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山微讶,眉峰轻挑:“什么时候?”
“风声已经传出来了,因为是你当初谈下来的,一圈都避着没敢告诉你——不过我觉得你听了应该挺高兴的……”
导演摸摸下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粉丝闹成那样,确实有点过头了。Meda又不缺代言,何必将就他呢。”
顾寒山虽然不知道这一回事,听了却也不觉意外,只是哑然一哂,摇摇头没再多说。
有点常识的都看得出来,那几张照片原本就没有可挽救的价值,Meda方已经尽力精修配合,粉丝却依然在下面不依不饶,三天买了四个热搜,卯足了力气要给Meda施压,一心认为这样就能让自家偶像有个好点的出路。
大概是当初靠粉丝撕走了自己,让谭一哲产生了些盲目的自信……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顾寒山没小气到会因为这种事生出什么额外的情绪。抛开毫无意义的感慨,正打算替似乎尤其喜欢吃龙虾的小孩儿再剥一个,陆云生的筷子却已经悄悄探出去,夹了个小笼包放进他的碗里。
顾寒山微怔,低头望进那双依然清湛的黑眸。
陆云生不习惯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到现在才是第一次主动伸筷子,红晕顺着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轻抿起唇角望着他,目色意外的坚定执着。
顾寒山心头蓦地怦然。
一桌子的觥筹交错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只有眼前的人真实得让他心里满满当当的滚烫——他看着他的小孩儿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他们一块儿,跌跌撞撞的,说着笑着,就像是那趟长得仿佛见不到头的楼梯,其实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难熬。
楼梯不难熬,是因为有人陪着一起爬。
不清楚自己这时候怎么还会想得到这么多,顾寒山朝他笑起来,低下头正要开口,导演的脑袋忽然好奇地探了过来。
“对了,我刚想起来!你不是之前还找我要营养师的电话,说要陪着你们家小孩儿控制体型,都要吃素吗?用不用来份清炒小——白……菜……”
第129章 这个经纪人我罩了
在经纪人严厉的注视下, 导演的声音越来越小, 终于彻底闭嘴。
顾寒山收回视线,夹着那个小笼包仔仔细细吃了:“这个好吃, 我喜欢。”
自家的小艺人第一次伸的筷子,就算是夹了块红烧肉, 也是素的红烧肉。
陆云生的身体素质好得惊人, 不论怎么吃、吃什么,整体的数据都没有多少变化, 跟着节目组在山林里跑了三天也没见晒黑一点。经纪人嘴上不说, 心里其实早已经忍不住悄悄放宽了对于食物的要求。
只是对外的样子, 依然还是得尽力做做的。
这次新谈的本子是正经的大制作,《白羽行》,以一代将门为切入点讲述朝代更迭带来的盛衰荣辱,是今年用来压轴的片子。制作班底在业内极有名气, 门槛向来高到离谱,想进去的人依然挤破了头。
要不是恰好需要身手好的年轻演员来演男主的少年时期,在圈子里又没找到合适的, 以顾寒山的面子带着个纯新人, 都不一定能把角色争取下来。
《白羽行》的导演叫雷宏博, 为人严厉精益求精, 是有名的暴脾气,跟他合作过大大小小的演员就没有一个没被他骂过的, 本人却也的确有这个实力跟底气。
这次的角色还只是初定, 过几天就要去那边试戏, 送来的本子里特意强调了男主这时尚未及冠,一定要严格节食调整体型,保证能一眼就看出充分的少年感。
像陆云生这样干吃不胖的体质太少见,说出去人家也未必相信。圈子里大家都多多少少认识,又时常有些别有用心的,要是陆云生没节食控制体重的消息传出去,说不定就成了态度问题。
顾寒山带过几个艺人跟雷宏博拍戏,不想让小孩儿因为这种事挨训,因而也额外注重对外的说法,低下头板着脸拆龙虾:“龙虾算肉吗?”
导演:“……”
顾寒山剥得熟练,砸碎了壳轻巧一转,鲜嫩的虾肉就落进小碟,在配好的料汁里沾上两下,体贴地放在陆云生面前的盘子里。
大概是被刚才说的吃素提醒,小孩儿这次犹豫着没伸筷子,喉结轻轻动着,却依然乖乖抿了唇低头不动。
“……不算!这是海鲜,海鲜怎么能算肉呢?”
导演瞬间福至心灵,及时开口:“这个随便吃,都吃不胖人的!”
