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宣逸额头滑落至下颚,他的呼吸越来越不稳,嘴角开始流出细细的血丝黎秋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衣衫已湿透
南宫瑛之前还是有意识的,从她颤抖的睫毛能看出她的挣扎但此刻,她的脸色已呈现出灰败之色,脸上死寂之色渐浓,生气渐渐抽离
宣逸看着她原本娇艳如花的容颜,此刻显出了濒临死亡的惨白和沉寂,心里剜心剧痛骤起,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他努力调整气息,压住胸中如排山倒海般的血气翻涌,吞吐数次、好不容易压住体内那股乱串的气流,胸腔却感觉窒闷无比,他再一次逼着自己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强行运起注入南宫瑛体内,希望能最后一搏
宣逸的眼睛此刻由于竭尽全力而充血发红,嘴唇也因强忍胸中内伤越来越明显的抽痛和悲恸被咬破而不自知,一丝血腥味自嘴角蔓延开来感觉南宫瑛的灵力和生气正在一点一点的被抽离,他知道,可能他的母亲,将要保不住了
耗尽所有灵力依然乏力回天,不过小一盏茶的功夫,连接生死的那根弦,绷断了
无论宣逸和黎秋多么努力、无论他们穷极一身修为竭力顽抗,南宫瑛的生命之息还是彻底消失殆尽
黎秋似乎被打击的太大,身体一摊,软倒在南宫瑛的床榻边,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她实在是勉力支撑太久,此刻灵力与体力已完全透支
“不——!!!!”宣逸双眼血红,再也坚持不住,眼里续满的泪水顺着脸颊汩汩滑落,他一把扑到南宫瑛的榻边疯狂地摇晃她的身体,嗓音嘶哑地哭喊道:“娘!!娘!!你醒醒!!别离开逸儿!!!!”
可无论他如何摇晃叫喊,南宫瑛依然一动不动,苍白的脸色已看不出一丝生机
宣逸状似癫狂,不停的叫喊哭吼,右手搂起南宫瑛不住摇晃她,左手撑在榻边支撑住自己,五根手指因为用力过猛深深抠在床榻边,折断了半节指甲,血顺着指缝不停外涌可无论怎么哭,那个疼爱自己的人,却再也醒不过来了那双剪水秋眸,也再也不会睁开
黎秋被宣逸疯狂的样子吓得回复了一些神志,一把扑到他身边将他搂住,奈何宣逸好歹是个男子,此刻又已精神崩溃,黎秋完全压制不住黎秋几度用尽力气拉扯想要阻止他不自觉的自残行为,可他仍然死死抱住南宫瑛的身体不肯松手,完全一副失去理智的模样,原本有神的眼眸此刻内里一片混沌、涣散无光
黎秋无法,抬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宣逸终于不再挣扎,好似一个迷途的孩童般,双眸里一片黯然凄茫,不知前路何方似地望向她
“少爷!少爷!你听得见吗?去找……”
“什、什么?”宣逸怔愣片刻,等听到黎秋的话,还不及细想,忽觉脑后剧痛,失去神智昏迷了过去
第33章 囚禁
有淡淡的桂花香味持续地飘荡在鼻间,深秋了,照理说桂花该已凋谢,然而枫华宫有几棵金桂也不知是何原因,年年都开的很迟,故而直到此时,依然有桂花飘香
宣逸半梦半醒,似乎看见枫华宫后山,四月春风里开得似火簇一般娇艳的桃花下,南宫瑛如往年一般言笑晏晏地笑着骂他:
“皮猴儿!就知偷懒!娘在旁边看着,你好好练扇舞等会儿用娘教你的第一式‘落雁’和娘比剑!”
“娘亲,已是秋天了你还叫逸儿练扇舞,现在金桂飘香,就算扇舞如飞,也再无那桃花落英缤纷了”
南宫瑛原本灿烂如花的笑颜,在听到他的话后,忽然脸周升起腾腾雾气,五官骤然被浓雾笼罩模糊不清,竟是再也看不出那张出尘绝世的娇颜了
“嗬!”
宣逸猛地弹坐起来,被梦境吓的冷汗涔涔,摸了一把额头,满手是汗,还有血迹斑驳的左手
我怎么了?我在哪儿?
