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之愣在原地,他这是要护着他?
他,竟要护着他!
林瑾之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心仿佛泡在温水里。
这段时间,他太受楚宴的影响了。楚宴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能让他的心情起伏不定,时而悲,时而喜。
刺客终于破门而入,楚宴的武艺不算太好,怎能抵挡住对方的攻击。
刺客身手敏捷,用的是短匕,而他的长剑反而拖累。
“小心!”
刺客狠狠的朝着他的眉心刺来,楚宴避无可避,狠狠的闭紧了眼。
只听‘碰’的一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被韩铮挡在身后。
楚宴脸色微变,眼见着韩铮朝对方缠斗起来:“走!”
楚宴忽然想到什么,不由脸色煞白:“……为何现在还没人来救驾。”
林瑾之也想到了,他连忙拉着楚宴想离开此处:“先离开!”
那边韩铮到底受着伤,开始还在上风,逐渐的又因为体力不支的缘故而落了下风。楚宴被林瑾之拉着离开,刺客却不想让他离开。
与此同时,又有另一人破门而入,竟然乘韩铮不备从后面偷袭,一剑刺入了韩铮的身体里。
月色之下,屋内的光线很是昏暗。
楚宴睁大了眼,看到韩铮的鲜血流出来的时候,他耳朵发鸣。
“韩……”
韩铮的身体径直的倒了下去,他若不是受着伤,怎会被两名刺客得逞?
楚宴还没来得及喊出来,他便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两个刺客喘着大气:“韩将军虽然受伤,却如传闻一般骁勇,若你不来增援,今日的任务得完不成了。”
他们一步步朝着楚宴走来,林瑾之却一个反身挡在了楚宴的面前。
楚宴心绪震动,没想到林瑾之会舍命护在他面前。
“你让开!”
林瑾之笑了起来,眉目之中温和极了:“我知陛下恨我,本来应该去死。可臣答应过陛下,绝不比陛下先死一天。”
楚宴睁大了眼,原来林瑾之一直记得这个?
刺客的动作略微迟疑,却还是刺了过去,直到燕峰进来的时候,楚宴才喊了一声:“抓住他们!”
当屋内重新被谁点燃烛火,那把剑被刺偏了位置,林瑾之流了许多血。
他不比习武之人,直接昏迷了过去。
“燕峰,快去找随行的太医过来!”
“诺。”
楚宴又看向了那边,脸色煞白的爬到了韩铮那边。
“韩铮……”
“我总以为义兄章文……是陛下之过,才令他五马分尸,连尸骨也找不全。咳咳……可叹我直到最后才发现。”韩铮的胸腔里有血腥气,看到楚宴微红的眼眶,忽然笑了起来,“陛下,我是不是很愚蠢?”
“不。”楚宴的声音哽咽着。
韩铮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体力和鲜血飞快的流失,身体越来越冷。
“陛下,你能凑近一些吗?”
楚宴依言凑得更近了些,韩铮的手染上了鲜血,颤抖的摸向了楚宴的脸。
顿时,那个地方就染了血色的花朵。
“臣,想再为陛下唱一曲。”
“别说话,你流了很多血。”楚宴的语气里带着颤音。
因为失血过多,韩铮似乎听不太清了。他自顾自的唱了起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是楚宴教他唱的曲子,原本是想说与林瑾之听。此刻听在楚宴的耳朵里,直让他痛得呼吸都轻了。
“小舅舅,别唱了……”
黑夜里,韩铮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也看不见。只感受得到脸上有温热的液体低落,他问:“陛下,你是哭了吗?”
他的声音快要消散,融化在这黑夜里。
“臣、臣大约知道这首词的意思了。”
直到最后,没了声响,那只抚摸着他脸的手,也彻底的滑落了下去。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心悦你。
楚宴痛苦得说不出话,世上会真心待他的人,都会死于非命吗?
楚宴觉得很冷,冷到牙齿发颤,冷到他想去拥抱谁。
可身边无一个他可以信赖的,楚宴便抱住了韩铮的尸体,想要取暖似的。
“韩铮……”
楚宴一声声的喊着他的名字,眼泪不由落下。
燕峰带着太医从外面走了进来:“陛下,太医带到了。”
“先给林瑾之医治。”
“诺。”
那边的太医在为林瑾之做紧急处理,楚宴一直抱着韩铮的尸身,冰冷的问:“刺客呢?”
