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他一直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象那种画面,他催眠式的告诉自己他还可以陪这人一天又一天,可这终究只是他的幻想。
有人说,养成一个好习惯只需要21天,但改变一个坏习惯需要90天。
他照顾了这人整整四年,从吃穿到用度,从饮食到行为,生活每处都充斥着这人的身影,他无法想象某天突然没有了这人的生活,那种原本的生活突然失去了主心干,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褚景然正打算闭眼睡觉,忽的感觉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上他的腰肢,随后背脊上贴上男人强劲的胸膛。
“然然,你会陪我一辈子的对吗?”叶西扬贴着他白皙的脖颈,话语中的每个字都似卑微的乞求。
褚景然全身僵住了,黑暗中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仿似想通过无边的漆黑看到什么,只是入眼却只有无尽的暗。
寂静无声的黑像是一只张着嘴的怪兽,吞噬着人所有脆弱的瞬间,压下眶中满溢的温热,叶西扬一字一句仿若誓言般的道。
“然然,我会陪你一辈子的。”
褚景然缓缓的合上双眸,就在叶西扬以为他已睡着,准备阖眼入睡时,一室寂静冷凝的黑暗中传来轻到极致的两个字。
“傻子。”
……
接下来的几天里面褚景然咳血的次数愈来愈多了,止疼药由开始的三颗变成五颗,再到现在的十颗。
俩人间似乎变了些。
早上,褚景然吃早餐时,会偶尔蹦出几个字,勉勉强强,凑合,还过的去,但他的胃口却是比以前好了不少。
中午,褚景然画画,有次叶西扬公事忙完了,偷偷的想看看他画的什么,但褚景然却是及时将画板捂了起来,见自己将人差点惹生气了,叶西扬也不敢再偷袭他。
傍晚,叶西扬会牵着人的手,与他穿梭在餐后散步的人群中,偶尔与他一起孩子气的同吃一个冰淇淋,专捡褚景然咬过的地方咬,每次偷袭得逞后笑的就跟只偷了腥的猫一样。
晚上,叶西扬会从身后搂着他的腰,用着柔和的嗓音絮絮叨叨到很晚很晚,他会详细跟褚景然说明天的一切安排,说他们将来的安排,说他们一起老后的安排。
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怀中的这个人是根本不可能陪他走到他口中所言的那天般。
回家第二十六天,褚景然吐血后再次在家里昏倒了。
医院
合上重症监护室的门,中年医生取下口罩,一脸复杂的看了眼靠在墙边仿若是失去了灵魂般的腥红着双眼的男人。
“臻先生身体的器官大多已经衰竭,作为家属……请作好心理准备。”
虽知这天定会到来,但在真正听闻这句话从医生口中说出时,叶西扬的心还是痛到无法呼吸,他隔着透明的观察墙望着闭眼躺在病床上消瘦了不少的青年,抬着哆嗦不停的手似想抚上他苍白一片的脸。
叶西扬眼睛涩的厉害,艰难的从喉间挤出两个字,“多久?”自己还能陪他多久,自己还可以陪着他走多久?
医生沉默了一会,如实道:“快则三天,慢则不过……一星期。”
长长的走廊泛着医院冰冷的寒,叶西扬就这么如具行尸走肉般的倚靠在泛着冷光的瓷墙上,呆呆的望着虚无,黯淡的眸底仿似彻底绝望的旅者。
520号道,
早在几天前叶西扬的好感度就达到了99,但这最后的一点却是怎么也加不上去,褚景然知道这是一个分水岭。
爱与此生惟一最大的区别。
一个人可以爱一个人,但是同时他也可以忘记一个人后再爱上另一个人,就如最初的臻然般。
叶西扬爱臻然,但最后他还是忘记了臻然,寻到了另外一人,不然为何臻然会有这种强烈的愿望。
作为演员,褚景然很能理解臻然的那种想法,分明是自己所爱,却又被自己拱手让人,初心是希望他忘了自己,能永远幸福,但在那刻真正来临时又是痛彻心扉。
自己最爱的人与别人步入婚姻的殿堂,自己在异国他乡守着冰冷孤独的死去,那人不会知道,那人不会悼念,在最爱的那人心中,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背叛者。
或许在哪天得知自己身死时,那人心中会泛起一丝涟漪,若结果好,那人会叹句可惜,若结果不如意,那人或许会嗤句活该。
在事情没有真正发生在你身上时,每个人都可以将话说的很漂亮,因为不用负责,事不关己,但那种痛入骨髓的苦,却只有当事人能尝到。
当你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去评判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时,你是否又能了解到背后他曾经付出了多少?
