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曲了身子矮身进去,再抬头竟是别有洞天里面宽敞得很,诺大一个院子,雅致地种了许多花花草草,葡萄架下是精致的石凳,在后头是卧房和厨房他不由感叹道:“你倒是懂得享受!”
何佑摆好酒盏,理所当然地说:“自己住的地方不舒服怎么成?”
张鸿很欢喜,也不枉他百忙中抽空赶来见他其实从认识何佑以来,每次见到何佑他就欢喜,也不晓得为什么,就和那些小毛孩似的,但凡何佑对他有个好脸色他就欢喜得飘飘欲仙所幸何佑是个好的,每次都对他好一点
女儿红果然很不错,初入口清凉,慢慢就有丝丝热气,最后暖到了肺腑,喝得多了则似烧刀子一般辣喉,火辣辣直到心坎,叫人忘不掉
张鸿没忍住:“这女儿红,就和你似的!”
何佑几杯下肚,也有了醉态,言语间随意许多:“何以见得?”
张鸿细细想着;“初时拒人千里,懒懒散散清清冷冷;细细地品才能知晓其中丝丝甜味;若是深入体会,方能明白冷淡下的火热……”
何佑轻轻笑了声:“还算有些道理”
张鸿微醺的双眼盯着他好看的眉眼,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开酒坊?”城中随便一处也好过这荒郊野岭的
何佑恍恍惚惚地答:“最初是一个老伯收养的我,他就是在这儿,我的手艺也是他教的他常与我说城内人奸诈,加之我也不愿意挪窝,就这么住下了这儿挺好的,我喜欢日日对着壮阔的山景,无需像旁的商贾屈居在一方小天地蝇营狗苟你不觉得,这挺好的嘛?”歪歪头,晶亮的眼睛注视他
张鸿看呆了眼,木木地答:“是很好”
何佑挺高兴,小孩儿似的拍拍手:“真好!我第一眼瞧你还觉得你这人特烦,慢慢相处下来也没那么糟我高兴呀,今儿我真高兴,谢谢你这样惦记我呀~”沾了酒的唇水光潋滟,色气逼人
张鸿一股热流直往下,惊得他撒了酒杯原来……他是这样的心思!
那人还不自知,明明是个卖酒的,酒量很浅,几大杯下去已经晕迷了,奇怪的是依然精准地拿出了一大坛子女儿红,往桌上一拍:“来!今晚不醉不归!”
张鸿正被自己的想法惊得慌了神,连连推辞道;“不了,我该走了”
何佑闻言,变了脸色,凶神恶煞地发起了脾气:“什么?你要走?你去哪?你走啊!走了就别再回来了!”糊成一团的脑子只记得又有人要走,快步走到张鸿面前,紧紧揪着他的衣服语无伦次地威胁他
张鸿不明白他怎么这么大反应,见他好看勾人的桃花眼大大睁着似乎要威胁他,眼底的惶恐脆弱暴露了他的底气不足张鸿软了软,几乎要放弃,但是他真的不能留在这儿,就说、就说他现在,何佑温软的身体差不多都靠在他身上,他的下方——
“何佑,你别这样,我该回去了你醒醒”他试图把他推开,再呆下去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喝了几杯他的脑子也不是很清醒
“不!不准走,我不放!”何佑反应激烈,死命拉扯着张鸿,蛮不讲理的拖着他,双手不够双脚上,就是不让他走:“你别想甩开我,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最后都丢下我一个,我不要!张鸿,是你先招惹我的,今天你就得留下!”眼睛泛红,也不知是记得还是气的
张鸿呼吸加重,何佑一个文弱书生自然不能把他怎么,但是他本就心思不纯,那里……几乎忍不住了他一把推开何佑就要走
“咣当——”被推开的何佑碰倒了桌上的酒杯,张鸿连忙伸手抱紧他免得摔倒,这样一来那满满的一杯酒就撒了他一身
何佑忽然安静下来,盯着某处不说话,张鸿被那酒凉的打了个激灵,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糟糕!
