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珩唇角勾了勾,才道:“一百人对上几千牧族铁骑,要逃出生天,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得到了一个人的帮助”
“谁?”
“他并未自报身份,不过可以猜出应当是牧族某个比较大的部落的人”
“那帮助齐律他们,岂不是背叛了牧族的联盟?”沈止有些好奇
牧族部落大小不一,若是原先统一的大部落还好,如今单靠一个部落自然不可能与承苍抗衡所以牧族各个部落歃血为盟,听说都以自己的信仰发了毒誓
信仰在草原牧族上,可是极为重要的每一个牧族子民,都在部落的影响下信仰着某种东西,或许是一个图腾,或许只是一片湖泊,都说不定,却重若性命
姜珩也有些疑惑,蹂躏了会儿沈止的头发,想不出到底会是谁,摇摇头:“总之,既然那样做了,总不会是单纯的好心到了该到的时候,就会出来了”
沈止点点头,看看天色:“还没到晚上,你今天没事了?”
“该做的都做完了,来陪你”
姜珩眸色温柔,看得沈止心里愈发痒,一把把姜珩扑倒在床上,舒服地枕在他胸前,懒懒道,“今日在城楼上又看到了侓乌了,像是在针对我般,每次都朝我射箭”
姜珩皱起眉,很不想让沈止到那种危险的地方晃悠,却又不能太过限制沈止的自由,眼中尽是不赞同之色
沈止也明白他的心情,安抚了他两句,道:“这回我回击射了一箭,他却将箭矢收了起来牧族难道还会什么巫术?”
沈止乱七八糟地想,该不会是要拿他碰过的箭去做个法什么的?
姜珩听到这儿,脸色却微微变了
沈止疑惑:“怎么了?”
姜珩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咬牙切齿:“他收了你的箭?”
“……嗯”沈止有点怂,摸摸姜珩的脸,又主动献了吻,含糊不清道,“又不是收了我的其他什么东西,怎么语气这么恐怖?”
姜珩接触到牧族和其他士兵的机会比沈止大得多,听到的闲话自然也多——比如牧族一些部落的风俗
比如拉塔尔达部落每年年关,会将一名刚出生的婴儿活祭这种骇人听闻的,也有比如苏赛罕部落女子向男子射箭,男子若是不死,并将箭收起来以做定情信物……这种
传闻里侓乌是个冷血残酷、心胸狭隘的人,应当……不会做这种危险却又莫名有点风雅的事
姜珩脸色沉沉地想了会儿,看沈止一脸茫然,心又定下来转念一想,就算当真那样又如何,沈止就在高墙之上,看得见,摸不着,碰不到
心里好受了点,姜珩翻了个身把沈止压下去,检查了一下他的脸,道:“没什么脸好像白回来了”
沈止闻言,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小声道:“我又不是小姑娘家家,护得那么娇嫩做甚?”
“……”姜珩也说不清自己这是个什么心理,看到沈止稍微黑了点就难过——也不是黑,相对于以前白嫩嫩的样子,只是略微深了点
沈止道:“殿下,原来你只喜欢我的身体”
姜珩:“……”
沈止继续道:“既然如此……”
姜珩表示洗耳恭听
沈止道:“那就让我压你一回?”
