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原本就担忧他同心魔的事,此时一见更是心中纠结,在原地欲言又止地为难不已。正要开口,又被一众师弟几乎要黏在烧烤上的视线拉了回来。
当惯了大师兄的宗主头痛地叹了口气,随手把肉串塞给身后的泰阿峰峰主,叫他分发下去:“师弟,师兄没别的事,就是想和你聊聊。你这心魔——”
“好得很,我正打算交付终生。”
雷劫涤荡心志,养心魔以来的忐忑紧张患得患失,都被一道接一道接一道接一道的雷劫尽数劈了个干净。
顾在水率然一笑,坦荡地开口应下,将见了家长有些紧张的年轻心魔往怀里揽了揽,将手稳稳当当握住:“已定了私奔,同师兄知会一声,还望多有通融。”
宗主:“……”
忽然很想让师父再打几道雷。
踏入仙途之后第一步就是广布云游,以开阔心胸稳固境界,哪个宗门也没有飞升了还要留下的道理。私奔自然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心魔的事,依然多少有些麻烦。
宗门不是没有同心魔交好的先例——据说多年前的少掌门便是心魔养大,后两人一同飞升,还成了一代风流佳话。
可眼下师弟毕竟尚在渡劫,那心魔还有九道心魔劫没有受,若是师弟同他一处,势必是要连那道雷一起挨了。
心魔乃是不容世之物,那九道雷也定然是冲着将其彻底毁踪灭迹来的,绝非前八千零九道雷劫可比。即使是那位心魔前辈,也是将少掌门打昏了扔到山下,独自硬生生挨过去的。
在心上人面前自然该是有难同当,做师兄的却终归不能放心。宗主为难得说不出话,焦灼地来回绕了几圈:“师,师弟,师兄有法宝,你将你家小心魔暂且——”
“叫师兄费心了。”
顾在水早知道他想说什么,提前截住了宗主话头,朝上方稍一示意:“师兄退两步,你挡着雷了。”
眼看着两道臂粗电光竟闪烁着劈过来,宗主面色骤变快步后退,堪堪避过雷劫。纯钧剑自动腾起,雪亮剑光径直迎上电闪,耳畔炸开轰响,嗡鸣中强悍法力喷薄涌出,将眼前硬生生扫出一片光滑平坦。
顾在水眼疾手快,在法力爆开之前抄手接住了那一摞肉串,将一串最好看的递到小心魔手中:“吃饱了没有?这东西袖子里放不了,得都吃干净……”
“方才——”
陆灯没了吃烤肉的心思,攥着他的衣袖抬头。正要问那两道雷是不是朝着自己劈的,顾在水却已展开袍袖将他彻底拢住,咬了烤得焦香油汪的肉块低头喂下去。
宗主:……
泰阿干将莫邪鱼肠峰峰主:……
60 页, 〈丝叹咕醯米约河行┒嘤唷?br /> 袍袖隔绝了一干峰主的八卦目光,喷香的肉块喂到嘴边,陆灯不得不开口接了,又被烫得轻轻抽气,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顾在水低头望着他,深黑瞳底一波波漾开柔和笑意,揉了揉他的发顶:“这叫‘喜雷’,九响长长久久,专门给我们打的。”
陆灯怔忡半晌,眼眶一阵阵发烫,低着头含混轻声:“哪有这种雷……”
分明就是天地法则为了除掉自己劈的。
这九道雷比先前的威力都大出许多,感觉到爱人一次比一次轻震的胸口,陆灯胸中血气涌荡,搅着他衣袖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已经隐隐发白:“我可以的,让我试一试——”
“我舍不得。”
顾在水低头在他唇上轻轻一碰,目光尽数倾落在他身上,声音柔和温存:“当初是谁为了不损我境界,让我实力进境快些,宁肯自己饿肚子也不吸收我的力量来着?”
没想到连这样的小事都被爱人察觉,又特意记了下来。陆灯怔怔抬头,顾在水目光正巧扑面倾落,掌心拢着他的脸颊,指尖轻柔抚过清秀眉睫:“还偷偷给我反哺力量,帮我稳固神魂?”
陆灯脸上一烫,一声不吭往他臂间埋进去。
顾在水轻笑出声,掌心细抚着年轻心魔乌黑的发顶,将他愈往怀里揽进来,故意说得慢条斯理。
“每晚我回去睡觉,第二天精神都格外充沛,总觉得好像有人偷偷替我洗涤神魂——准备好的力量给都给不出去,有时候盘点起来,居然还多出了不少……”
没想到自己和系统偷偷做的每件事对方其实都有所察觉,陆灯听得脸上愈热,连呼吸几乎都已屏住,顾在水却忽然将他箍进怀里,嗓音温存落在耳畔。
“我怎么会运气这么好,上天赐我一个这么好的心魔?”