宣逸茫然看了看四周,皆是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一摸身后,是冰冷的砖墙,仅有头顶一个尺来宽的天窗,透出隐隐几分惨淡星芒
宣逸稍坐片刻,发现自己刚才是躺在冷冰冰的地上,他伸手探了探地面和身后的砖墙,不小心将指尖杵在坚硬的墙壁上,瞬时传来钻心的疼痛
坐了片刻,宣逸头脑稍微清醒了些许,方才想起自己的母亲南宫瑛在自己昏倒前已仙逝,宣逸心脏骤然剧痛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
还来不及沉浸在悲痛里,头顶上方的天窗处却传来若有若无的说话声宣逸捂着胀痛不已的胸口,吃力地挪动身体,向前靠了几尺,想要离那声源近一些,好歹能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不行!逸儿怎么说是我的儿子,不能对他用刑!这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什么你的儿子!休想再骗我!我已知,他不过是个野种!”
“住口!谁准你辱他!”
“宣伯熙!你想清楚了!之前不知也罢,现在知晓他根本毫无宣家之血,你以为我会就这么放任你肆意妄为?!
“你、你休要胡说!”
“我胡说?瑞儿亲口告诉我的,我怎会胡说?!比起你,瑞儿的话更可信!”
“瑞儿呢!?瑞儿现下何处?叫他来见我,说说到底他从何处听来这荒谬之言!”
“荒谬?那你到说说,宣逸哪里长得像你?!更何况,南宫瑛带着宣逸嫁过来时,那小畜生都已经两岁了!若真是你的儿子,为何不在宣府出生?你还想骗谁!”
“住嘴!无论如何,你快交出地牢的钥匙!堂堂宣家二公子,怎可被嫡母关入地牢?说出去,无故惹人笑柄!”
钟夫人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几声,声音听上去残忍却又胜券在握:“好呀!你发誓,以你宣家宗主之名,以你宣家所有子孙血脉之名发誓你若发誓,我便信你,放他出来!”
“……”低沉的男声终于不再开口,只听见模模糊糊地喘息不时传来,带着无奈和隐忍
女人等了片刻,见宣伯熙果真不敢发誓,冷冷一笑:“瑞儿拿回的密函上已然说了,宣逸非你所出,即不是我宣氏族人,凭什么我要对他再向以往一样礼遇有加!我钟氏和宣氏已然白白养了他们母子十六年,南宫瑛已死,也就没必要客气了”
宣伯熙知道她素来忌讳南宫瑛高超的修为和剑法,如今南宫瑛已去,忌讳已除,她便再也无法按捺住夺取金丹传承术之秘的心思,他不禁满面愁容
女人见宣伯熙还在顾及多年的父子之情,也知他心里对南宫瑛的感情,以及感激南宫瑛对宣家剑法多年来的改进,不肯对宣逸下狠手,遂心里厌烦无比,嘴上更是狠绝:“别忘记,你们宣家要不是有我们钟家的财力资助,也不会有今日仙族第二的地位!当年若不是看在南宫瑛是流云门传人的份上,我钟氏一族怎会容你娶她做平妻与我平起平坐,庇佑于她!南宫瑛已死,那个秘密只有她儿子知道,他一日不说,我便一日不放他出来!!事关宣氏和钟氏两门荣耀,这次,休怪我不通情理!!”
女声咄咄逼人,再不复往日疏离客气的语气,满满的都是不容置喙的强硬命令
宣逸听完他们的对话,总算知道自己此时是被关在宣氏地牢里
他茫然抬头,想要透过地牢的天窗看清外面两人耳中听着还在与宣伯熙争论的女声,脑海中浮起声音主人的形貌
钟夫人吗?那个总是一身金色华服、头戴金鹤簪、脊背笔挺、端庄高贵地站在威严雄伟的枫华宫主宫大殿上、用冷冰冰的眼神俯视他的女人
然而稍后,待思及方才出自那女人口中的“野种”和“非你所出”,宣逸却再也无心去想她的容貌、去听她和自己父亲的对话了因为那些“野种”、“无宣家之血”已彻底将他最后的心里堡垒击碎宣逸本以为钟夫人只是因为气愤和嫉妒对他随意辱骂,他根本毫不在意这些言语,本就是泄愤之词,又无实质性伤害,他从不将此类事由和恶言放在心上,可随着他们的对话增多,事实在他内心极为抵触的情况下显山露水,他总算明白过来那句“宣逸非宣氏所出”的意思了,或者说,是心里不得不承认了
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子?那我是谁?!我亲生父亲又是谁?!他这十八年来又去了哪里?
