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什么,也知道你那个omega是怎么回事……别逼我揭穿你!你以为你那个十八军团长为什么会忽然背叛你?你可以试试看,民众和军队会不会接受一个非A的元帅……”
“你大可以说出去,反正我大概也没有什么假期可歇了。”
他的精神力还不及切断,顾归却已淡淡扯起唇角,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顺手打开公放,目光照神色各异的众人身上一扫而过:“原本也没什么可瞒的——我确实不是什么alpha,池秋也不是omega。”
他的声音才落,人群就瞬间死寂下来。
顾归的身份一直是帝国的最高机密,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皇帝也下了严厉的封口令。不管是不是事先就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得到,这件事最后居然会被他自己这样轻易亲口给说出来。
“你们可以不信任我,等到下一个足以胜任元帅位置的alpha成长起来,我就会自动让出这个位置。”
在那些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震惊和错愕,顾归不愿去细想那些情绪之下藏着的究竟会是怀疑还是抵触,只是缓步走回庞大的纯黑机甲前,抬手扶上伤痕累累的机身。
所有人的注视里,向来沉稳锋锐坚不可摧的元帅落下目光,头一次当众露出甚至可以称之为柔和的笑意,身形却隐隐投出一丝不容忽略的刺眼疲惫。
“我始终更愿意相信,民众信赖我,是因为我守护了我们的家园,我的战友信任我,是因为我带他们取得胜利。”
“今天和我们作战的是小型的诺鲁特兽群,根据经验,最多一个月,还会有大规模的兽群入侵,那会是我们星球生死存亡的一战——我唯一的请求,就是请将对我的信任保留到那场战役之后。”
一身墨氅的元帅声音沉静,他的怀中依然抱着熟睡的爱人,坚毅与柔软安静而鲜明地对比着,忽然将他从往日战斗机器的固定印象中无限拉近,拉回到人们身边,拉回彻底真实的、完整的情绪里。
“诺鲁特兽群经过的航道,在三十年内不会再有任何兽群靠近——等打完仗,你们将不会在元帅的位置再见到我。要么我作为元帅战死,要么我获胜回来,把它交还给你们。”
隐约听见了他提到那个刺耳的词汇,陆池秋短暂惊醒,本能抬头,顾归低头朝他一笑,安抚地揉了揉小妻子的脖颈,低头落下一吻。
他们当然要好好地活下来,然后他就带着他的小妻子去遨游星际,可以去澳卡星看看,再去收集收集其他星系的好酒。
当元帅太忙了,都没能来得及好好陪着爱人去哪里玩儿过。
陆池秋眨眨眼睛,迷迷糊糊抬头应他。
人群彻底安静下来。
“现在——请允许我作为元帅下达命令,诺鲁特兽入侵,全帝国发布特级战备,一切以战事为先。”
墨氅回揽,干脆利落地割断了一干心事各异的目光。顾归释放出精神力,朝剩下的军团长稍一颔首:“回去整队,今——明早军部会议室总结战斗经验,今晚每人回去写一万字综述汇报,解散吧。”
没被嗜血藤吓倒也没被元帅居然不是A打败的军团长们瞬间被一万字击垮,失魂落魄地想要上去拦住元帅,顾归却已抱着陆池秋回身离开,精神力重新化成巨鹰,双翅一凛,载着两人稳稳腾入半空。
……
战斗开始和结束的都太过仓促,皇帝带着人匆匆赶到时,军团长已一哄而散冲回去写综述。空场上只剩下那座纯黑的狰狞机甲,沉默镇守着恣意生长的嗜血藤。
被绑在藤间的那些身影,都已连惊带惧的昏死了过去。
“陛下……管吗?”
刚在郊外的仓库里被嗜血藤凶过一次,皇帝身后的护卫们一点都不想管,对着逼近哈气的嗜血藤不住摇着头,恨不得把两只手都自动绑起来。
皇帝沉默良久,目光同被藤身死死勒住的那道身影对上:“皇叔,朕还在找你。”
帝国内部乱到了这个地步,是他这个做皇帝的失职。
顾归带人迎战的时候,他也在剿除叛党。有顾归及时出手,大部分叛党都已经及时伏诛,就只还剩下了他的这位皇叔不知道逃到了什么地方。
他得到线报,说是对方混入迎接军队返航的人群,特意带人匆匆赶来,却没想到陆池秋还比他下手快了一步。
那人并不看他,冷哼一声转开目光。皇帝却也不以为忤,只是放轻力道拨开藤条,朝前继续走过去。
没能给顾归足够的保护,甚至逼得顾归不惜自爆身份,甚至说出辞职的话——同样也是他这个皇帝的失职。
“陛下!”
