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投喂的食物不许有一点剩下,小楚岫努力地吃啊吃,很快告别了黄瘦模样,出落得像一棵水灵灵的小白菜姑娘很开心:“跟个小仙童儿似的”
后来更是教过他一点笛子楚岫的娘在世时也是个有名的才女,他大概也沾光带了点音乐细胞,上手很快,那姑娘很惊喜
现在佳人已逝,红颜不再,但小楚岫是个念旧的,每年到了姑娘的忌日,便会想法子远远地躲开无天——通常这一日无天也没心情见他,自顾自地感怀佳人去了——找个没人的角落烧点纸,吹一曲呜呜咽咽的笛子,怀缅一下曾经获得过的一点点温情
这日晚上天气清寒,冷月如钩,楚岫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吹笛时,稍远处忽然犹犹豫豫地响起了另一道声音呜呜的,断断续续,还夹杂着诡异的气声,小楚岫听得有些尿急,又觉得像鬼哭,心里毛毛的,他一点也不想跟姑娘的鬼魂叙旧,跳下青石跑了
小端木别扭了好些天,终于想到了这个法子示好,颇为自得却见别人压根不理他,很是疑惑
呜呜地再吹了几声,没了笛子的柳叶声显得空洞而单调端木恍然大悟,难道小师兄嫌他吹得难听?
仔细回忆着流浪途中有人教他的吹柳叶技巧,小端木有些郁闷,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嫌它无用了他是个执著的人,从此之后每天凌晨早起十分钟,跑到外头苦练吹柳叶,伸着脖子,鼓着腮帮子,十分卖力
只可惜,他不如楚岫会选地方
连续几天了,无天梦里头都响起难听到天怒人怨的鬼哭神,终于忍无可忍,舍弃了温暖的被窝提前出动,循声而去看是哪路鬼神敢这般折腾他大雾弥漫中,隐约看到一个高高瘦瘦向前探着脑袋的小鬼背影,气得要死,一脚踹了出去:“号丧个鬼啊号丧!”
楚岫迷迷糊糊中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心满意足:世界终于清静了
* * * *
楚岫惊疑不定地拿着金水灵芝,这边白药师已经在催他:“有了这个,你应当也用不着月月找我调理了,赶紧走吧这个妖魔窟,早一日走早一日好”
“我若就这么一走了之,即便不被抓回来,少不得也要提心吊胆畏首畏尾地过一辈子再者,你们这些与我交好的怎么办?千峰阁那群没大没小的怎么办?端木鸣鸿要真打算泄愤,还不把你们剁了?”楚岫一面说,一面往千峰阁走
白药师急得直蹦:“每个人有自己的造化,没了你还全活不下去了不成?我就不信他一上来就敢大开杀戒,你阁里的那群娃娃也该断奶了!”
“他们断不断奶跟受我牵连是两回事你看,那不闹上了么?”
他一上午没回来,昆山吟风都等不下去了,带着人冲出来跟白霜她们打在了一起底下人刚听了昆山讲古,一个个义愤填膺,一时间竟跟白霜青衣她们斗了个旗鼓相当
白药师扯住他的衣袖:“你再往那头走,日后再后悔可就晚了!”
“放心,他似乎暂时不打算动我,若真风声不对,我会好好谋划的,犯不着在这时候硬碰硬”楚岫笑道
青衣一边拦着昆山等人,一边心不在焉地往后看,终于遥遥见到楚岫的身影,松了口气:“别打了别打了,都别打了,你们公子回来了!”
吟风丢下对手,像颗小炮弹似地就冲了过来,一头扑进楚岫怀里,声音凄楚:“公子——”
“成什么样子……公子,你没事吧?”昆山一把拎住吟风的衣领,硬把他扯了出来
“没事没事,都回去再说”楚岫整了整衣服,赶人
不甚热络地冲白霜和青衣点了点头,右护法便要回自己老窝白药师见他白白失了逃走的良机,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紧随其后
“楚岫”青衣唤道
楚岫慢吞吞地回转身:“青衣坛主,有何赐教?”