“服毒自杀,看来是死士。”
楚宴问:“查清楚哪里来的死士。”
燕峰叩拜在地,迟迟没有行动。
楚宴看了过去:“为何不动?”
燕峰的语气很平静:“臣已经知道了是哪家的死士。”
“……谁?”
林瑾之的心头忽然有极不好的预感,特别是燕峰刚刚进来的那一眼。当燕峰那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林瑾之的心沉入了谷底。
“是林家。”
林瑾之呼吸也紊乱了:“陛下,非臣……”
楚宴放下了韩铮的尸身,失魂落魄的走到了林瑾之身边:“林瑾之,你到底要欺骗到朕到何时?这次的出行,分明没有你!你又是怎么混在里面来的!”
那两个死士看见他的时候动作略一迟缓,甚至没有杀楚宴的时候,林瑾之便猜到了。
听到楚宴的质问,林瑾之一个字也回答不出来。
是他父亲。
林瑾之一直低着头,等待楚宴降罪。可对方迟迟没有动静,等他抬起头的时候,才看见泪流满面的楚宴。
他从未在他面前哭过,尤其哭得这么凄惨。
林瑾之的心脏被狠狠捏紧,心痛到无法说话。
楚宴的身体摇晃,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林瑾之连忙接住他的身体,想起太医的话,早已是脸色煞白。
“太医别给我包扎了,去看看陛下!看看陛下!”
第20章
楚宴这一昏迷,还发起了高烧,足足三天都没有醒来。
他身体原本就虚弱,这一受刺激,更加不愿意醒来。
林瑾之只恨自己当初为何没能解释清楚,还要去袒护他的父亲,让楚宴误以为又是自己欺骗他。
在楚宴昏迷的这段期间,林瑾之亲眼去看了韩铮。
棺材一点点的合上,直到将他的脸全数遮盖。
“是我的过错……”林瑾之声音沙哑至极,韩铮除了得陛下信任欢喜以外,还是他的挚友。
林侯爷想杀的人,一个是他的喜爱之人,一个是他的挚友。
林瑾之走得坚决,回到林家的时候,将林侯爷手里的势力全都占了过来,悲痛万分的让林侯爷去乡下的山庄静养。
“瑾之,父亲都是为你好,你不能……!”
“够了!”林瑾之拿出了小册子,“那你说说,你到底是如何预料到这些的?”
老刘一直在林侯爷旁边,把林瑾之说的话写在林侯爷手心。
林侯爷的身体僵硬,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我是想让你一辈子安康!陛下会害你性命的!”
林瑾之抿着唇:“陛下不会害我性命,他有无数次可以夺走我性命的办法,甚至当初叶太医刺向我的时候,他在叶太医手中护下了我,甚至说我的命是他的,谁也不许动。”
林侯爷脸色一僵:“可他强迫于你!甚至还做了那种事!”
“我也强迫过他,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之前互不相欠。”
没想到林瑾之竟对楚宴做过那种事,林侯爷一时语塞,不由睁大了眼。
“这种事情,终不是正途……”林侯爷的气势已经弱了下去。
林瑾之忽然觉得很累,用一种极其漠然的眼神看着他:“你不是我爹,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分明我幼时父亲忠烈爱国。”
林侯爷一听林瑾之并不信任他,语气里带上焦急:“瑾之,可能你不信,我身上发生了许多古怪的事情,一觉醒来竟然回到了你小时候……我还梦到林家衰败,你帮太子夺位不得陛下喜欢。”
他说了许多话,全是林瑾之听不懂的:“你是说,你梦到?”
林侯爷以为林瑾之信了他,急急忙忙的说道:“是!是我梦到的!”
“就因为这样,你便做了这种事,派出死士刺杀陛下?”林瑾之捏白了手,“陛下早知道是林家派出的死士!还有前些年,你派人刺杀陛下,他也同样知晓!”
“……”
“刺杀帝王,这样的罪够抄家灭族,你哪里是要帮林家,分明是想害林家于不义!我爹不会因为一个梦境而这样,你到底……到底是谁!?”林瑾之用极度复杂的眼神看着林侯爷。
林侯爷的心脏咚咚的跳了起来,他呼吸变得困难,一时之间竟然魇住了。
他到底是谁?
他不是林静平,还能是谁?
见他一个字也答不出来,林瑾之捏紧了手:“老刘!”
