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险恶,这些年纵有皇上回护,我们这一路也走得小心翼翼若是我去了,要你二人性命者大有人在,怕是处处机关,时时陷阱皇上又生性狠戾多疑,这皇宫必不是你们久留之地,可是你们出去又谈何容易,即使出去了,他是皇子,纵使皇上网开一面,各宫娘娘,皇子,又有哪个能饶他性命?倒是有一个人或许真能带他离开,护他周全……”
“娘娘,您是指?”
“你该知道祁王多年唯喜栗子糕”
“娘娘,祁王为人冷漠,他会……”
“祁王看似冷冽,却是最至情至真之人,他寻了五年的人,又怎会容许有半分差池以祁王的性子也必是不放心将凌儿留在宫中,届时你再表示凌儿愿意随祁王出征历练,相信以祁王的心思和手段,这些都不是难事如今你只需让祁王知道,当年的凌儿,便是如今的五皇子即可”
“奴婢明白……”醉君款款拜退
望着人影隐去的方向,榻上之人幽幽叹道:“当年无心之举或是能救凌儿一命,可如此,是对还是错……”转而自嘲:“呵,如今我也做起这阴谋算计之事,可何为对,何为错呢?”
残阳斜映,似血宫墙含元殿外,群臣相候,各府女眷,芳华竞相,一时间莺莺燕燕,绿云扰扰,一肌一容,尽态极妍,所谓弃脂焚椒,渭涨烟斜也大抵如此酉时已近,帝王将临,可今日宫宴的主角却是迟迟未到
“祁王虽生性清寒,对皇上却也恪守臣礼,谦逊有道,不曾有半点逾矩失仪,今日怎么迟迟未到……”御史大夫吴樾不无担心的说道
“莫不是祁王这次大胜而归,恃功不羁,怕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太尉说的一脸担忧,真假莫辨
一时百官纷纷攘攘,神色各异,谢丞相冷眼扫视,众人顿觉脊背发凉,已是冷汗涔涔,此地此情,岂是他们可论刚才未开口者心下暗暗庆幸,“高谈阔论”者更是内心默默祈祷也唯有丞相冷眼旁观,辰王浅笑轻扬,或许这冷眼深处才最是老谋深算,浅笑内里才最为机关算尽
却不知就在含元殿外瞬息万变之时,而引起这一切的祁王却循音踏入倚翠湖畔
“灵儿,灵儿……”一缕清音,若有若无,却成功的击碎了玄色锦袍少年眼底的古波不惊,声音清灵,一如当年,那个身裹大红斗篷粉雕玉琢的肉团似又滚落眼前
可是当年,也正是这缕清音,让原来与自己聊得兴致勃勃的小人儿匆忙告辞,祁王循着那抹红影,看到小人儿扑倒一个紫色的怀里,随即大红斗篷的衣角便消失在假山后面五年来再无寻到那抹绯色身影,空留那软软糯糯的声音时时在耳畔回响
今日再次听到,祁王循音前往,也只是看到一个婢女,并没有自己魂牵梦绕的那个笑脸
少年万年不变的脸上似是划过一抹懊恼,却见一婢子边喊边向这边走来,见到玄衣少年急忙拜道:“奴婢参见祁王殿下”
第3章 第三章
“灵儿?”祁王问道,声如古潭深波,面若清冽沉水,似乎他那冰封万里的心不曾有过动容,婢子微怔,似在猜想祁王的意思
“是谁?”祁王再次缓缓的开口,(“小祁啊,你以为每个人都能明白你的两字箴言?”祁王冷睨,“呃~我走~”作者抱头速撤……)
婢女恍然,“回殿下,凌儿正是奴婢的主子,五皇子”声如珠落玉盘,音若昆山玉碎然而在祁王心畔划过痕迹的唯剩“此凌儿非彼灵儿”,希望之后的失落浮到祁王脸上也只剩眼底的一丝涟漪,继而转身离开,向含元殿走去……