皇帝正闷头走着,场边忽然传来急迫唤声。
是个稚嫩的童音,皇帝微讶,循声望过去,是一群正穿着索林星战斗学校小军装的男孩子,正争先恐后地翻越藤蔓爬过来。
为首的少年跑的最快,稚嫩脸庞已经因为疾跑和严寒而显得通红,气喘吁吁地站直身体。
“能请您——请您转达元帅吗?我们不在乎他是不是alpha,我们只知道每一次他打跑了兽潮,我们老师今天还讲了他的故事……他是索林星最伟大的元帅!我们也想和他一起打仗!能不能让他——让他等等我们,我们很快就能长大了……”
皇帝怔忡半晌,眼底渐渐浸过暖色,微笑着朝他招招手,低头说了几句话。
少年目光一亮,用力点头,转身头也不回地飞跑了回去。
*
陆池秋在回去的路上又醒过一次,就又在身后的柔和拍抚下,重新阖了眼昏昏沉沉睡熟。
顾归始终稳稳揽着他。
厚实的大氅将冷风彻底隔绝,只剩下胸口的暖意。心跳隔着胸膛真实地贴在一起,那一份强烈的后怕才终于隐隐消散。
差一点就弄丢了。
打又舍不得打,说又舍不得说,他的小妻子哪里都好,就是一声不吭就把他扔下去搏命这一点,得——
得和他一块儿改。
想起自己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的选择,元帅脸上隐隐一烫,下意识紧了紧手臂,把人往怀里搂进去,低头埋进爱人颈间,让自己紧绷的心神渐渐放松下来。
暂时解决了兽潮的威胁,另一头却依然如鲠在喉。他今天釜底抽薪地断了那些家伙的路,却还不知道这样的举措会收到什么样的反响。
要是能把人藏在心里就好了。
藏在心尖上,拿心血裹着,谁也伤不着,谁也碰不了。
顾归深吸口气,尽力眨去眼底潮气,正要撑身坐直,却忽然被下方的异样吸引了注意力。
凛冽的寒风里,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高喊着,蹦跳着,朝巨鹰拼命挥手——他听不清那些人都在说些什么,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可精神力传递出的亲近和信任却毫无保留地完整传达过来,形成无形的温暖力量,不断注入他的精神海内。
本该列队修整的军部,制式机甲轰鸣着缓缓腾空,沉默地排开最高的致意。
顾归低下头,神色渐渐和缓下来,巨鹰回以清越啼鸣。
陆池秋动了动,在他怀里睁开眼睛,让系统暂时帮自己压制了酒意,撑身朝下望去。
人们有时候会短暂的忘记一些东西,甚至会在被蛊惑和煽动时做出错误的判断和选择,可他们毕竟是会改的——大部分人心里都依然存着善意,那一点光明可能会被暂时遮蔽,但只要给他们机会和时间,依然会以更加汹涌激烈的姿态反扑回来。
在原本的剧情里,人们也一样是后悔了的。所以才会有后来的游-行和改革,直到很久以后,对顾归的缅怀也依然没有停止过。
只是那时候已来不及,煽动和蛊惑出现在了最危急的战时,哪怕稍有迟疑都足以致命,在他们后悔时,始终守护着他们的元帅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来不及就是来不及,即使再后悔,再懊恼,再缅怀,也都已再无法传达得到。
可这一次却还有机会。
迎上顾归的目光,陆池秋翘起唇角,眼里露出笑意,却忽然觉出爱人的神色似乎隐约有异。
陆池秋眨眨眼睛,拉着系统搜索了录像,身形错愕一僵。
他哭了。
还闹。
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去玩顾归的眼睫毛。
还拿嗜血藤把系统列出的反派名单都给绑了。
……
从来没真正喝醉过的系统优秀实习员工脸上倏地滚烫,一头扎进巨鹰颈间的毛毛里,身形一滑险些坠落,被顾归眼疾手快地捞回怀间,照鼻尖上轻咬一口:“酒醒了?”