方才入屋,他就脱下了大袍剩了薄薄的春衫,这满杯的酒洒下来,衣服贴在身上身形显了出来他的小兄弟直愣愣立着,丝毫不容错认
张鸿尴尬至极,那小兄弟一点不配合,在这种尴尬的寂静中还跳了跳他哆嗦着,试图缓和这紧张的氛围:“我平时不是这样,就是见了你……不,我是说……”昏涨的脑袋无法思考,嘴巴先脑袋一步把不该说的话说了张鸿慌乱地想着借口,羞愧得几乎要夺门而出
“我明白了”何佑似乎很冷静
张鸿不知这是什么意思?明白什么?
却见那人走上前来,双手拉下他的脑袋,张鸿僵硬了身体,何佑轻易地吻上他的唇
软软的两瓣呼着香甜的女儿红,张鸿脑袋炸开来,只能任由他生涩地反复在他唇边研磨、离开
张鸿呆呆地,惊讶至极:“这是何意”
何佑紧盯着他:“你不是想要这个吗?我给你,你陪我,可好?”陪陪我吧,不要像他们一样一个接一个地走了你要什么都可以给你
何佑倔强地盯着他,看起来很强势,眼底的惊慌和惶恐却没有散去他这样放低姿态的乞求让张鸿心疼不已,张鸿毫不怀疑但凡他有半点拒绝的意思只怕何佑都会受不住
张鸿握紧双拳,说:“好”他大概是很卑鄙的其实他也不明白他答应了什么
何佑反手拿过那坛子酒直接对着嘴灌,些微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衣衫露出美丽的锁骨,旖旎□□
张鸿没空去瞧,何佑不要命的喝法吓得他连忙去夺酒坛,本就酒量浅这么灌算怎么回事!何佑不挣扎,任由他拿走,张鸿纳闷的空档就被抓着灌了好大一口酒,险些呛着
那个反常的青年揪着他的衣领:“喝!”眼睛圆圆地瞪着,一如初见时的任性
张鸿爱极了他这模样,别说只是喝酒,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使得!端起酒坛子不停歇地灌了大半坛子
何佑迷迷蒙蒙地看着仰头喝酒的男人——张鸿当然是很好看的,不同他的清秀柔和,张鸿是凌厉的、硬朗的、极有男人味的但凡男人都愿意长这样,身长八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喜欢看他在马上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是那展翅飞翔的大鹏
一坛酒一会儿就让张鸿喝完了,哦,他还对他非常好,比所有人都对他好他有耐心陪他说话,明明是个糙汉子却总是愿意照顾他的心思,守他的规矩
满满一坛灌下去张鸿头重脚轻,理智早已丢到了爪哇国,旋转的世界里那个极其好看的青年冲他温柔一笑,勾人的桃花眼扬起一个魅惑的弧度
张鸿还能想什么,他只想把这折腾人的小妖精压下身下收拾一顿
芙蓉帐暖,一晌贪欢
鸟鸣虫叫,在陌生的床上醒来,身边温香软玉忆起昨夜荒唐事,仍似梦中
对上他漂亮的眼睛,脑中只想到这双眼睛昨夜微微阖着,春波荡漾,泛起阵阵涟漪
握了握拳,他大着胆子说,“我会负责的“
其实人家再瘦弱那也是男子之身,哪用他负责?他就是想再多“负责“几次
青年也不说穿,柔媚的桃花眼漾着一泓春水,“也成“食色性也,这下,他总能再多陪他一阵了吧?
如何佑所愿,张鸿食髓知味,像闻着酒香的酒鬼,循着味儿巴着不肯走,三天两头往这儿跑
有时忙公事晚了,及至天黑也舍不得,快马狂奔也要赶来有时累得一头倒下,什么也做不了,只单看着青年细瘦的身形也觉得快活一日见不了,就像那离了水的鱼儿,饥渴难耐
这是情爱的毒欲罢不能
喜欢盯着他清浅的、妩媚的、嗔怨的、痴憨的笑,每一种都有别样风情,就是有时何佑拿手指着骂自己痴,都是张鸿也不能生出半死气性他那因为生气泛红的脸颊是多么鲜活!