青衣噎了一下,有些沮丧:“罢了罢了,你这孩子贯来最是敏感,我日后怕是听不到你唤一声姨了只是有些该说的,我还是得解释一下……”
说着看了看白霜白霜耸耸肩,领着她的人走远了些
青衣又看了看楚岫身边的人,楚岫没有丝毫表示白药师昆山吟风都站在他身后,看青衣的眼神带着敌视
青衣叹了口气:“前两日,我的人发现童宽在调兵遣将,动作非常大不知他的意图,我有些不安,想法子对他的一个亲信用了摄魂术,才知道你们竟是要联手对付无天不过,也许你不知道,童宽还在老白的药庐后头设了一支伏兵,打算弄死了无天后,马上顺势弄死你你,唉,你手上的秘辛太多了,他怕压不住你……我担心你吃亏,这才急急忙忙找了左护法……”
“贪心不足的人,果然不适合一起谋事”楚岫终于知道了来龙去脉,倒没太大感觉,只摇摇头感叹,“我跟童宽说得明明白白,哪些人能动,哪些人不能动,否则会露出马脚他倒好,前脚答应了,后脚立马露馅儿……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呢么?”
青衣拿他没辙:“你明明知道,我想说,我是担心你”
楚岫忍了又忍,没忍住:“恕我直言,若您真是为我着想,恐怕会第一时间设法通知我您要愿意帮我,绝对能在无天死后童宽发作之时,一起拿下童宽而您……大约是权衡利弊后,觉得让左护法……唔,现在是教主了,该改口了……出手更能保证万无一失?”
“楚岫,你小瞧我了”青衣皱了下眉,两个大耳环激动地晃了晃,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教主他……帮我找到了我哥的孩子”
当年她家被仇人灭了门,只有她带着小侄儿拼死跑了出来,途中还失散了这么多年了,青衣一直在找家中唯一的一点骨血,却毫无线索直到那日鬼面带着一个青年来找她,给她看了手臂上的梅花形胎记
这倒有些出乎楚岫的意料
这么一对比,自己当初无意间撞破青衣与无天的护卫有私却未声张的事,简直不值一提于是心里好受了不少,非常理解地点点头:“人之常情,恭喜恭喜”
“不,还有你不知道的教主把那孩子还给我时,提的条件是:‘万一事先得知右护法会有什么大的麻烦,请务必告诉我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他不利’”青衣手下管着几家青楼,在五位坛主中是消息最灵通的,“这次我告诉他童宽算计你的事,他二话不说就出了手,先引得无天与童宽相斗,又拼死杀死了无天我觉着……没了无天,他应当是真想跟你再做回兄弟的”
这种真真假假的话,本该听听就算了的,然而楚岫刚拿到金水灵芝,心里头莫名地颤了颤,匆匆地“嗯”了一声,便回去了千峰阁
吟风他们刚听昆山描述了一个冷酷无情版本的端木,转头又听青衣描述了一个挺关心他们公子的端木,头脑里有些混乱,眼看公子面色不虞,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开口
只有白药师没什么顾忌,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哎,这又是唱的哪出?这小子良心发现了?当初狠狠阴你的那几次也没见他手软呀?”
楚岫脸色很不好,一面吩咐手下赶紧备饭,一面淡淡道:“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不是谁都像无天,能够变态到底的,他大概总有些于心不安的吧只不过,他的良心太不可靠罢了”
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反正自己是不敢再轻易尝试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跌过跟头,教训已经够了
老妈子昆山捧着一大碗面条凑过来:“公子,您先垫着些肚子我让他们再做两个菜”
楚岫笑着点头,低头优雅地喝了几口热汤,觉得舒服了一些
有人还在纠结往事:“公子,当初左护法真的为了那么个破位子,对您下手啊?”