第五道雷劫劈下来,纯钧剑岿然不动,剑光携风雷之势铿然迎上,轰鸣中整个未央宗都仿佛随之一震。
陆灯心口也跟着轰然轻震,呼吸愈快,仰头望他。
顾在水同样低着头,眼里的深彻温存几乎要满溢出来,唇角轻缓挑起,温热指腹在他眼尾柔柔一抚:“好了,雷劫算什么。莫说是为你挡九道,就是——”
小心魔的眼睛里亮着星星,等回去一定能找机会念出那首诗。
天水真人深吸口气,正待说出更认真郑重的誓言,怀里的身体却忽然焦急往上一蹿,两只凉润手掌将他的嘴牢牢捂住。
陆灯用力摇头,认真提醒:“不能再说了……”
成了仙就有因果轮回,说什么就得应什么。刚才从系统那里接到消息,天道已经累哭了,要是爱人再随口发出什么要命的誓来,说不定真会漫天雷雨送他们直接离开这个世界。
顾在水被他捂了个结实,举着烤串茫然半晌,自己却也忍不住失笑扶额,悻悻然点头道:“好好好,我不乱说了。来帮我一把,咱们得快些把肉吃完,不然也太落威风了……”
毕竟升仙的时候手里还举着五串烤串,实在是非常有损仙容仙貌!
说不定会被天道重新劈下去!
怀间的小心魔被他逗得忍不住轻笑起来,点点头乖乖踮脚,就着他的手认认真真吃着烤串。
顾在水稳稳揽着他,细心地替他换着方向,又欣然接下推给自己的一串,津津有味地吃下去
清润黑眸间拂开层层笑影,投落在已半步成仙的高大仙尊瞳底,漾起同样愉悦的叠叠暖融。
多余的宗主已经被多余的峰主们叼着烤肉抬离了现场,最后一道雷劫轰然落下。剑光扶摇直上,游龙卷蛇般呼啸而起,同雷光狠狠撞在一起。
雷云尽散,夜静风清。
守在半山腰的各大宗门观光团眼巴巴熬了半袖,只看到一道剑光划破漆黑夜幕,披着月色没入天际,便再无踪迹。
天门大会的屋顶上,梁牧望着遥远的雷光电闪,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第113章 这个仙尊我罩了
未央宗下的集市上, 多了两道平平无奇的身影。
说来也怪,这两人分明一个轩挺英俊,一个温润清秀,又是素净的墨衣白衫交映生辉, 放在人堆里都是一眼能挑出来的。却偏偏转头就忘得干干净净, 哪怕稍有印象,再回头时却也只见茫茫人海, 再无处能得以寻觅。
此时正值人间上元佳节,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红尘尽头一片火树银花, 映得人眼底隐隐发热。
两人从街头绕到巷尾, 把曾经想一起尝的小吃、一起看的把戏都试了个遍。走到巷口,顾在水买了串糖葫芦,迎上身旁年轻心魔的晶亮目光, 却并不急着递过去,只捏在手中咬了一颗下来, 叼在齿间含笑低头:“亲一下?”
他们设了障眼法, 旁人即使注意到他们, 也会立刻便被转移开视线心思。即使在大庭广众下彼此亲昵, 也不会有任何人能留意得到。
陆灯抿抿唇角, 红着脸仰头接了, 顾在水咬下半个哺进他口中, 心满意足地在唇瓣上亲了一口, 将袖子里那盏河灯取出来:“先放这一个。等卖河灯的出来, 便包了他的圆,再放整整一河。”
“那下游人家只怕要受不住了。”
陆灯仔细想了想一整河的河灯浩浩荡荡顺流而下的壮观场面,唇角也不由翘起来,一本正经地猜测一句,蹲在河边,将写好了两人名字的河灯认认真真放下去。
温秀字迹边上已多了一行轩正楷书,陆灯将那盏留了许久的河灯放进流水,送着飘远了,心头忽然微动:“那天——是要教我句诗吗?”