他喜欢和他做些亲密的事,喜欢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喜欢搂着他看山听风,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是极欢喜的,恨不得把这样的日子过到天长地久去
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可这样的变化又是乐见的,张鸿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原来头先那些日子都白过了
两人都未曾想过什么未来,何佑没提,张鸿没时间,他忙着把所有的时间用来看何佑有时还会和酒瓶子吃味,羡慕它能被何佑用纤长素白的手轻轻抚摸
是的,何佑有时也会不搭理他,譬如每到月圆之时,或是每逢初一,他就不让他来,什么原因也不说,待要细究,那人拿眼睛一瞪他也就没辙
可有一日,接到召令,将要出征他首先想着趁黑夜去道个别,可走至半路想起今日正是不许过去的时候待要退回又不舍,他们这些上战场的,刀剑无眼,谁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从前无牵无挂也没什么,可这次,他总还要道个别
酒坊却没有亮灯,大咧咧推门进去,不见何佑,只听见后院有些响动,以为贼人入内,小心推门,见到了一只兔子
张鸿愣了,这兔子浑身雪白,更诡异的是,它的身上泛着光!
它仰着头,对着月色,可不就像极了那月色修炼的妖精!
察觉有人,兔儿回头,红彤彤的眼睛水润润的,欲说还羞
这双眼,可不是让他魂牵梦萦的眼!
刹那间,电光火石,张鸿想通了什么,面色铁青
那兔儿咬着他的裤腿,哀哀嚎着,就不让他走张鸿不死心地问“你是何佑?”
没有回应
就是默认了
郁气在胸中冲撞这就是他喜欢的人?根本不是人,这,这,这……
脚上一踹,“死兔子,你给我施了什么妖法?”
兔子没有防备,冷不防叫他踢出好几米外在地上扑腾着,好不狼狈,张鸿心软了一瞬,又恨自己意志不坚,叫妖精骗了去!这会儿还没出息地要心疼它!
“畜生!你就是这么欺诈人的么?说,你这么做为了什么?”想到他诱哄自己上床就越发愤怒:“你是要阳气?嗯?吸够了吗?”
原来!原来!莫说他怎么变成不一样的他,原来是被妖精骗了去
那兔儿一僵,在地上伏着不动,换了个方向,竟然在那漂亮的眼睛含了泪
想到有次,何佑烫酒伤了手,泪珠子一下子涌了出来,可把他心疼得恨不得把心都捧给他现在,他不期然又想起那时的心疼,想到这是何佑,就……
打住打住,这是它的妖法!莫着了它的道!
他该狠狠踹他几脚的,或者趁他月圆之时妖法尚浅杀了他,毕竟这妖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吸走多少阳气!可却怎么也下不了脚
最后一扭头走了
何佑悲哀地看着他走
又一个……又一个
“师傅,我中了妖法每日受尽相思的煎熬有一只兔子它给我下了妖法快帮我破了“
道士左右看看,摇摇头,“这妖精道行太深,看不出来施主可知它在哪儿?“
“要是没搬走就知道“
“如此甚好,咱们尽快出发把它收了,不让他再祸害更多人施主放心,等它一死,妖力没了,对你下的妖法就没有了“
收了么?妖精被收了可就是一个死字真的要收了么?
想到这里就心痛如绞何佑漂亮的眼睛又闪现在他面前
当断则断,他点点头,“收!“那兔子对他下的妖法太重了,军营里汉子那么多,也不见他对哪个另眼相待,可见他并没有短袖之癖的可看看现在,为一个男人魂牵梦萦?为一个男人神魂颠倒?可耻!可笑!
也不知说它傻还是猖狂,那畜生竟然还在原处,见他来竟然作无事的模样问他,“客官,可要酒啊?“
张鸿咬牙切齿,他这么快就忘了他了,还能面色如常地对他,可见他果然没有把自己放心上的!所谓情爱,不过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还在招揽,“……今儿,可有女儿红啊!“张鸿上前把所有酒坛子全打碎了,就是女儿红!一切孽缘皆从女儿红开始!