“是啊”楚岫确定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还不止呢”
众人等了又等,他却截止了话头,再也没有继续往下说
下午休息的时候,楚岫摸了摸心口的位置从心口到膻中之间,有一道长长的疤,便是当初比试留下的
在他焦急着如何保全两人、甚至想要不要以卵击石地联手跟无天拼一把时,对面高大的少年眼底一片冰寒,雪亮的刀光毫不留情,顺着他乱不成章的守式劈了进来,一挑一进,刀尖已经刺破衣服,触碰到了他的皮肤
正对心脏
无天眼中露出一抹满意的笑,茶盏飞出,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刀身上长刀脱手而出,断为两截那股力道直接在楚岫身上划开了一道大口子,好在是由浅变深,最严重处在膻中附近,心脏并未遭到重创
端木的眼中似乎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
无天的声音忽远忽近:“……你们是我手下最出色的孩子,少了一个我都心疼这么着,就设一左一右两个护法吧既然你胜了,日后便是以左为尊你会是我手中最锋利的刀子,他会是我无处不在的眼睛”
楚岫瞪大眼睛去看端木,眼前却一片模糊
他到底还太年轻,无法想象,一个前一晚上还抱着他亲吻告白的人,今日便可骤然翻脸不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即墨卿、江浸月、张小衡 姑娘的地雷~
☆、琴谱竹笛
日子一久,楚岫自然发现身后时不时会多条小尾巴确切地说,是条挺有存在感的大尾巴,笨拙地在离他挺远的地方晃啊晃
不过他不打算理会
魔宫的日子不好过,小娃娃彼此抱团或找靠山抱大腿的事并不少见作为被无天重点关照了几年还能活下来的小师兄,想要巴结讨好他的孩子很多真要一个一个搭理过去,累也得累死
但端木鸣鸿不烦人,自己晃悠自己的,不跑到他面前叽叽歪歪或搞小动作,这让楚岫很满意
有一晚正要入眠,忽听外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在门口耽搁了一下,又飞快地离去了楚岫有些警惕,心道莫不是有人要跟他来阴的?这倒是很久没见了慎之又慎地开了门,就看到门槛上放着一枚长长的狼牙,一端尖锐,另一端裹着银,呈一个霸气的狼头形状
非常眼熟白天的时候无天心情好,顺手扔给表现出色的端木鸣鸿的
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对这群一无所有的小娃娃,却弥足珍贵楚岫有些意外,他知道端木很喜欢这狼牙,白天宝贝地摩挲了许久,没想到舍得拿出来
看了看远处遮遮掩掩的人影,楚岫笑了笑,到底收下了这份礼物
端木远远地看着,松了口气,心满意足地回去了他自觉人情还清,此后两不相欠,虽有些肉疼那枚好看的狼牙,却也一身轻松那日之后,便再也没去找楚岫了该吃吃,该睡睡,有人找茬就往死里揍,小日子也不算太难熬
小楚岫等了几天,没见到对方趁热打铁套近乎,终于确定对方的目的,有些哭笑不得:这性子也忒实诚了
本来两人的交集也就到此为止了,若不是有一日无天心血来潮,派楚岫出去干件棘手的事儿,他耽搁到深夜才回来的话为了省时间,他抄了一条极僻静的小道,却意外地听到了几个刻意压低了的、充满了恶意的声音
“你不是挺能的么?起来呀,有本事起来呀……哎哟,原来你的骨头也没想象中那么硬嘛……”
“嘿,你以为你像条狗似地跟着就能搭上楚岫啦?别逗啦,那人最是个面热心冷的,压根懒得理你呢!”