“是,不过这里还不是念诗处。”
顾在水含笑点点头,将人从河边牵起来,指尖一弹,便将一锭银子落入河边卖酒人家的钱匣里,拂袖不着痕迹地换来一坛俗世特有的陈酿琼浆:“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陆灯并不知方向,却依然将手交在他掌心,稳稳跟着高挑轩挺的墨色身影旁侧。
随手将障眼法使出,顾在水朗笑着一展袍袖将他稳稳圈住,身形迎光腾起,已朝天边纵身御剑行去。
云尽头是一片光河。
听系统说,修仙者胸中自有天地,升仙后便能开辟一方小世界。陆灯头次来到此间,由顾在水牵着好奇张望,只见河水清可见底,几只河灯飘摇而下,意外的有几分眼熟,不由好奇走近,竟在河畔看到了那一艘睡得不能再熟的小船。
“生出的心魔挨过了雷劫,就能带到这一方天地里来。”
望着身旁小心魔眼中的怔怔亮起来的光芒,顾在水笑意愈深,袍袖一展云雾散开,原本平静的世界忽然变热闹起来。
糖葫芦精牵着花生糕精漫山乱跑,月光落在红通通的山楂上,将薄薄的糖衣照得晶莹透亮。
胖墩墩的花生糕一路跑一路掉渣。烧鸡烤鹅麻辣兔,饸饹面碗下面长着腿,碗里热气蒸腾,麻婆豆腐裹着绞得细细的肉馅,辛香麻辣的浓郁气息一靠近,瞬间把糖棕枣糕的香气盖了个干净。
风车精坐在风筝上咕噜噜转着,带得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陶瓷做的磨呵乐小心翼翼挪一步看一步,被身后的竹马儿一撞,哗啦啦压倒了一片草叶,缠上了风筝的引线,一抖就落下粒金灿灿的铃铛,被顾在水稳稳抄在手中。
陆灯依然看不够,目光凝落在眼前以为随着渡劫消失了的童话般奇景上,被顾在水握住手才稍稍回神,抬头望他:“我们——”
“我们就住在这里,住够了再往上飞升。”
顾在水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将那枚铃铛化出个项圈,戴在少年心魔白皙的颈间,轻轻一拨,清脆铃铛声便灌了满耳。
陆灯已有一阵子没收到爱人给的铃铛了,目光不由亮起,低着头一味把玩不停。
趁他玩得高兴,顾在水悄然挥退了热热闹闹的一众心魔,将袖子里那坛酒启封了拿出来,浓郁酒香转眼弥散,天边星光泄落在清澈酒浆里,映得一片水光粼粼。
陆灯豁然回神,望着那坛酒,脸上便禁不住地一红,牵了他的衣摆,声音轻软下来:“我不会喝酒……”
喝了酒可能做出很丢人的事!
有了上个世界失态的教训,陆灯便长了记性,哪怕捎带些酒精的巧克力都没再碰过。此时见了这一整坛陈酿,更是止不住地隐隐打怵。
“无妨,那就不喝。”
顾在水笑着揽住他,轻巧一拨便将那酒坛倾倒起来,含了口酒将人放倒在怀间,低头细致地吻下去。
凉润的酒浆被含在口中,落在白皙光洁的颈间,反而灼烧起陌生的淡淡热度。待到顾在水直起身,那一点温热也迅速散尽,风吹酒凉,引得皮肤也不禁跟着颤栗起来。
陆灯还从没尝试过这样古怪的感受,呼吸些微急促,身体敏感得止不住蜷起,望他怀里愈靠进去:“很奇怪……”
“别怕,不会有事的。”
顾在水特意在自己身上试了好几次,此时见年轻的心魔脸上不自觉地泛起淡淡红晕,不由微笑起来,又含了口酒低头细细吻下去。
酒香弥漫,醇厚琼浆被舌尖裹着,在肌肤上游走,留下既温且凉的奇异触感。
这一方世界全然由顾在水做主,绝不会有外人打扰。难以言说的刺激兴奋裹着一点陌生的忐忑,陆灯忍不住闭紧眼睛,只觉自己成了条在水波里起伏的小船,全然寻不着落点,却又处处都是熟悉的包拢护持。
温柔的碰触点点覆落,陆灯睁眼,竟真已被顾在水轻轻放在船上榻中。
“这句诗是我少年时习得的,见了一次便再不能忘,总觉得世间不会再有比它更美的景色。”
顾在水俯身覆下,墨色宽袍将他整个遮拢住,朦胧烛光在酒香氤氲间跳跃着,将一切都映得恍惚柔软。
宗门上仙倾身覆着他,温存话音落在耳畔:“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
他只念了多半句便忽然停下,深黑瞳底倒像是盛满了笑意。
陆灯屏息等了半晌,也始终没能等到下文,忍不住稍支起身,犹豫轻声道:“满船什么?”
“满船清梦。”
顾在水眼中笑意吟吟,在他唇角轻快地亲了亲,把最后半句诗悄声补全:“……压星河。”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陆灯脑海中轰然一响,脸上瞬间烫得厉害,咻地缩成一个小团,却已被满心要压星河的不正经上仙整个拥住,低头落下绵密亲吻。
蜡烛一晃,已遂人愿地飞快暗下来,醺然酒香沁得人心头轻软,意识像是被醇厚酒意泡着,不觉便朦胧得仿佛处处镀上一层柔软光罩。
陆灯只觉未饮已先半醉,吃力地眨了眨眼睛,迷迷糊糊抬起头,迎上黑彻瞳底倾注的无限柔光。
本是旧相识。
甜蜜止不住地溢满心头,每一丝气息都是早已无比熟悉的亲昵温存,彻底冲淡了奇特感触带来的生涩紧张。
蜷紧的身体渐渐放开,陆灯用力攥住身上人的衣袖,主动拥住眼前宽阔肩背,在他臂间仰头,亮出全无防备的澄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