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正在心里腹诽某个老男人,却听陆利臣妈妈说道:“话不能这么说,利臣的目标不仅仅是考一个最好的大学,他不能比同龄人差。”
方淮竖起了耳朵,赵老师困惑地问道:“什么叫不能比同龄人差?您不要给孩子太大压力,越到高考,心态越是重要。再优秀的孩子,您也不能强迫他在各个方面都比别人强、每次都比别人强。”
陆利臣一直都没吭声,他妈妈的声音带了几分不悦,“可是也不能每次都比别人差。物理这一科,他每次都被一些同学压着,就是对物理不上心。”
陆利臣突然小声说道:“我很努力做物理题了,我对这个学科真的没那么大天赋。”
“你还敢顶嘴?”
赵老师连忙说道:“好了好了,利臣妈妈不要太激动。这样吧,我再帮利臣想想办法。以后每天晚自习让利臣找一两个小时出来找我,我单独给他辅导一下。”
陆利臣妈妈这才满意了,“谢谢您了赵老师,您真的很负责任。”
方淮没有再听下去,他在里面的人出来之前转身离开。教室里的人依旧安安静静地在上着自习,方淮对班主任点了下头,走回座位上坐好。过了差不多五六分钟的样子,陆利臣也回来了,他没什么表情,一坐到座位上就掏出一本练习册。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是从方淮的角度,还是能清晰地看见陆利臣紧紧攥着笔的手在轻轻地抖,他根本没有在思考题目。
想不到陆利臣妈妈竟然是这么刻薄不通情理的一个家长,方淮突然对这个他向来不喜欢的男孩产生了几分同情。但是陆利臣妈妈刚才说的话却似乎没有那么简单,话里话外的,总像是夹着点什么。
方淮对着面前的练习册放空,使劲琢磨着刚才陆利臣妈妈的话。
赵老师说,不能指望孩子每次都比别人好,陆利臣妈妈说,可是也不能每次都比别人差。她还说,陆利臣物理每次都被某些同学压着,看起来对这件事非常不满。
方淮突然想到什么,他抬头看了一眼讲台,班主任正低头看着讲义,于是方淮偷偷从书桌堂里把手机掏了出来,调出来上次古城给他发的几次模考的班级成绩单。
鬼使神差的,他直接跳过了别人,动手把张明秋和陆利臣每次的考试成绩单独抄下来,抄完最后一条,顺着物理那一列一比较,突然明朗了。
张明秋虽然总分和陆利臣没法比,但是物理每一次都是妥妥的碾压陆利臣。
像是为了较劲一样,方淮从一张成绩单开始,把每一个比陆利臣物理高的人的名字都写下来,再换下一张成绩单,把比陆利臣物理低的名字从纸上划掉,纸上的名越划越少,最后就剩下两个人。
林可昕,张明秋。
林可昕和这件事情应该没什么关系,而张明秋,不是说过他和陆利臣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家长的关系也很近吗?
方淮在脑海里脑补了种种可能性,他正仔细琢磨着,突然听见一声凳子的拖拉声,班主任在讲台上站了起来,“秦淮,带着你的手机出来!”
方淮脑子里嗡的一声,冷汗都冒出来了,他一抬头,前排所有同学都溜齐地回头看着他。坐在他前边的那个小胖子也扭了过来,身子闪开,让45 当前是第: 47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他手里的手机更加清楚地暴露在班主任的视线内。
这一刻,方淮终于感受到了多年未曾感受过的,学生时代被班主任支配的恐惧。
四班的班主任是出了名的活阎罗,带学生素有铁腕。根据秦淮的记忆,上学期班级里有个男生和文科班的小姑娘搞对象,被班主任发现了,一脚踹出去差点把人从语文办公室踹飞。这位天生带有神力的班主任老师姓阎,四十岁,语文学科带头人兼尖刀班班主任兼教导主任,天天拿着一块从凳子上拆下来的木板,走哪带哪。
秦淮这一轮高三被塞进她的班的时候,她老大的不愿意,对秦淮一直都是咬牙切齿。
方淮头皮发麻,班主任眉毛拧在一起,手里的凳子板咣咣咣地敲了敲讲台桌,“别耽误大家学习,出来!”