姜珩低低哼笑一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声音柔和下来,道:“不行”
又轻松过了小半个月,牧族坚持不懈地小骚扰后,终于来了一批真正的军队
沈止被姜珩勒令留在屋中,不准出去——他作为主将,是肯定要出去迎击的
每一次在战场上,生死都是不定的,受伤也在所难免,而且即将发生的一切,不是这些日子来的小打小闹,这是真正的攻城战
沈止微笑应了
姜珩再熟悉沈止不过,知道他面上应了,肯定等他一走就会跟上来他沉默片刻,还是败了下来,道:“可以上城楼,穿上内甲,阿九和流羽会跟着你,万事小心”
沈止道:“留流羽,阿九跟你没商量,快去吧”
姜珩知道沈止骨子里的某种固执,把他按到怀里亲了一下他的唇,便转身离开沈止回屋穿上内甲,流羽等在门外,冲他一点头,并不言语
在等待姜珩出征归来的那一年,沈止也碰到过不少刺客,偶尔会配合一下流羽解决刺客,两人合作还算默契
留流羽也是因为如此
沈止定了定神,沉心静气,他想为姜珩、为日日夜夜风吹雨晒守在城楼上的将士们做点什么,贡献点微薄之力也好
上城楼时攻城战已经开始,云梯绳索爬满了城墙沈止拔出剑,顺手斩断了几根绳索,顺手帮助一个士兵浇下滚烫的油,反手一剑捅进身后爬上来的牧族士兵的喉咙
整个动作迅捷又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流羽看得怔了一瞬,没想到沈止居然这么适应这儿
经常往城楼上跑的效果也出来了——沈止熟悉每一个地方,能迅速判断出哪儿会涌上一堆牧族的士兵
沈止心知肚明,姜珩不会允许他上战场,允他上城楼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所以还不如多来熟悉熟悉环境
城楼上也没多安全,源源不断往上爬来的牧族士兵是一回事,流矢也很危险好在有流羽在侧相护,上来了一会儿,沈止依旧毫发无损,甚至头发都没乱
城楼之下喊杀震天,沈止趁着把投下巨石的空当,迅速扫了一眼混乱的战场,不知是不是姜珩天生对他有某种吸引力,一眼就看到了姜珩
和姜珩对峙的是戴着面具的侓乌
侓乌不是普通的牧族,他武艺高强,姜珩也不知道能不能讨到好
沈止轻吸一口气,在心里告诫自己要相信姜珩,继续提剑而上除了担忧姜珩,他心中倒是无波无澜,没有半点惊慌
沈家在沈唯风之前的几代都是武将,颇负盛名,沈唯风以前也曾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后来才弃武从文,在军中都还有声望,军中大多不叫他沈尚书,而是叫他沈将军
沈止暗想,大概是流在身体里的血脉传承
每一场大战都会持续很久,到了后面,沈止已经只会麻木地重复提剑杀人的动作,他身上脸上都是血,不过都不是他的
城楼上全是尸体,有牧族的也有承苍的守兵巨石滚木投完了,滚油也浇完了,云梯还在搭,于是便抓起牧族士兵的尸体扔下去
满地都是残肢断臂,血流成河,仿佛人间地狱沈止擦了擦脸上的血,再看下去时,就见同姜珩对峙的换了个人,俞寻和杜温也在
但侓乌肯定没死,否则牧族早就撤兵了
沈止喘着气,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肩膀都有点酸痛他看了会儿姜珩,忽然警觉不对,立刻往旁边一躲,与此同时流羽也挡在了他身前
沈止听到周围有轻嘶声,他轻轻推开流羽,就看到了不知何时从哪儿爬上来的侓乌
这人也是胆大,竟敢独身爬上来方才有人上前阻拦,却被他抓起来直接拧断了脖子又有几人同时扑上去,全被他手中弯刀砍了头,他甩了甩刀上的血,步态从容,如入无人之境
周围人一时恐惧,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
沈止直觉这人的目标是自己,想到上回他向他射箭的事,暗想侓乌是不是上来报仇的——还真是心胸狭隘,不愧是付出巨大代价也要把背叛者抓回去活活折磨死的角色
侓乌昂首阔步,走近沈止,流羽又想挡在沈止身前,被沈止阻止了他在心中默默算计着什么时候出剑,袖中的匕首也能出其不意地给侓乌一击
直到侓乌叫了他一声:“喂,你叫什么?”
沈止:“乌蒙答”
侓乌道:“好名字,在我族语言里,是纯净如水的意思”
沈止道:“……”随口编的
这位兄弟,你上来做什么?
沈止懵了一下,侓乌忽然伸手,沈止立刻出剑,却被侓乌轻描淡写地两指夹住了他凑近沈止一看,有点失望:“原来真不是女子也没关系”
说着,把怀里一个东西扔给沈止,便直接从城墙上翻了下去来去如若无人,嚣张至极,却没人打得过他
沈止茫然地看了眼流羽:“……怎么回事?”