仿似有利刃穿胸而过,宣逸觉得自己的胸腔巨痛无比,他痛苦地抱着头、尽可能的蜷缩起来,却还是无法止住由身体深处发出的痛楚和颤栗
曾经的慈父和温情,竟是镜花水月
宣逸忍不住开始泪意上涌,心里一钝一钝地涌起锥心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颤栗方止,宣逸冷静下来,再一细思钟夫人那些话,猜测宣瑞当时可能没有依自己的嘱咐去找宣伯熙救治南宫瑛他很可能半路被什么人给堵住并且带回了钟夫人口中所提的“那张密函”,使得自己不是宣伯熙亲生子的秘密暴露,才使钟夫人对自己采取了如此强硬的手段拘禁起来
自己从小最疼爱的弟弟,那个朝夕相伴、春秋为伍的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孩子,可能是造成南宫瑛救治不及的祸首元凶
宣逸心里猛然一抽
他竟如此恨我吗?恨的要累及母亲丧命?那些从小的欢声笑语、那些两小无猜的日夜陪伴,居然都是假的?
思及此,宣逸不自觉将双拳紧握,左手五指上原本已稍微闭合的伤口又因其过度用力而流出鲜血
母亲离世、父爱虚无、手足的憎恨带来的背叛,让宣逸胸中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绝望和复发恶化的内伤
他靠着冰冷的石墙慢慢滑倒,大口大口吐出鲜血,四肢也因受刺激过度而再度发作的内伤剧痛引起不断的痉挛抽搐,让他一时间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宣逸躺在冰冷黑暗的青砖上,脑中一片混沌、心痛近乎麻木
原来,这就是民间常说的,一夜之间从兜率天跌入阿鼻地狱
他所一直引以为傲的亲情、家族、手足,一朝散尽、灰飞烟灭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无踪,那我,又为什么活着?
宣逸举起血迹斑驳的左手,覆在眼睛上,挡去唯一从天窗漏下的一束光线,仿佛挡住活下去的希望,只想将自己沉入无尽的黑暗
此刻,他已伤心绝望到极点,连流泪都无法做到了
时间在不觉间静静流淌而过,寒冷犹如毒蛇,从紧贴的地面深深钻入身体
森冷幽暗的地牢中,倏然有“叮”一声清脆的细微声响自身边传来,有什么从凌乱的衣襟中滑落
宣逸无意识地伸手一摸,一个有些温热的,光滑莹润的物体被抓在了手中
借着天窗洒下的淡淡星光,宣逸将那物事微微举起到眼前,透过深秋冷白色的星芒,能看清玉中用灵力雕刻的“立雪”二字
原本一汪死寂的心湖,在瞧见此二字时出现了恍如初春时的一抹生机
那是孟澈在离开邵阳时,亲手交给他的玉佩就算孟澈不说,宣逸也猜得到,这是孟澈祖传的贴身玉佩
宣逸手握着玉佩,不由出神
“不知为何,我这几日总觉心内不安你若有事,务必来信告知”
明明应该是很清冷的声音,此刻回想起来却觉得莫名温暖,温柔地包裹在伤痕累累的心间,像一只带着治愈灵力的大手轻柔抚慰血迹斑斑的伤口
难得听他说那么长的句子,也真是难为他了宣逸扯起嘴角,眼眶一热,用手攥紧那枚玉佩
往日心粗,或者该说是没顾得上去在意,父亲、母亲、兄弟、朋友、玩闹,十八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世间喧嚣、红尘繁华,总是让人迷醉其中而不自知,亦使他无心细想孟澈于他的意义
此时已然一无所有、前途渺茫,而那点淹没在三千微尘里的白雪便立刻显得弥足珍贵,绽放出它原本的纯净和澄澈过往相处的种种,曾经同床共枕后纠缠在一起的发丝,曾经在悬崖下被拥在怀里挡去寒夜凄风的温暖怀抱,还有最后一次分别时交缠的五指,带着薄茧的拇指轻柔抚蹭他的手背,让宣逸心中对孟澈的感觉变得暧昧不清,他说不上这种感觉是何时转变的,他只能隐约体会出这可能已超过普通友情
他能确定,孟澈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正如这枚玉佩一般