严苛的经纪人满意地勾勾嘴角,拉着独苗苗小艺人往身边坐了坐,把虾肉哄着他吃了,两个人?6 68 页, 值屯粪粥止竟舅灯鹆嘶啊?br /> 导演孤独地喝了一顿饭的酒,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
一顿饭吃到天色渐晚,众人酒足饭饱,节目组还要回去忙着新一期的剪辑宣发,也到了暂时该告别的时候。
陆云生现在的知名度已经比当初高了不少,不能再随随便便抛头露面。顾寒山领着小艺人同每个人打过招呼才离开,领着人进了电梯,掏出早准备好的口罩替他戴上:“吃饱了吗?”
“饱了。”
迎上黑瞳投落的柔和光芒,陆云生忍不住弯起眉眼,配合地抬头让他替自己把口罩戴好。
温热指尖划过耳廓,并拢过柔软发尾,也在白皙的耳尖点染开淡淡血色。
顾寒山替他带完口罩,目光却依然没有挪开。
陆云生眨眨眼睛,下意识抬头,经纪人对外严肃的神色已尽数温缓下来,朝他微笑着,食指中指并拢微曲,隔着口罩在他唇上轻轻一印:“这几天……工资拖欠了不少。”
隔着一层口罩落下的触感朦胧,却反而更叫人心跳愈快。
电梯还在缓慢下行,陆云生本能屏息,声音隔着口罩传出来,越发显得轻轻软软:“欠……多少?”
小孩儿脸皮薄,还不适应在外面亲近,几句话就又红进了衣服领子。
叮咚一声响,电梯在负层的停车场停下,稀薄光线落在脚下,安静得仿佛能听得到心跳的回声。
顾寒山笑笑,揉揉他的脑袋,按了钥匙找着车,故意一本正经地为难:“这可难算——利滚利的,大概还不清了……”
这就还不清了!
陆云生心口轻轻一跳,目光亮了亮,口罩下的唇角忍不住飞快翘起来,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忽然就高兴了。
顾寒山不由微讶,迎上黑眸里的灿亮光芒,忍不住哑然,护着他上了车,自己却不着急,只是探身不紧不慢替他系着安全带。
陆云生满心盼着快点儿回家还债,乖乖坐在副驾的椅子里,无声地拿目光催着他。
小孩儿难得这样鲜明地表现出自己的意愿,顾寒山被他的目光牵着,稍稍收手低头,黑润眸子里有柔软的光在闪,碾碎了的细小糖粒似的,晶晶亮亮地一个劲儿往他身上粘。
顾寒山再难掩笑意,依然维持着替他系安全带的姿势,单手撤了他的口罩,在唇瓣上落了个吻,终于满足喟叹一声:“想亲亲你……忍了一顿饭了。”
他越是忍,就越是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陆云生身上。看着那双眼睛吃到喜欢的东西就满足地眯起来,看着淡色的唇随着咀嚼轻动,看着纤细白皙的手指在亮瓷茶杯上下意识挪动——仿佛就算什么都不做,就只是这样看着他,心里也觉得满足。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真不舍得让他的小艺人跑出去,被别人随随便便看到了。
业务向来精良的经纪人及时收回了这种要不得的念头,关了车门从另一头上了车,将掌心覆在陆云生的眼睛上,声音依然柔和温存:“闭上眼睛歇一会儿,等醒了就到家了。”
在野外拍摄了三天,才回家换了套衣服,连坐都没坐就被拉到这儿来吃饭,陆云生的精力再好,熬到这时候也已经有些吃不消。
人多的时候心里多少提着,还能打起些精神,只剩下两个人独处,连空气都是宁静温柔的,倦意也朦朦胧胧地在黑暗里泛上来。
现在睡觉,等回家就能在一块儿多玩一会儿。
小艺人满心都依然是还债的念头,听话地点点头,阖了眼睛安静靠上椅背,不多时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
顾寒山等他睡熟了,才放轻动作发动了车,一路往家里回去。
主干路上已经没什么人,路灯的光芒尽职尽责地落在水泥浇筑的地面上,找不到的地方,就由月光涂上淡色的清辉。
车是早买的,不是什么保姆车,年份也已经很老了。还是顾寒山那段时间老得各处跑找出路,才没跟别的大件一起卖掉。
陆云生却坐得心满意足,每次上车都高兴得像是回了窝的小松鼠,动作快得他都来不及帮忙扶车门。
小孩儿靠在座椅里睡得舒服,唇角微翘起来,浓长鸦睫安稳阖着,脸颊在月色下润泽温软,好看得让人几乎心口怦然。
顾寒山将注意力拉回来,松着油门从小区门口溜过去,又往回绕了一圈。
赶通告原本就是个辛苦活,陆云生这些天太累,难得能睡一会儿,顾寒山根本不舍得叫醒他,只是一味慢慢在外面的主干道上兜着圈子。
陆云生醒来的时候,车刚好又一次到了小区门口。