“少废话,赶紧解决了回去睡觉!妈的,十来个人还差点没堵住,也不嫌丢脸……”
伴随着拳打脚踢的声音,以及微弱的闷哼声端木鸣鸿的一条腿被一个粗糙的绊索缠住了,两人在绳子尽头拼命的扯着,他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四五个人抄着家伙死命地揍,地上还躺了三四个
都是十来岁的小孩子,入教不过半年,手上功夫还不怎么样,却学了一身狠劲若休息时间也能摸到刀子,恐怕不出十天半个月就全都自相残杀干净了
楚岫厌恶地拧了一下眉,眼看端木又想脱开绊索,又要应付群殴,根本分.身无力,眼看失去意识了其他人还没有停手的迹象,当下出了手,把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崽子全都扔了出去
端木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都痛,他的脸肿成了一个猪头,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道小缝,感觉床头坐了个人,正在小心地帮他处理伤口,轻手轻脚的
小楚岫眼见人醒了,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叫一声老大,以后就跟我混吧,我罩着你”虽然对方比自己大,但他入门早,一声老大换他日后的庇护,也不算占便宜
端木脑子还不清楚,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迷迷糊糊喊了声:“娘——”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
小楚岫唰地黑了脸,指头恶狠狠地往人红肿的额头上按了下去
* * * *
楚岫睡了个觉,醒来时神清气爽,开始琢磨日后如何在端木手底下立足既然对方暂时不打算要他命,那自己也该拿出诚意,顺着台阶下
于是唤来底下人:“我们的口号得改改了,什么吃饭睡觉掐端木,日后通通不许再提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日后要像伺候无天一样伺候端木见了他手底下人,也别一个个斗鸡似的了,人家现在已经跟着升天了”
这些人干惯了探子的活儿,纷纷表示这点演技还是有的,哪怕对着白霜那张冰块脸也能笑成一朵花
右护法很满意,接着话锋一转:“不过,也别被人欺负了去,咱不惹事,也不怕事万刃阁的人要无故找你们麻烦,就来告诉我,我找他们主子说理去万刃阁以外的人要不长眼,就揍得他们连妈都不认识,别让人以为换了个教主,千峰阁就再也挺不直腰板了”
这话更让人高兴有公子划了线,就一切好办了
白药师在一旁听得嘴角抽抽,忍不住泼凉水:“我说,你真觉得事情过去了呀?”
“当然不,最最重要的是,做好万全的准备,见势不妙赶紧撤,不能少了一个人”楚岫笑眯眯地说,“老白,你把你最最舍不得的药材打包好,我们跑路时可以随手捎上你”
“……切”白药师翻了个白眼知道这家伙主意多,也懒得陪他玩那些花花肠子了
楚岫吩咐完毕,让众人该干吗干吗,白药师惦记着他被毁的药庐,也跑回去扒拉药材了千峰阁又清净了下来
楚岫这才取出那金水灵芝,打算服一点试试,什么都比不上好身体重要
传说中的天材地宝看起来很不起眼,墨绿色的一大团,像一朵干枯的大菊花,闻起来倒有一点清香,也不很明显
自己在无天眼皮子底下挤出人手,四处探访了许多年也一无所获,只听说海外孤岛上有类似的东西出现过,却也谁都说不清本还想从海商那儿打听打听,却终归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不靠谱结果老白轻轻松松从端木鸣鸿一个手下那儿得到了,说巧合都骗不过自己
大概,他是真对自己抱了那么一点点愧疚之心的
有这么一点情分,还可能用得着自己,若万事小心些,日子应当比无天手下好混
楚岫掰下一点点灵药,放到嘴里嚼了嚼,有点腥有点涩,不大好吃但随着东西一点点下肚,胃里明显地升起了一股暖意,温和而持久
的确是好东西方才在魔宫,端木鸣鸿那么霸道的赤炎真气在自己身体里流转了半天,也只是暖了一会儿,刚一分开,又如坠冰窖
楚岫一喜,这个冬天也许不会那么难熬了!当即抱元守一,丹田内微弱的赤炎真气催动起来,带得整个经脉都热乎了起来
端木鸣鸿听鬼面报告到一半,罕见地失了态,砰地砸烂了一张石桌:“谁让他在那个时候进来的?”
鬼面单膝跪地,额角渗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他当然知道主子对这金水灵芝多么看重:“属下失职
《教主总想弄死我》完本[古代架空]—— by:苦夏的刺猬
作者:苦夏的刺猬 录入:0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