人生挚友吗?或是,其他?他一时无从分辨,就只知道此刻很想见他,很想很想
活了十八年,他从没体会过这种心情
宣逸再次蜷缩起身体,抵御内伤剧痛后带来的寒冷和刺痛感,他盯着玉坠看了很久,“立雪”二字在漆黑的牢里泛着隐约可见的冰蓝色灵光良久后,他下意识的将玉佩用双手捧着,靠近心脏的地方,珍惜的好似握着一缕阳光
宣逸躺在不见天日的阴冷地牢内,倦极睡去之前,有个执念沾满心间
“若我能活着,若我能逃出去,我一定会去见你一面哪怕我们今后永不相见”
第34章 出逃
不知过了多久,宣逸从睡梦中醒来,脑子依然昏昏沉沉的,从天窗里透过的明暗光束来判断,现下应该还是黑夜
宣逸缓缓扶着墙壁坐起,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迷蒙间,看见有个人影立在地牢的铁栅栏外
那熟悉却陌生的轮廓,让宣逸想了片刻方才想起她是谁
——钟夫人
“逸儿,醒了吗?”钟夫人嘴角含笑,瞧着很是亲切她向前走近一步,似乎在关心宣逸的身体状况,头上的金羽步摇随着她的身形微动而轻微碰撞,发出高贵的清脆声响,可那眼神却如寒潭般幽深冰冷
宣逸望着那张冷艳端庄的容颜片刻,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微笑,方才微微前倾身体表示礼仪,开口道:“钟夫人”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如此称呼她有南宫瑛在,他绝无可能唤其他女人为母亲,哪怕她是当家嫡母
“逸儿,你母亲已仙逝你切莫伤心,有我在、有宣家在,自不会对你不管不顾”
如果没有听见之前她和宣伯熙的对话,可能宣逸此刻对于她的说辞,心里还会有一点点感激宣逸从来在宣伯熙和外人面前,都是隐藏修为的,所以他们并不知晓宣逸真正的实力若换了修为差一些的,很可能之前无法听到他们的对话可惜,宣逸却隐约听清了所有内容故而此刻,面对钟夫人的“安抚宽慰”,心里只有冷冰冰的嘲讽之感
“谢钟夫人”宣逸看着她,眼神淡淡的,连一个礼节性的微笑都不想给予
钟夫人眼神里的贪婪和敌意太露骨,也许她自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可宣逸无法视而不见
“逸儿,我知你母亲是流云门传人如今她已故去,你一个人是守不住那个秘密的,说出来吧,有我们宣家镇着,今后绝不会有人来为难于你”
“什么秘密?逸儿不知”宣逸一脸无辜茫然
“呵呵”钟夫人低头掩嘴轻笑一声,一双雁眼里的瞳孔倏然一缩,狠绝之意尽显:“你当伯熙是为何娶你母亲进门?若不是为了流云门独有的金丹传承术,我会许她在宣家与我平起平坐?”
宣逸听了这句,垂在身侧的双手忽地紧握成拳,垂眸盯着面前的青砖,沉默不语,如鸦翅般浓密纤长的眼睫掩去眸中的一抹黯然
钟夫人双手抚了抚华丽宽大的衣袖,抬眸盯着阴影中的宣逸,慢悠悠说道:“当年南宫瑛倍受众仙家及魔教的滋扰,几乎无法立足于世,若不是宣家庇佑,你们母子能安然度过这许多年?”
宣逸深知钟夫人的厉害,宣家早在钟夫人嫁进来之前,仙族地位和财力都略逊于丹阳岳氏和广陵孟氏而她进门后短短二十余载,宣氏已可与这两家并驾齐驱偌大枫华宫,被她管理的井井有条,她不单单是个内宅妇人,而且是个心机深沉的谋士宣逸很明白这一点,知道自己耍心眼绝对不是她的对手,便不开口与她周旋,唯有沉默以对
一盏茶功夫过去,等了良久仍不见宣逸松口,钟夫人似乎失去耐心,接着又半威胁道:“劝你不要动什么歪脑筋,指望黎秋来救你,这里我下了结界,她是无法通过灵力感知到你所在之位的,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闲杂人等破除的
《道友!快住手!-仙门情话一二三》完本[古代架空]—— by:秦燃
作者:秦燃 录入:0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