作为旁观者,褚景然对于臻然的想法及愿望不作任何评判,因为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臻然或许在曾经做过伟人,而现在的他,或许只是想自私罢了。
从昏迷中清醒后的褚景然很淡定,并没有问自己还能活几天,配合着医生所有的检查及治疗,他嗜睡的时间愈来愈长,可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无论是阳光明媚还是夜落繁星,病床边一直都会有那个男人陪着他。
一改往日嗜睡的情况,今天的褚景然醒的格外的早,精神也比前两天好了不少,他能感觉的到,自己或许在今天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这或许就是回光返照。
刚清醒过来,褚景然就对着身边的叶西扬道:“叶西扬,我想回家。”
正文 15.你竟然是这样的前男友15(完)
回到家里叶西扬照常去厨房给人做早餐,褚景然却唤住了他进厨房的动作,“叶西扬,教我做饭。”
厨房内的锅碗瓢盆是褚景然从来没有接触过,哪里点火,什么时候该放什么调料,颗粒精细些的是盐,颗粒大点的是糖……
叶西扬就在旁不厌其烦的为人一遍遍的讲解着,所有的注意事项,终于在一番努力下,褚景然为叶西扬正式的下了人生中的第二碗面条。
虽有着叶西扬在旁指导,但褚景然难免有些跟不上节奏,故面条的卖相并不好,褚景然却是近一月来第一次笑的如此得意。
叶西扬就在餐桌上看着对面一脸期待眼望着自己的人,敛下眼,混合着咸湿的味道将面条吃了个精光,连泛着糊味儿的汤也喝的一干二净。
中午的时候叶西扬没有办公,他就坐在客厅不远处,呆呆的看着褚景然画着画。
灿烂的阳光从侧面照耀进来,被镂空细花纱帘筛成斑驳的片片,落在褚景然消瘦的前额,轻拂的微风卷起鬓边的几缕短发蔓扬着柔和的弧度,他的脸苍白的厉害,但那双凤眸却是一如当初般璀璨。
瞥了眼窗外已日落的夕阳,褚景然面上扬起个满足的笑,终于赶在晚上前将最后的一副画给画完了。
嗓子眼极度的不舒服让他再次咳出了声,下一秒一个宽厚的手掌抚上了他的背脊,褚景然清晰的感觉到那双抚着他脊背的手在抖。
压抑下胸膛中泛起的呕意,将叶西扬拽到了身边,褚景然道:“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在画什么,想看画吗?”
叶西扬忍下心中翻滚的痛楚与酸涩,红着眶艰难的道:“咱们……明天再看好不好?”
“明天么,可是我感觉……我大概等不到了。”
叶西扬蓦地将人搂在怀中,用着黯哑浓重的鼻音急切的道:“不会的然然,我们会有很多个明天,后天,大后天,可以一起去看日出,一起吃早餐,我办公,你画画,饭后一起去散步,吃冰淇淋……”
褚景然安慰似的拍了拍男人紧搂着自己腰肢的手,待叶西扬平复了片刻后,侧头将视线投向了画板,抬手缓缓地翻开第一页。
一间格调优雅的咖啡厅,一个精致眉宇傲气十足的少年,一个面含笑意眸眼疏离的青年。
“我其实很少喝果汁,因为他们说,只有小女生才喜欢酸酸甜甜的味道,当时我翻了好久,里面除了果汁,就只剩下我更讨厌的咖啡,我想,我就喝一小口,应该没关系吧,可还是酸到我了。”
“当时我觉得你这人真讨厌,为什么要跟我讲那些道理,如果被人知道了,那一定会很丢脸,所以,我想,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你了。”
褚景然轻笑,“可你却愿意带着我走那么远去取钱,我又觉得你这个人或许没有那么讨厌了。”
压抑着心脏剧烈地抽痛,叶西扬埋于人的脖颈中,颤声喃语,“抱歉,我以后再也不榨那么酸的果汁给然然喝了。”
褚景然将头往后靠了靠,宛若四年来的每次般道:“那我就原谅你最后一次好了。”
“好。”
仿佛未觉察到脖颈上触染到的滴滴温热,褚景然抬着微不可查颤抖的手翻开第二页。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辆跑车旁站着蹙眉不耐烦的少年,车前倒着个衣衫褴褛面色痛苦的老汉。
“当时周围所有人都指责我,说我是富二代,说我撞了人不赔,还拦住我的路,我不懂,为什么我是富二代他们就一口咬定是我撞了人,我的车分明都没有碰到那个人,为什么他们都不让我调行车记录仪,为什么要我赔钱给那个碰瓷的。”
叶西扬抚了抚人的手,安慰又似解释,“他们眼红,他们没有能力,所以眼红,仇富。”