他张嘴,恶毒地骂他:“你个爷们要什么女儿红!那可是女儿家嫁人的配酒你这畜生果真不知廉耻,竟然用色相诱骗他人的阳气!你说说,这是第几个?嗯?“
那兔子不再笑了,低着头看那碎成一片片的酒坛子
张鸿也看着,女儿红,何佑不止一次和他说,这种酒最难酿了,拢共需要三年方得一坛子所以,他是极少极少卖女儿红的
异风突起,何佑猛的喷出一口血,殷殷红色触目惊心,却是道士抓紧机会对兔子施法了
张鸿楞楞地看着,心脏骤然缩紧,紧紧缩成一团,疼痛难忍
第5章 5
道士脸上肌肉放松,满意地笑:“太好了,施主放心,它受了致命伤,要不了多久就妖力全失死掉而你身上的法力也会消失……施主?“
张鸿缄默,他什么都看不见,眼里只有何佑吐出殷红刺眼的血和他绝望又痴情的眼神
不要这样看我,你只是只兔子,你是个对我施法的妖……
何佑站立不稳,荧光之后它慢慢缩成一只羸弱颤抖的兔子,可怜巴巴地缩在一团,像是很怕他们,仓促着不知往哪去
“他怎么了?“张鸿忍不住问,抑制不住想要把他抱起来,逃避地后退一步
“贫道刚才说了,它这是法力尽失,只是一只普通的兔子,任您处置“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还在疼?“
不是法力吗?为什么还留在他是身体里,像是失去了最爱的人一样疼痛,紧紧攥着他的心揪成一团
道士大惊失色,对着张鸿上下查看,“没有啊!您的身上没有任何妖力!“
张鸿把黏在那可怜的兔子的视线收回,紧紧盯着道士:“你说,它没有对我施法?“
道士肯定地说:“是的现在它已经变得没有任何法力,所以你的身上不会有任何法力“
张鸿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所以他是真的动心了吗?
似颠似狂,仰天大笑引得道士疑惑不解
老天弄人!他怎么如此之傻,何佑若是真的那等蛊惑人心的妖人,为何对他带来的道士不躲不避,为何在自己动心后迟迟未下手,为何、为何对他有那样痴情的眼神?
渐渐收了笑,看见地上的兔子可怜地缩在了角落里,恐惧地看着他俩,通红眼睛委屈无措
看见它眼底的懵懂,张鸿眼眶涌出了大把的泪,他都做了什么啊?
抬脚上前,兔子惊惧地又缩了缩,紧紧贴着墙面,避无可避只能拿绝望的眼睛看他,好看的眼睛充盈着泪水
张鸿疼得几近麻木,从前他何曾舍得让何佑受了半点委屈?知道他娇贵,连店铺都懒得经营,哪天不是好声好气地哄着?可他,可他却亲手伤害了他,让他流下了泪水!
何佑他便是只兔子,也是善良温柔的兔子,他有做过什么?而自己却因为他是妖,便不问缘由一棒子打死,还……误以为自己的动心是何佑的妖法!
“何佑,我错了,原谅我吧,我的何佑……“张鸿哽咽着说
兔子见他越靠越近,害怕得尖叫了一声,绝望恐惧它不再有人的神智,只是出于本能知道这两个人类是对他不好的人!
张鸿被它的叫声吓得顿足,蹲下来直视他的眼睛,“何佑何佑,是我呀,是我张鸿呀!“
可他的何佑不再认得他了,它现在……只是一只兔子它的眼里都是陌生
不期然想起何佑好看的桃花眼,一样的眼镜,何佑必然有着满满那等情意,欲说还休都是浓浓绵长的情他是多么地傻!那怎么会是作恶的妖人会有的眼睛呢!
何有分明也是喜欢他的呀!
枉叫痴心错付
难受得要抓住什么,伸手把兔子轻轻搂在怀里,“我的何佑,何佑,是我错了……“
兔子惶急挣扎,可是它受了伤,力不从心地溢出了血即便这样也没有放弃挣扎,呜呜咽咽地要从他手里跑开
张鸿收紧了手,看见它的血色,心痛难抑,回头急问:“怎么办?怎么让他恢复?“
道士皱眉,说:“它受伤了,当然是找点伤药啊!“
张鸿急匆匆地进屋去找药,小心地给兔子涂上,一边涂一边怔然,他这么轻易地找到,可见何佑从来未曾隐瞒,身份只不过是怕他不接受了而已
《酒 坊》完本[古代架空]—— by:水月儿月色月
作者:水月儿月色月 录入:0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