虽是祁王脸上万古不惊,醉君却捕捉到他深眸里的沉水微荡,自是悬心略安她却不知祁王一直将当年的凌儿错认为女子灵儿,才会寻五年而不得她却错将祁王眼底的失落当成动容怕是如妃也没有想到自己死前呕心沥血为儿子谋求生路竟如此阴差阳错吧
听完醉君禀告,哀拢愁绕的女子才脸色微霁
“娘娘既是知道祁王这些年暗访之人便是五皇子,为何多年来刻意隐瞒,若有祁王相助,娘娘这些年也不会如此如履薄冰”醉君问道
“轩云,靖宇两国多年交恶,我是轩云公主,皇上能够容许我生下凌儿就已经是念着我们的情分了他又如何能不忌惮着凌儿,或许正是我在靖宇从不与朝臣相交,背后无势力与皇后、贤妃相衡,于皇位大统亦是无碍,我与凌儿才会安然至今吧若早有祁王相助,不用皇后背后的谢丞相动手,怕是皇上也早就留凌儿不得了”如妃幽幽叹道
“怕是娘娘也不想五皇子卷入皇位之争吧”醉君接道
白衣女子身形忽动,皎似轻云蔽月深深看向这自幼跟随自己的婢女,无疑醉君是懂她的,才会随她去国离乡,不离不弃,“凌儿生性纯良,有些事,他做不来,我也只盼他现世安好,却不想如今也唯有将他托付祁王,或许可保他平安若是今晚求情不成,我也惟有以死报国了”这个情,却是无法明着求的,但愿他能懂我吧如妃心下想到
“娘娘三思啊,娘娘若血溅含元殿,皇上雷霆之怒,怕是祁王也难以求情吧”醉君连忙跪倒
“皇家尊严不容忤逆,含元殿上,我只是求情,不会乱来若是过后,虽是嫔妃自戕,祸及家人,我也没有什么家人可连累了凌儿虽会因我获罪,毕竟是他亲生儿子,又有祁王相护,御史吴大人为耿直老臣,又曾是凌儿授业恩师,自会全力回护,皇上为了皇家尊严也会遮掩此事,凌儿应该性命无忧待到风声过后,你再与祁王商榷从军历练事宜,你便也随凌儿离开这深宫吧只是将来路途艰险,还望醉君代我好好照看凌儿”如妃说着竟要盈盈拜下
醉君哪敢承受,连忙跪道:“娘娘折煞奴婢,娘娘厚情,奴婢万死难当,定会拼死护小主子周全”孤若绝天之星,寒似昆山之雪的女子脸上竟也划过一抹释然身旁婢女却心思百转:只要今夜娘娘没有赴死,以后或是还能劝过来……
二人各怀心思向含元殿走去,却不知殿角汀兰一闪而过的身影将激起一场血雨腥风,这必是一个不安分的夜晚,或许也只有因微感风寒而留在留云轩里的五皇子依旧兀自好眠……
含元殿内,红蕖袅袅,罗袖动香,琴瑟涔涔,三日绕梁帝王驾临,群臣叩拜:“吾皇万岁!”
只见身着明黄之人双手搀扶身前玄衣少年,满脸堆笑,似是要跌落一地的慈祥,“爱卿快平身,呵呵,爱卿西平巴蜀,东扫轩云,川蜀天府之国今已是囊中之物,轩云四洲也尽归我靖宇,哈哈哈哈,得此贤臣良将,朕之幸,国家之幸,社稷之幸啊!哈哈哈哈……”皇上携其手,揽其腰,甚是亲热,又转身对左右说到,“着升大将军祁霖为柱国大将军,记一等功众卿也都起来吧”
祁王躬身拜道:“报国为民,微臣之职,不敢居功”音色如水,波澜不惊再起身之时,少年已离那抹明黄一步之遥,避得不着痕迹
此时太尉赵凭一脸谄媚道:“祁王殿下收服巴蜀、轩云,这是开疆扩土之功啊,何须自谦,此次大胜更是圣上鸿福恩泽天下,天佑我靖宇万世传承啊!”群臣随即附和“天佑靖宇万世传承!”
