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的脸越来越诡异,她突然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
“阿尤!阿尤!”谢何喊了两声,没有反应,点亮了等,便见王氏苍白着一张脸坐在那里,像是陷入魔怔之中,外人怎么喊都没有反应。
谢何将被子披到了她的身上,又用湿巾擦去她额头上的冷汗,便那样静静地陪她坐着。
半晌后,王氏才从魔怔中醒了过来,呆愣愣地看着谢何一样:“谢郎,我……”
谢何伸出手环住了她的肩膀:“阿尤,别想了,我那日不过胡言乱语罢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呢?谢府上下这么多人,就算能欺瞒的了一两个人,又如何欺瞒得了几百人?”
说到后面,已经不知道是安慰王氏,还是安慰自己了。
王氏在谢何的怀里默默地流了一会儿泪,等再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王氏虽不说,但这接二连三的失控意味着什么,谢何也猜到了,他心里沉甸甸的,又如何能睡得着?
第二日,谢何便约了几个好友一起去游山玩水。
王氏的房中,一个老妇人正在帮她梳理着头发。
“夫人,您在想些什么呢?”
“月娘,当年四郎出生的事,你还记得吗?”王氏秀气的眉蹙了起来,问道。
“自然记得,多亏了夫人福大命大,才得母子平安。”老妇人道,显然在避讳着什么。
“月娘,我还记得那一日,是个雷雨天气,只有你伴在我身边,其余人都候在外面。那一众伺候的人里,除了你,都是南陵的人。我们担心南陵做手脚,所以四郎都未曾经过别人的手,都是我们二人照顾着。”王氏回忆着旧事,脸色并不好,“但是,月娘,你觉得南陵派人偷偷潜进房中,偷走四郎的可能性有多大?”
“夫人说笑了,如今四公子不是好好的吗?”老妇人笑着道。
王氏撑着脑袋,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事已至此,根本无法挽回,那件事追查到底得出的结论极有可能是她无法承受的。她也想像谢郎一般逃避,但是她不能逃避,她是母亲。王氏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月娘,若是南陵让人偷偷将四郎和三郎换了……”
老妇人的手不禁抖了一下,王氏的头发也搅得乱了。
“夫人怎么会有这般的想法呢?母子缘就是天注定的,夫人何必自寻烦恼?”
王氏的心却没有放下来:“这些姑且不论,月娘,我问的那件事有没有可能?”
老妇人的眼垂了下去:“自然是有可能的。夫人刚生产完,身体虚弱,不时昏睡。最有可能的是夫人刚生完时,那时她们都进来了,人多手杂……”
因为她身体里带着毒,身体格外虚弱,四郎是她生得最艰难的,她从未那般辛苦过,生到后面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等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一个软乎乎的小娃娃便被塞进了她的怀里。
王氏闭上眼睛便会想到南陵的那个笑,她本来觉得那是个嘲讽的笑,此时想来却充满了报复的意味。
王氏越想越不安:“南陵死了,那些人也死了,就算被换了也没有人知道了。”
“夫人莫要想了,谁的亲生儿子不想自己留着养着,而要送给别人呢?”老妇人劝慰道。
“是啊,自己的孩子又怎么舍得给别人呢?”王氏囔囔地重复道,也不知道信了几分。
东郊别苑。
这是一座单独的小院子,位于建康城的东郊,四周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安静而寂寞。这处地方本是谢家的资产,谢盏看上了这里的安静,王氏便给了他。
他在这里一住就是八年。
原先平淡的生活,在桓凛出现后,充满了大喜大悲。这里几乎承载着谢盏最开心的时光。
桓凛在书房中走着,这里藏书很多,许多都是谢盏自己的手抄版,他一晃神便可以想到在一个午后,阿盏坐在桌案后面,认真抄着书的模样。他是沉静的,与那书的海洋几乎融为一体,他就该与世无争的活着,看看书,喝喝茶,那般简单而快乐。
桓凛想,如若他没有出现的话,阿盏也许就会这般度过自己的一生吧。他或许还会娶个妻子,种一俩亩良田,他年岁已二十有八,膝下或许儿女成群……
想到这里,桓凛便心中抽痛。然而若是再来一次,他还是无法允许让阿盏过上这样的日子。有些人,看了一眼,便是一段孽缘,知道他在那里,纵使不见,也时时刻刻地念着,不得安宁。
因为桓凛的关系,谢盏得以故地重游。这里的布局并没有变化,只是许多东西都染上了尘埃,岁月流转,没有东西会一成不变。他心境平和,已是无悲无喜。
只是可怜了朔风。
桓凛从书房走了出去,指着院子中的梨树问道:“阿盏便是在那里等我的吗?”
朔风恨桓凛入骨,本是不愿再多看他一眼的,如今却被强行带到了这里,说着和谢盏相关的事。
朔风回应了他一个白眼。
桓凛并不在意,而是在那高大的梨树下坐下,闭着眼睛,四周很静,唯有风吹树叶的声音,他想象着身边也坐着一人,正撑着脑袋看着他,漂亮的双眸中盛满了笑意。
如果时光可以倒溯便好了,那样他便可以和阿盏两人,一起坐在这梨树下,度过春夏秋冬,看尽四季之景。
院子外突然传来了车轱辘的声音,桓凛睁开眼,便看到一辆华而不奢的牛车停在门外,车帘掀开,一个盘着发的中年女子走了下来,那女子穿着素白色的衣裙,自有一股清新优雅的气质。
桓凛站起身走到门口,那妇人见了桓凛也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朝着桓凛行了礼,恭敬道:“陛下。””谢夫人。”最初的诧异之后,桓凛隐约察觉到了王氏的来意。他对王氏,对整个谢家人都是无甚好感的。”以前年轻时,上栖霞寺经过此处,我与谢郎便宿于此处,后来谢郎做了谢家的家主,便越来越忙了,此处也有十几年未曾来过了。”王氏看着那院门,又转身看着那高山,”当年陛下所率桓家军便在山的另一边吧。””如夫人所言。”桓凛道,不由得有些走神,王氏身上淡雅的气质,与阿盏如出一辙。
当要跨越院子的门槛时,王氏迟疑了一下,才踏了过去。桓凛亲自将院子收拾了一遍,所以这院子并不像久无人居。王氏默默地转了一圈,似乎想从中看出一些人生活过的痕迹来,她最终停留在书房中,拿起一本书翻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