“对,没错,那些人就是那么恶心,所以看你踩下油门朝着地上的人直接碾过去,看到他吓的从地上跳起来躲开,看到周围那些人像是吃了只苍蝇般的脸,我才会那么高兴。”
褚景然笑完后道:“我那时并没有认出你,谁让你当时穿的那么路人,没有穿制服。”
“抱歉,没有让然然认出来。”
“那,我就原谅你最后一次好了。”
将眶中源源不断涌出的温热逼回,紧贴着人白皙的脖颈,黯哑泛着颤的声音传来,“好。”
一如方才,好似没有察觉到身后紧拥着自己的男人,全身压抑不住的颤抖与哆嗦打颤的声线,褚景然努力翻开第三页。
霓虹灯绚丽的会所,昏暗包厢内躺倒一地的横七竖八。
“他们递给我那支烟时,我想如果被他们知道我从来没抽过烟,不会抽烟,定是很没面子,可我压根就不知道那里面裹着大/麻,更不知道原来这不过是场鸿门宴,若不是送酒时候你把我拽了出来,我可能……就染上那东西了。”
声音低了两分,褚景然有些落寞的道:“当时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我身边总会有很多朋友,恭维客套,他们所有人都依着我,可是后来爸爸妈妈不在了,好像……就变了。”
吻了吻人的短发,闭眼任由眶中满溢的泪珠滚落,叶西扬哑着颤抖的嗓音道:“我会一辈子……陪在然然身边,永远……都不会变。”
眼前开始模糊,褚景然感觉全身像是被不小心戳了一个洞的气球,伴随着气球体内气体的溢散,力气也逐渐一点点被抽离,可他却不敢有过大的动作。
他怕,他怕惊到了他全心全意爱着的那个男人,于此刻于他们生活了四年的家中,他依靠着最后小心翼翼蕴垒起脆弱的温情,全盘破碎。
一点点将脑袋靠上人的肩膀 ,伏于人肩头,褚景然模糊着视线,带着怅然的呢喃,“若当初……能早点遇到叶家的你,该有多好。”
疼,全身上下,无孔不入,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都似历经着比凌迟更为剧烈的酷刑,叶西扬从来都没有这么疼过。
可即便如此,他却不敢表现出一分,甚至连呼吸都不敢重一分,像是怕惊扰到了怀中絮絮叨叨的他。
“抱歉,是我……没有担当,将来……不会了。”
褚景然阖上已是完全模糊一片的眼,浅笑道:“那我……就原谅你最后一次……好了。”
“好……。”
眼前一片模糊,用尽全身的力气褚景然再次抬起手,依靠着记忆触到画板,可他却发现自己已没有多余的力气翻开第四页的画纸。
要……结束了么?
就在他的手臂即将无力垂落的那一秒,记忆中宽厚尤泛温热的大手,接住了它,他们一起翻开了第四页的画纸。
装扮高雅的法国餐厅,一男一□□雅的用着餐。
强抑着颤抖的声线,“那是我,第四次遇到你,在你带那个女人刚进餐厅的时候,我就在想,难道这是你的女朋友么……”
胸膛中满溢的悲痛震得叶西扬的每根肋骨都在抖,若堵于胸,若梗于喉,他从来不知道时间可以过的如此痛苦,心可以疼的这般剧烈,每秒的流逝都似凌迟的剧痛,刀刀腕肉进骨。
他搂着他即将逝去的爱人,代替着他的声音,讲述着他们曾经仿若昨日的点点幕幕,回忆着当初宛如旧电影般的慢镜头,一幕幕鲜活中的他。
高傲的,不屑一顾的,尖锐的,别扭的,还有……脆弱的,他未窥见过的。
他从不知道,原来,他错过了这个人的这么多,错过了四年间他们太多美好的瞬间,错过了他无数个脆弱的瞬间,哪怕他竭尽所有,穷极一切,都无法改变,他这辈子彻底的错过了这个人。
感受到他嘴角挂着如孩子般的笑意在自己怀中闭上眼,感受着手上徒然垂落的手掌,感觉到回响在耳边的心脏再也无法跳动,感受着独属于他的温热缓缓褪却,这个过程比世间任何酷刑来的都痛苦千万倍。
叶西扬痛苦的闭上眼,心脏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紧攥浸于潭间,任由冰凉一寸寸的侵入,“然然,你再原谅我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
“……”靠于男人肩膀上,阖着眼的青年仿若是童话中的睡美人,安详而美好。
……
“然然,别生气了,我错了,我不该将你没做熟的面条吃掉,不该生病,不该让你担心。”
青年将漂亮的眼睛一瞪,怒道:“谁担心你了,我才没有担心你。”
自后将人自身揽在怀中,男人低声下气的道:“好好好,没有没有,我知道错了,别生气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