“哈哈哈哈……好!赏!”皇上笑得甚是开怀
“谢万岁!”群臣齐呼
玉盘叠翠,琥珀流觞,茶食千层,金樽琼浆恰似钟鸣鼎食,君臣尽欢群臣相贺,拍马奉承却也大抵如是推杯换盏之间,笑的似乎他们真的那么开怀,可有几个发自眼底,又有几个到达心底,谁又知道而皇上下方首位的少年王爷却只是饮下一杯杯贺酒,面色沉静,无喜无悲,似是这盛宴与自己无关,但又无半点逾礼之处,他只是淡漠,却从未傲慢
与这盛宴格格不入的还有面若沉水的如妃皇帝佳丽如云,但高位者甚少,能够出席这盛宴的也就这一后三妃,各宫妃嫔,各有权势,唯独如妃姚氏,十五年前独身被皇帝带进宫中,从未独宠,却也全力回护
凤冠女子,娴静端庄,似乎真有母仪天下的气度,忽向如妃,朱唇微启:“如妃妹妹脸色不好,可是身体有恙?”凤眼盈盈,尽是关切
但见银装素裹的女子心神稍敛正欲答话,却被一脸柔媚的淑妃抢了先,“如妃姐姐素衣银簪,确如空谷幽兰,气夺广寒,不似凡间人物,但恰逢盛宴,姐姐如此装扮,倒似为谁戴孝了”但见淑妃樱口如丹,巧笑嫣然,双瞳剪水,入骨风流,如此大不敬之话从其口中吐出似也柔软进这妩媚妖娆,勾魂摄魄,谁还有心思去追究其敬与不敬
饶是如此,知道如妃即是轩云公主的还是听者有心,只是心思各有不同罢了
如妃起身,盈盈拜道:“臣妾此举,并非不敬,只是臣妾为陛下特备一舞,故此装扮”只见如妃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貌若香培玉琢,质如寒梅映雪虽不似皇后仪态万方,也不如淑妃天生媚骨,更不若贤妃绝代芳华,却自有一番风骨,松兰难掩其质,日月不夺其辉
“素闻如妃妹妹舞姿只应天上有,人间自是难寻,今日我等要大饱眼福了”声如黄莺出谷,音似清水入泉,单是声音已醉人心神,贤妃天人之姿却是言语无法描绘
高位之人,却不是宠妃献舞的神色,眼底尽是晦涩,“如妃……有心了”一身明黄,本应最是尊贵,却又最是寂寞当众人正在这罗袖轻扬,舞转翩然中醉了、碎了之时,皇上本来深不见底的眼中却溢满了苦涩与挣扎,如儿,这一曲《褰裳》,还是朕带你入宫前,你为朕所编,朕又怎会不知,你怨朕不念旧情吗,可是轩云真不得不破,当年朕褰裳涉溱,执子归来却终将对不住你,继而皇帝的眼中替代的是决绝与哀凉
若是皇上知道如妃所求只是饶她皇兄性命,或许会为这一刻的决绝抱憾终生吧
琴音戛然,水袖忽收,雪衣女子眼底早已一片死寂,皇上,这便是您的决定吗?帝王无情,果真如此吗?如妃款步上前,婢女早已着酒相候,如妃持酒拜道:“臣妾亲酿此酒,名曰‘锦汤’,特敬陛下,恭祝安康”言毕,昂首饮尽
若是如妃知道皇上从未想过杀轩云降主,是否会为这一饮而尽的果决后悔呢
皇上持酒,双手微颤,“锦水汤汤,与君长诀”如儿这是与朕诀别吗?罢!罢!罢!朕伤你至此,在不求你原谅,也唯有护你在宫中一世安好,举杯欲饮
“陛下!”皇后突然喊道,“素闻如妃妹妹蕙质兰心,如此佳酿琼浆,也该贤臣共饮,不知臣妾可否卖个薄面,向如妃妹妹再讨几杯,也让众人尝尝……”话音未落,殿中白影却已翩然倒地,口鼻流血
“娘娘,娘娘”
“陛下,酒中有毒”
“快宣太医”
一时间殿中乱作一团太医来时,如妃已气绝身亡,断定此毒确来自这杯“锦汤”,而皇上那杯亦是毒酒皇上还未从哀痛转为震惊已又转为震怒了,若不是皇后无心插话,自己怕是已随如妃而去,无心还是有意谁又知道,关键皇上是这么想的
自戕虽是重罪,以皇上对她的情深或是还会护她纵使如妃自绝于殿前,正如如妃所想,凌儿也会性命无忧弑君却是哪个皇帝都不可能容忍的!弑君犯上,株连九族,怕是凌儿也不能幸免,轩云皇族,上千人命,血流千里,这或许就是君王之怒了
若是如妃知道她拼命想保的皇兄却因她而死,她苦心经营保住凌儿的计划也就此打乱,该作何感想
醉君伏地喊冤,声泪俱下,自古帝王多疑,此时谁还信她别人或是不知如妃是轩云公主,皇上却深知此事,以如妃的傲骨,确实能做出这等决绝之事的做没做已经不重要了,关键皇上信了
下午还残阳如火,此时却已山雨欲来
或许这本就是一个不安分的夜,就连那因病才偷得浮生半日的五皇子也已被带来跪在殿前十三岁的少年却只是扑在如妃尸体上,因病苍白的小脸上沾染血污,散落的青丝黏腻在脸上,悲恸呆滞,已似痴傻没有痛哭,没有申辩,似是心魂早已飞于九天之外这可急坏了醉君,怎奈她人微言轻,根本没有申辩的机会
御史大夫却也心急如焚,五皇子是他看着长大的,生性纯良,让他怎么忍心看着他送死,遂急忙拜道:“皇上,如妃罪重,却已逝去,五皇子年幼,又心性纯善,必是不知此事,还望陛下顾念父子之情,饶他性命啊!”老臣总是明白舍弃该舍弃的,保留可保留的
还不等皇上动容,谢丞相早已躬身上前:“皇上,弑君犯上,罪不容诛,望皇上决断!”