陆池秋:“……”
顾归轻咳一声,掩去唇角笑意,展开大氅把他重新裹住,让巨鹰往家里落下去:“醒了就好,约定的还算数,等回去我就让你打我,三十下——”
小妻子显然是用精神力强制醒来的,体内的酒精没有代谢出去,这样清醒依然会难受。
顾归不愿在这种时候说正事,尽力说着轻松的话想要逗他笑出来,却忽然被陆池秋轻轻握住手指。
顾归微怔,落下目光望他。
“应该打……”
陆池秋抿抿唇角,见他依然愣着不动,主动趴了下去,抱着巨鹰把身后亮出来:“是我不对,所以应该打。”
在被顾归拉回机甲里的时候,他其实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他忘了顾归会那么难受,就像他看着顾归遇险一样难受。
这样牺牲自己去保护爱人的办法,是只有在彻底无路可选的时候才能走的——他能够体会顾归那时的心情,如果换了他,他大概也会焦灼难受到恨不得做点儿什么平时绝不会做出来的事。
顾归怔忡半晌,唇边笑意渐渐淡了,尽力笑着去拉他的手,抱着人搂回臂间:“好了,都过去了,先不说这个……”
温热的身体贴上来,真实鲜活的气息无限贴近,顾归身形微顿,终于再说不出话。
那个时候,是真的……太难受了。
看着爱人为自己涉险,却没有能力去阻止,甚至没有能力去更多地帮忙和保护,只能在强烈的自责和惶恐间徘徊——他甚至不想再去回想那时候的情形,可一闭上眼睛,深黑夜幕里的那道身影就能瞬间惊得他一身冷汗。
太难受了。
顾归低下头,嘴唇蹭着陆池秋柔软的短发,沉默良久才终于轻声开口:“下次……不这样了,行么?”
陆池秋仰起头,柔澈黑眸安安静静地映出他的影子,轻轻点了点头。
“我也不了,我们这回做的都不好。都得长教训,下次就一起开机甲去收拾它们——其实这次你要是开了机甲,我们说不定就不会遇险了。第一军团长的水平还是和你差的太多,也不知道给他三十年能不能赶上来……”
顾归眼里拼命发涩,只能全无章法地找着话唠唠叨叨,尽力掩饰着喉间哽咽。眼看话题已找得差不多,正要再说说天真蓝风真冷家怎么这么远,陆池秋却忽然抱住他的肩膀,仰头吻上来。
真实的,温暖的,生动而鲜活的气息。
活着的陆池秋。
还是第一次这样感谢某一刻眼前的现实,顾归深吸口气,尽力操纵着巨鹰落在家中的庭院里,收紧手臂回抱住他。
陆池秋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了。”
顾归身形狠狠一僵,咬紧牙关呼吸愈促。正要朝小妻子尽力露出个沉稳柔和的笑容,巨鹰却忽然一甩翅膀,将两个人乱扔进藤网编的吊床里,一蹬爪坐在地上,张开翅膀哇哇大哭起来。
第100章 这个仙尊我罩了
后来听说元帅把他家鹰扔出去不准回窝, 结果自己大半夜冻得瑟瑟发抖,嗜血藤悄悄蔓出去, 把鹰搂怀里抱着团成一团儿蹭顺了毛,一家人才总算安安生生睡了个好觉。
而军团长们写了一宿的一万字汇报综述。
顾归这样毫无保留地爆出身份,依然在军中和民间激起了不小的波澜,却同政客们原本所预料的情形差出了十万八千里。
近来仗打得实在太多,又都是稍有不慎就可能毁灭整个星球的硬仗, 民众的认识或许还不够深刻, 打惯了仗的士兵们却都看得清楚——要不是有那架纯黑机甲始终悍然坚守在最前方,他们一定早就被狂暴的兽潮吞没了。
有过这几场打得艰难的鏖战摆在面前,军中是最先接收元帅非A身份的, 即使有少数早被安插进来的反间声音, 也被写综述写得焦头烂额的军团长们悍然出手镇压, 直接开除军籍扔出了军部。
元帅发出了最高备战令,整个索林帝国都在为接下来要面临的生死存亡做好准备, 谁也没有时间再理会反对声音的垂死挣扎。
足以毁灭整个星球的诺鲁特兽群马上就要入侵,那些政客却还在打着元帅的主意, 想要趁机摧毁唯一可能拯救星球的英雄,甚至逼得元帅主动作出了辞职的声明。
民众的怒火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峰, 不少人甚至走上街头, 呼吁着取缔对alpha、beta和omega的固有限制。皇帝趁机颁布了废除身份限制的条例, 扛着半个帝都的压力强制推行, 对身体影响更小的抑制剂也被拨了三亿星币的研究经费, 即日开始正式投入研发。
到了顾归带军出征之前, 国内已经被调整到了最后顾无忧的局面。
陆池秋的机甲最大程度仿照元帅的做了出来,撤去了大部分用不上的热武-器,又额外将所有用得到的冷兵刃都加了上去。顾归亲自带着他驾驶机甲堵截小型诺鲁特兽群冲杀过几次,一直到确认了他已经完全掌握机甲的操纵,才终于彻底放下心,将那艘银色星光的机甲也编入了迎战的编队中。
同样凶悍的一黑一银两艘机甲威风凛凛地伫立在最前方,银色机甲上特意镀了层荧光粉,投入宇宙后,只要迎着光线一晃就能显出盈盈星海,每次陆池秋驾驶着机甲冲入兽群,都能划开一道耀眼的银色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