旧臣的府邸都赏给了新臣,抑或充作他用,唯有谢盏的府邸,被查封了,弃置在那里,冷冷清清的,不过几月,便有了败落之势,像是几年不曾有人住过一般。
桓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皱起的眉头显示了他的厌恶,他终究是没有踏进那座府邸一步。
赤金军很快回到了建康,他们比任何亲卫军都更加厉害,不过两日时间,一份完整的记录便呈现到了桓凛的面前。
他看到了谢盏被毒杀的完整过程。
那一日,是封后的日子。他将凤冠霞帔加在那个女子的身上,而后,那女子便将毒酒送到了他的面前,以国后之名,杀了他。
竟是这般久了,东去春来,整整四个月了。桓凛盯着他死去的日子,心中又像压了一个东西一般,透不过气来。
四个月了。花开的又谢了,纵然他恨他,怨他,不愿再见他,但是却也不容他这般死去!
桓凛的脸色青青白白的变,最后变作了惨白。
这四个月的时间,何勇一直将他藏尸在安乐寺下,而现在,却又落到了宋砚的手中。
桓凛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那翻腾的气血。
他必须将他夺回来!就算他死了,也该留在自己身边!
附带着的,还有一份关于宋砚的调查。他不是没有查过宋砚,但是最后落到他手里的,看似详尽,却缺失了最重要的东西。那时他查到的便是,宋砚没有弱点。宋砚对何锦似乎很在意,但是却并不是弱点。
而这份陆青桐交上来的册子,却完全不一样了,里面多了一个人的信息。
那是个叫贺清岚的女子,宋砚的青梅竹马,却在成婚五年后突然病逝。宋砚恋慕发妻,曾在妻子墓前发下永不再娶的誓言。
自那以后,宋砚的秉性便有些怪异起来了。他喜欢上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桓凛看着那女子的名讳,嘴角突然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天黑了,月光也不见一丝,整个建康城都笼罩在一层黑暗中。
“大人,清岚院起火了!”
黑暗中,本来安静的府邸突然变得喧闹起来,宋砚披衣走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不远处火光冲天,将整个宋府都照亮了。
清岚院……他的脸色猛地变了,一向冷淡清净的脸上竟呈现出一丝慌乱的表情。
宋砚看了身后一眼,关上门便披着衣迅速离去了。
谢盏第一次当上了夜行侠。当然,真正的夜行侠不是他,而是桓凛,他只是夜行侠腰间的玉佩。
当朝皇帝带着几个亲卫,穿着黑衣,蒙着面,爬岩走壁,如同偷窃一般,谢盏怎么看着都觉得有失体统。
当然,他早已不是很久以前的殿中监了,礼仪廉耻都与他无关了。
“走水了,走水了!”
桓凛趴在墙上,那府邸里已经混乱成一片,许多人都朝着起火的地方跑去。桓凛看了一会儿,转身便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桓凛跑进了一个院子,制服了几个守卫,又用蛮力打开了锁。那处房间是有些怪异的,地势低,四周都是水,而一进屋,一阵冷气便扑面而来。
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他只感觉到桓凛再找些什么。
突然,桓凛推了一下,地下突然多了一个口子,桓凛跳了下去,下面亮了起来,当看清里面的东西时,谢盏也变得无比惊诧起来。
这屋子的主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这里面居然全是冰,而正中出放着一冰棺,似乎有一个人躺在里面。
谢盏看第一眼的时候,便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当看第二眼的时候,谢盏突然僵住了。
这不是自己吗?
第025章 丢失
他像是飘到了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尸首,那种感觉是十分奇妙的,尤其是自己还是穿着雪白的裙子,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怎么看怎么都像一个女子。
谢盏不是没有穿过女装,然而那些记忆并不美好。许多年前的某个夜里,灯光昏黄的太极殿中,元熙帝将一套素雅的女装递到他的面前,面上带着笑,眼中却带着不容反抗的气势。
谢盏回过神的时候,桓凛伸出手,手有些颤抖,抚上了棺中人的脸,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激动与痛苦。他的动作小心翼翼,有点像是对着珍贵的宝物一般。
谢盏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十多年前的桓凛,那时的他,对着他也是这般小心翼翼的。
“阿盏,你终究还是我的了……”他低低地唤了一声,那声音很快消散在夜色里。他脸上疯狂的笑意一闪而逝,带着快慰与满足。
桓凛回头看了一眼,迅速将棺中人抱了起来,背负在身上,转身变往外走去。
谢盏看着自己毫无生气的脸,心中诸多疑惑。
他的尸首为何在这里,而堂堂帝皇为何要潜入其中盗走他的身体?
桓凛很快出了密道,火势小了许多,但依旧是嘈杂的一片。
桓凛转身便跃上了墙,而在那一瞬间,他腰间的玉佩突然跌落了下来。夜太黑了,他的全部心神又在背上背着的人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到。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仿若从未出现在这里一般。
人与人的缘分本是这般,有时以为缘起,实则已经缘尽了。兜兜转转两次,谢盏醒来都是在桓凛的身边,而他没有想到他们的缘分竟是会在此时结束。
谢盏感觉到那种极速的坠落之感,顿时有些头晕目眩。自他坠落在泥地之后,他的神志便变得有些模模糊糊起来。他似乎脱离了那玉佩,灵魂变得飘荡起来,他仿若来到皇宫之中,他从皇宫走了出来,走过乌衣巷,走过谢府门口,只是看了一眼,然后便回到了东郊的别院之中。别院里空荡荡的,早就没人住了,他便坐在那里,痴痴地坐着,也不知道坐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