流羽同样茫然地摇头
正在这时,牧族那边突然鸣金收兵,训练有素地潮水般退去姜珩早就看到了沈止在城楼上,确定牧族是真的退兵了,和杜温低语几句,迅速上了城楼
沈止打量着侓乌扔过来东西——一个藏蓝色的小布袋
因为侓乌是当着众人的面扔给他的,为了避嫌,沈止决定在城楼上拆了这东西
正要拆开,旁边一个士兵叫住了他:“……沈大人,你知道牧族收起另一个人射的箭,是什么意思吗?”
是当日看到沈止射箭的守兵之一
沈止还没研究牧族的风俗,纳闷地摇头
那个士兵一脸复杂之色地看着沈止,欲言又止,连着旁边几个人脸色也有点怪异
沈止心头生出不祥的预感,正想问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姜珩就上来了他拿过沈止手里的小布袋,拆开看了一眼
里面是一缕头发
沈止:“……?”
姜珩面无表情地把头发连着布袋扔下高墙,扫了眼旁边的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然后看向沈止,语气凉凉的:“回去等我”
沈止含笑:“……”
到底怎么了???
沈止预感到事情不太妙
侓乌的举动实在太莫名其妙,再看姜珩的表现……他心中猜出了几分,当着姜珩的面没敢问人,默默点了头,跟着下了城楼
下去时正巧撞上了齐律,沈止把他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郭守备,若是你朝一个牧族射了一箭,对方把箭给收起来了,代表着什么?”
齐律脸色怪异:“……寓意,不是太好谁收了你的箭了?”
沈止愁眉苦脸:“别说这些,快告诉我什么意思?”
齐律干咳道:“若是苏赛罕部落,依照他们的风俗,大概就是,看上你了”
沈止道:“……”
开什么玩笑,侓乌每次来朝他射上两箭,箭箭刁钻狠毒,若是寻常人,早就死了还说什么看上?
他也就在心里叨咕了两句,又听齐律小声道:“我说昭王殿下脸怎么那么黑,牧族都是死心眼,看上谁了定要不依不饶地把人掳回去兄弟,咱是兄弟我才告诉你,这战场上都是男人,大家平日里没处排遣寂寞,像你和昭王殿下那样的也不少……”
沈止:“……明白了”
沈止怎么也想不通侓乌是看上他哪儿了,头疼了会儿,先回了房,等姜珩回来牧族这场突然来的攻城战从清晨开始,到了深夜才停下,外头天色黑沉沉的,已然到了深夜
他把浸透了血的衣裳换下,这才后知后觉衣服破了不少口,手上也有几个伤口情况太混乱,到了后来只记得挥剑杀人,哪顾得上受没受伤
思来想去,沈止觉得还是别把流羽叫进来帮忙的好,自己取了药,琢磨着如何才能让姜珩别生气
侓乌不可能就为了来送个东西就跑,又不是闲的
等到天色将白时,姜珩才回房他轻手轻脚进了房间,才发觉沈止坐在桌边,一晚上没睡
心里的怒意早在着几个时辰的分别里被磨去了大半,再看到沈止这样,心疼更甚姜珩过去把人抱住,低声问:“怎么不睡?”
沈止耷拉着眼皮,往他怀里蹭了蹭,道:“等你”
姜珩最后那点怒气也没了,他也一夜没睡,抱着沈止躺到床上,低低道:“睡吧,今天没事了”沈止仰头看他:“你呢?”
姜珩身上的盔甲都还没来得及脱下,身上一股血腥味,他同侓乌对阵,旗鼓相当,到后面侓乌突然就消失在人群里了,只能转向另外一个
完全没找到侓乌居然会冒险爬上城墙,就为了给沈止几缕头发
姜珩想到这个脸色都不大好,安抚地轻轻拍了拍沈止的肩膀,让他安心睡下,自己去换了衣物沐浴过后,回来看沈止已经睡熟了
他坐在床边,低头看沈止给他养回来的雪白脸庞,手指在他唇上轻轻摩挲
侓乌这番举兵,像是在挑衅,也像是在试探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昨夜商量了一夜,也没判断出结果
姜珩力道不大,沈止却是给闹醒了,哑着嗓子道:“怎么了?一天一夜没歇息,累了吧”
姜珩看他醒了,也准备算账了:“侓乌的事如何解释?”