“……属下在。”
“送侯爷去乡下的山庄静养!这个地方不适合他!你也跟他一起待在乡下,不必再回来了。”
他不再叫侯爷爹了,而是直呼侯爷。老刘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骇人的事,看着林侯爷的时候,心里都发憷。再加上林瑾之说的不让他再回来了,里面完全藏着杀气,老刘的腿都在发抖。
“怎么了?”
老刘直接给林瑾之跪下,哭得泪流满面:“公子,老奴、老奴能不能不陪侯爷去乡下?”
林瑾之的语气极冷:“若不是你传递消息,死士怎会去刺杀陛下?”
老刘哆嗦了起来:“老奴只是叫了死士过去,侯爷和死士密谈的时候,老奴并未在里面听着呀!要是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老奴一定会告诉公子的!”
林瑾之不想听他辩解,只觉这老奴可恶极了。
“不想去乡下,我便让你跟侯爷一样。”
跟侯爷一样?耳聋眼瞎,这辈子只能靠他人知道外面的消息……
老刘打了个寒颤,顿时就不敢说话了。
林瑾之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独留下林侯爷和老刘两人。
林侯爷仿佛老了十岁,默不作声的跟着老刘去了乡下的山庄。
他平生自负,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林瑾之说得对,他到底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那些记忆又算什么?
某些事情完全和上一世完全不一样了,他却非得按着上一世的来走。
被束缚住的人,分明是他。
后来,老刘陪着林侯爷去了乡下,因为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越发的嚣张起来,甚至虐待起了林侯爷。
林侯爷耳聋眼瞎,生活根本不能自理,只能靠老刘,他还这般欺辱他。
他气得浑身发抖,日日咒骂老刘,而这只换得老刘更加的虐待。
“都是你!若不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我怎会被公子软禁到这种地方来了?穷乡僻壤!分明我儿子都考中举人了!”
“你儿子考中举人,是谁的功劳?”林侯爷气得吐血,当初就不该帮这白眼狼。
林侯爷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信任的人推入绝望到底是怎样的滋味。
当初老刘在他面前卑躬屈膝,说他儿子才华横溢,希望侯爷给个机会的时候,林侯爷念在老刘照顾他的份儿上,便答应了这件事儿。
林侯爷悔不当初,一直拍着自己的胸口。
气啊!这老奴竟欺负到他头上了?
他枉对他当初的信任!
老刘的行为越发明显,觉得是林侯爷连累了他,分明该享清福的年纪,还被软禁在这里。他对林侯爷的举动便越发过分了。
直到一日,林侯爷再也忍不住,失手杀掉了老刘。
官府破门而入,告他一个杀人之罪。
林侯爷想起自己这一生,老泪横纵,早已经泪流满面。
他知道错了,也终于体会到了楚宴受了什么伤害。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那将会是痛不欲生。
然而这些,全都是后话了。
—
等额头的温度褪下来的时候,楚宴重新睁开了眼。
林瑾之已经守在他床边多时,看见楚宴醒来的时候,惊喜万分的迎了上去:“陛下!你终于醒了!”
可楚宴敛回了自己的眼神,一点儿也不想看见林瑾之。
林瑾之何等聪明,脸色也变得苍白。
“朕累了。”
他终于承受不住……
终于要抛下所有的一切。
[林瑾之悔恨值:五颗星。]
[三天后,脱离此世界。]
[呼……结束了吗?]
[嗯,还剩三天时间,任务已经完成,主人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突然允许我皮了,我觉得很诧异啊?]
[任务完成,现在已经不属于任务时间了,随你。]
楚宴眼神一亮,不过演技还是到位:[我要走得美美的~死也要死出美感!]
“陛下还发着烧,请陛下……早些休息。”
楚宴并不想多说,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林瑾之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这几日,楚宴一直都在发烧。
太医对于这样的情况,也无能为力。
明明什么都做了,偏生楚宴额头的烧降不下去,还日日咳血。
太医甚至跟他说……再这样下去,楚宴的时日无多了。
林瑾之害怕极了,可事情总朝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那样发展。
直到有一日,楚宴虚弱到极点,沉睡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真的……要如太医所说那般了吗?楚宴要离开他?
林瑾之心里痛到了极致。
楚宴一旦醒来,便要难受的咳血。倒还不如让他这样一直沉睡,至少不会那么痛苦。
“我的荷包呢?来人,快帮我找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