“皇上,谋逆大罪,怎可宽恕,理当严惩,否则后患无穷啊!”赵太尉急急谏道
丞相,太尉明态,一时百官相谏,御史吴大人已是孤力难撑
看到神似如妃的五子靖凌,却似刺入心窝的一根刺,是啊,有什么比自己珍爱之人要与自己同归于尽更让人心痛呢?想到此处,皇上似也暗下杀心
此情此景之下依然能够一脸淡漠的也就唯有祁王了,有心者却能看到他深潭古波似的眼中在看向五皇子时的一丝松动,扑跪在殿中的蓝衣少年,小小的一团,缩在尸首旁边,甚至连眉眼都难以看到,而落在祁王眼前,却总是恍惚成那个身裹大红斗篷的粉嫩人儿是了,那玉肤瓷肌的人儿斗篷下却露出过一抹蓝色衣角,亦或是那声“凌儿”乱了他的心神,祁王心中划过一抹异样,多年后他才知道那叫“不忍”
但见祁王忽道:“皇子年少,罪不在他,皇上仁主明君,怕也不忍杀子”
皇上恍然想到,虽是犯上之罪,却非主谋,留着虽为后患,若是杀了,这杀子之名,又怎么经得起百年后的口诛笔伐,遂下旨:“如妃弑君犯上,理应株连九族,但念五皇子年幼,又及骨肉亲情,特免其死罪,褫夺皇子封号,打入掖庭”
直到靖凌被押下之时,祁王甚至并未与那人儿有过照面,而他眼前却总是那抹绯红的身影,对于眼前的人,也只是记得青丝散乱,满脸血污,面目倒是没有那么清晰,或是那婢女的那声“凌儿”真的对他影响如此之大
祁王此番举动,却是让众人心里疑窦丛生了,若说他有意回护五皇子吧,打入掖庭,对于这宫中无依无靠的年幼皇子来说无异于死刑,更何况如妃荣宠多年,现在后宫多少人想要他性命若是祁王一力相护,皇上也不得不卖他个人情可是祁王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一脸淡漠,似是真的事不关己
若说祁王无意吧,生性冷漠的祁王能够开口却已让人震惊力保太子的谢丞相,三皇子背后的赵太尉,似是云淡风轻的辰王,虽是看着如妃已去,五皇子重罚,怕是今晚也难以安眠纵是皇上,估计也得为这少年王爷暧昧不清的态度辗转反侧吧
翌日,阳光明媚得似是从未有过昨夜的风雨,又似是在酝酿更猛烈的血雨腥风本应随如妃辞世,轩云灭族而心下安然的谢皇后此时却更加心绪不宁
“往日与如妃之争,也只是后宫争斗,如妃没有势力,五皇子身份尴尬,为皇上所忌,定是与皇位无缘可若有祁王相助,就是皇上也不得不重新考量了,虽然祁王现在态度不明,但是这事不容许有任何万一,不,绝对不行,为了太子,必须要要除去靖凌!”皇后秀眉微颦,凤目流转间的隐忧与狠绝不似以往的温婉贤淑
“娘娘,不如让相爷帮忙……”霁月轻声说道
“对,着人通知父亲……”华服繁簪的女子开口道
丞相府中,两朝老臣却没有往日的精明沉稳,眉头紧锁,眼底布满疑虑
“老夫与辰王,赵太尉争斗多年,难分伯仲,祁王手握军权,是制胜的关键,可他向来是不参与党争的
《江山万里不如卿》完本[古代架空]—— by:弓小环
作者:弓小环 录入:0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