沈止一个激灵彻底醒了神,勾着姜珩的脖子压到自己身上,无奈道:“我也不明白,以后我少去那儿溜达,嗯?”
姜珩沉默地看着沈止
他的静鹤生得秀致殊丽,像是一汪清甜的泉水,笑起来哪哪儿都好看,不笑也好看
沈止被他存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那个地方被层层防线保护着,谁敢觊觎,谁就是敌人
沈止看姜珩不说话,软下了嗓音,道:“寻玉?别气了,嗯?侓乌应当只是觉得我有趣,当真看上我了,每次出现两支夺命箭算什么?那个布袋你也扔了,我没打算要的”
他步步退却,姜珩终是叹了口气,将沈止抱在怀里,亲不够似的,把他吻得喘不过气了,道:“不气了”
沈静鹤在他心中,是当得上最好的,有几个人喜欢他,也是正常
沈止不知道他心里想的,琢磨着又软声哄了姜珩几句,直把人撩拨得受不住了,自己才吞了恶果,慌乱地想逃离大床,又被按了回去
外头的流羽望了望天,看正朝这边走来的阿九和飞卿,上前去拦住他们的脚步
飞卿还没想明白流羽的意思,阿九这个人精瞬间明白,眼珠一转,拉着飞卿往回走:“才想起殿下交代了其他的活儿,走吧”
流羽看了两眼飞卿,这才回到自己的岗上站着
转眼便到了十月份,北方算是真的入了秋,虽然依旧燥热,但秋季的痕迹已经开始显现自上次攻城战失败后,牧族再没动作,只是隔两日就来晃一下的习惯没改
沈止没再去城楼上晃悠,对这些一概不知姜珩看他无聊,去商讨军务时也带上了他
秋冬是牧族即将开始疯狂发动战争的时候
牧族依靠草原而活,自己鲜少耕种,一旦到了秋冬之时,承苍在丰收,牧族却要开始面对食物短缺的问题,除了掠夺承苍的城池,似乎也没其他办法了
齐律偶尔会同沈止见一面,笑话他道:“等牧族大军攻来,侓乌首当其冲,头一个要抓回去的就是你”
沈止微笑看他
齐律乐不可支地笑
沈止向侓乌射箭,随后侓乌收了羽箭的场面,当日有不少人看到后来侓乌爬到城墙上给沈止丢了个小东西,打开一看里头是缕头发,看到的人更多
现在遇阑城里就传着侓乌看上了沈止的消息
沈止在城中溜达都能听到人在说这事,怪就怪侓乌的行事太嚣张,教谁看了都印象深刻
好在姜珩从不瞎晃悠,暂时不知道,要是他知道了,那……
沈止默然想,这腰就要不成了
遇阑城中将士小心翼翼日夜严防了小半个月,牧族没有来攻
又等了半个月,还是没来
探子假扮成牧族,小心潜入牧族外围转了一圈,回来说似乎拉塔尔达部落和苏赛罕部落发生了矛盾也不知是怎么了,正是关键时刻,先内讧打起来了
侓乌受了伤,这人一向做事狠绝,吃了亏,竟然让自己部落下的人全部按兵不动,拒绝一同攻遇阑城了
大体上就是如此
得到消息的众将面面相觑
实在……有点不敢置信不过再想想侓乌爬了城楼就为送几缕头发,众人又觉得释怀了,仿佛侓乌做什么都挺正常,不做不正常的事,那才是真的不正常
沈止安静地坐在身边,被几个人有意无意地看了两眼,哪儿会不明白他们所想,默默捂了捂脸,觉得自己的清白就这样毁了一半
真是……头一次那么想套个麻袋打人一顿
《公主一米八》完本[古代架空]—— by:青端
作者:青端 录入:0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