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艺人眉目惺忪,朦胧着神色抬头,还没来得及用自己的腿走路,就被绅士了一路的经纪人稳稳抱起来,叫他趴在自己肩上,步伐矫健地进了电梯。
……
今天的老房子,隔音效果还是一样的好。
*
两人在家里歇了三天,就驱车赶到了《白羽行》剧组。
陆云生不是第一次演戏,却还是头一次接这样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剧本,即使有系统反复打包票的演技全能提升包,这几天也紧张得不行。拉着顾寒山帮自己对了几遍的戏,手里的剧本都被翻得隐隐卷了边。
他这次的角色是男主戚飞羽及冠之前的一阶段,也是角色性格跨度最大的一个重要阶段。
锦马轻裘呼啸往来的将门少年,校场上玩闹作弄偏将,街上教训混混痞子,金殿的房檐都敢踩,整个京城的少年郎里最叫人爱不得恼不得的一个——直到外敌侵犯,山河动摇,父兄一个接一个倒在战场上,尚未及冠的少年将军含泪接过父亲遗留的长朔,带着残破的军队重新踏上沙场,在冰冷无言的刀剑马革间滚打出一身血腥气,彻底长成沉毅锋锐的镇国之将。
雷宏博找了一打演员都不中意,顾寒山也只是抱着碰碰运气的念头,把陆云生的资料发过去试了试,居然被一眼敲定。
说心里不提着也是假的。
片场都已经搭起来了,远远地看见了气派的宫阙楼阁,在朝阳里沉稳地落着,显得大气磅礴。
外头都是专业设岗守着,闲杂人等轻易进不去。两人被几次确认过了身份和通行证,终于一路到了片场。
灯光道具都在忙碌,场务匆匆忙忙跑着催场安排。雷宏博正和饰演男主的演员说着话,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单手做了个示意,起身走了过来。
“雷导,江老师。”
被顾寒山在背上鼓励地轻按了一把,陆云生上前一步,按着经纪人教的,同两人规规矩矩问了好。
顾寒山已经和他说过,这次饰演男主的是知名的古装演员江枫青,正经的科班出身,演技过硬形象出众,拿奖拿到手软,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火起来的,粉丝基础庞大坚实得堪比现在的当红流量。
陆云生跟他没有对手戏,两个人却毕竟承前启后,哪怕磨合得稍不顺畅,都会让拍摄出来的效果显得不够精彩。
江枫青寡言,也不是喜欢难为人的脾气,只点点头回了句好。倒是雷宏博一脸的严肃,视线照他身上扫了两圈,蹙蹙眉不满摇头:“还是太乖……”
少年的戚飞羽是能把房顶掀翻的脾气,陆云生一看就乖得能把房顶再给好好盖上,面相能用化妆调整,身上的气质是没办法人为帮忙遮掩的。
他挑中陆云生的时候也是担心着这一点,现在看来依然没有太多好转。
这几天的拍摄原本就不顺,还不知道这个破格提上来的新人能不能撑得起这么重的角色。雷宏博皱了皱眉,挥挥手:“上装试戏吧,先看看再说。”
下面的工作人员不敢耽搁,服装道具快步跑过来,把准备好的衣服一块儿抱进了更衣室。
“我刚问了,导演这几天心情不好,喜欢朝人发脾气,别紧张。”
顾寒山及时过去,接下了压着金线纹路的华美白袍替他换上,一边在更衣室和自家的小艺人抓紧时间低声交代:“就按着家里的演,不用紧张,他喜欢骂人,就闭上耳朵不用听就好,等回家跟我说……”
“我知道。”
陆云生点点头,张开手臂让他把玉佩系上,悄悄抱了抱操心过头的经纪人,脸颊在他颈间贴了帖:“我好好演。”
没有被片场的气氛震慑,黑眸里的光芒依然是熟悉的执着坚定。顾寒山朝他笑笑,认真点了点头,压下心底担忧,送着他出了门。
今天拍的是校场的戏。
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始拍摄,几个武替正在辅助着跑场确定机位。雷宏博翻了翻剧本,示意已经换了服装的几个演员配合,让陆云生演了校场戏耍偏将的一段。
少年的戚飞羽刚从书堂里出来,跑到校场来看练兵,正赶上军中较技,胜者能领一什兵力。他自小瘦弱多病,不被父母准许来校场,只能偷偷跟着家中护卫老兵练武,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水准,看着里面热闹见猎心喜,冒冒失失一头撞了进来。
陆云生早演熟了这一段,有事先从系统那里进行的技能培训,一换上衣服走戏,身上的柔软安静就一点点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