事到如今,除了认栽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方淮叹口气,顶着一众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拿着自己的小手机磨磨蹭蹭地出了教室。班主任跟在他身后,关门前虎着脸对班级里说了一句,“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看什么热闹?”
精英们立刻低下头,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磨蹭犹豫。
方淮纠结了一下,犹犹豫豫地开口道:“老师,我拿手机是想看一下之前的成绩单,没干别的……”
真不是他怂,饶是英雄好汉,在“班主任”这三个字面前恐怕也得抖上一抖,方淮一边在心里鄙视着自己,一边继续认怂,“我最近有很努力地想跟上进度了,所以才想研究一下成绩单。”
本以为这两句软话能顶用,却想不到班主任眉毛一立,“你别给我解释。手机严禁带入班级,我都强调快一整年了。你不仅偷着带,还在自习上大摇大摆拿出来看,影响别人学习,你不觉得自己很自私?”
方淮闻言皱眉,“我什么时候影响别人了?”
“你斜前面的人好几次回头看你玩手机,要不是他动作幅度大,我都发现不了。秦淮,老师最开始和你约法三章了的,是你自己不遵守。”
斜前面,不用说方淮也知道是谁。他一边在心里问候着陆利臣的大爷,一边搜索秦淮的记忆,然后悲催地想起来,秦淮确实和班主任约法三章过。
闫班任不介意他拽低了班级整体的平均分,也自认为管不了这个反复留级不思上进的纨绔子弟,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一的要求是,秦淮不能影响别人学习、不能带坏别人。
方淮的表情无比悲催,他真是出门不看黄历,倒霉到家了。
闫班任手里的凳子板在窗台上敲一敲,“跟我来。”
语文组就在数学组对面,门锁着,里面灯也没开。班主任站在门口摸了半天兜,愣是没摸出来钥匙,估计是落在讲台桌上了。方淮正要松一口气,突然见眼前的女人转了个身,“跟我来数学组。”
方淮,“……”
几秒钟后,正埋头统计着测试卷错题情况的古城一抬头,就见四班的班主任黑着一张脸进来,身后跟着某个垂头丧气无敌可爱的家伙。
古城清了下嗓子,笑呵呵地打量了方淮一眼,问班主任道:“阎老师,这是怎么了?”
“这家伙越来越无法无天,我看着自习呢就敢把手机拿上来玩,不管管真是不行。”阎班任说着往古城旁边的办公桌前一坐,一摞教案拍在桌子上,凳子板的一头在桌面上磕了几下,“左手。”
方淮心里叫苦不迭,当着古城的面被班主任体罚,真是出丑出到没谁了。
“磨蹭什么,左手!”
方淮皱着一张脸,犹犹豫豫地把左手伸了出来,余光里男人的坐姿有些僵硬,明显是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方淮来不及继续感知那种羞耻,啪地一声,一阵热辣麻痛就在手心上蔓延开来。
这个老女人,下手真是太狠了。
阎老师拽着方淮的手指尖,没几下就把方淮整个手心打红了。方淮最初还有闲心关心自己的颜面,挨了几下之后是真的觉得疼,忍不住嘶了一声。
旁边的古城突然抬起头,皱着眉,脸色很难看,“阎老师,您先停一下。”
他说着从手里的卷子中抽出来一张,正好是方淮的,“你这随堂测验怎么回事?前两天数学进步那么大了,这两天又缩了回去,一百五的卷子才给我考到一百二,几天没敲打你你就又不上心了?”
方淮“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阎老师惊讶地问道:“一百二?秦淮考到一百二?”
古城点点头,“这小子不是不会,就是不好好答题。前两天我敲打过他,练习卷都能到一百四左右了,结果今天又考这么少,真是不管教不行。”
阎老师沉默了,看着古城一脸严肃正经的样子,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别说一百二了,秦淮数学能考到五十分她都能乐的上天。她一回头,就见这个向来难管的学生正缩着被打红的手心,想要放下还不太敢,可怜巴巴的样子一下子就戳中了某活阎罗内心久不见光的柔软的那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