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警员下意识地否定:“周以彤怎么可能是买走她自己的人?这不合逻辑。”
“也许是她拿到了那个电话号?”连岫猜测着,抬眸问周父和周母:“你们在五年前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 打电话的人是男是女?”
“是个男人,我记得很清楚,是个中年男人,声音很沉静,”周父一头雾水,眼神里充满了迷茫:“我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刚才那个电话里的声音应该不是我们的女儿……”
“我亲耳听过她的声音,是她没错。”舒星弥肯定地说。
“我也可以证明,虽然难以置信,但这个声音是她没错。”连岫觉得这个电话颠覆了自己先前全部的假设。
他不禁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里兜的那瓶红色药水。
周以彤在他心里的可信度越来越低,她的身影仿佛渐渐隐入了一片照不清的雾色与深沼中。
她给的这瓶药水,真如她所说,是拯救舒星弥的良药么?
还是说…她另有目的?
“如果那个号码再打回来,不要接。”舒星弥对周父、周母说:“当一切事情都结束之后,我们会给你们一个解释的,在此之前,请不要打草惊蛇。”
没过多久,舒星弥、连岫和警员就回到了警局,刚才在周家打的电话使他们惊魂未定。
“周以彤现在是研究所的人,也就是说,是研究所的人教唆周家伪造死亡证明,”舒星弥在纸上点点画画:“这么一来,就说明周以彤并没有因车祸而死,死亡只是假象。”
“她现在还活着的话……应该已经三十四岁了。”连岫皱眉:“可是我们见到的那个周以彤却是十四岁的样貌,难道她有容颜不老的异能?”
舒星弥摇了摇头:“不能确定,我没有看过研究所的档案,不知道她的具体情况,如果能得到更多资料……”
连岫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了电话:“……这么快?是什么?”
舒星弥静静听着,好像是虫鸣的声音辨别有了结果。
“金琵琶?噢……对,是有点低哑,原来如此,好的,谢谢,恩,下次请你吃饭。”
连岫挂断电话,在手机浏览器输入了金琵琶三个字,然后把手机转过来给舒星弥看:“音频里的虫鸣声应该是金琵琶发出来的,也叫金钟儿,据说如果空气潮湿的话,它的叫声就会变得闷哑,像音频里那样。”
舒星弥脑中闪现出父亲蜷缩在墙角,目光迷离、声音沙哑的身影,不禁心头一痛。
“我想再去一次研究所,”舒星弥望着连岫的眼睛,似乎是在恳求:“如果研究所附近也有这种虫子,至少可以向警员证明我们说的话是真的……我想早点把父亲救出来,他在地下密室里一定很不好过。”
“我们即使要去,也要和几个警员一起去调查。”
“我去,你别去了,研究所的人估计很恨你。”
“我不放心。”连岫的语气不容置疑:“你要是回去,我肯定去,帮人帮到底。”
面前的少年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是他一步一个脚印背出大山的人,他怎么可能放他自己回去?
舒星弥却突然犹豫了。
自己救父心切,但又不想让连岫再次参与到这件事里来,万一连岫出了什么事,这是他承担不起的。
“怎么?嫌我没用?觉得我会拖后腿?”连岫捧起舒星弥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舒星弥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你,我已经死在山里了。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能不能换位思考一下啊,小同学,你担心我,我不担心你了?你要去,我就跟着。”
舒星弥深吸一口气:“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
“你的意思是,我不是你的什么人,所以没资格参与?”连岫歪头,眉毛微挑。
“……”
“那我接受你的表白,当你的男朋友,有资格陪你去了吗?”连岫凑到舒星弥耳边轻声说,从别的角度看,像在接吻。
舒星弥死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接受表白。
这时机……真是不能再烂。
但是,如此动人心弦。
连岫接受表白的理由很简单,当他知道舒星弥想离开他自己一个人去冒险的时候,他心里猝然涌起的那种着急、怜护的心情,热烈得超乎他的想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面前的人已经在自己心里占据着这样重要的位置。
舒星弥推开连岫一臂的距离:“有人看着呢。”
“带我一起去。”
舒星弥嘴上没说,但眼神已经答应了,连岫一笑。
天气太热了,回酒店的路上,连岫买了一盒西瓜,晚上和舒星弥分着吃。
*
准备了两天,十五名警员陪同舒星弥、连岫一起前往研究所救人。
经过这几天的调查,警员认为这个案子有很大的探索空间。
他们来到了研究所附近的村落,警员问了村民很多问题,都得到了模棱两可的回答,约等于什么都没有透露。
村长趁他们不备,暗中溜到办公室,给研究所所长打电话汇报情况:“来人了,十七个人,几乎都是条子……”
“恩,我们已经转移阵地了,不用慌。”所长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打着节奏:“前几天我就注意到他的动向了,他不敢一个人来,肯定带了不少人,我们已经连夜撤了。”
“噢……噢,那就好,”村长抹了抹额角的汗珠:“所以明年村里的资助金……”
“少不了你们的,放心,他们带武器了么?”
“应该有枪。”
“行,知道了。”
所长撂下了电话。
她咬了咬牙。
这次撤退稍显狼狈,只带走了最重要的研究资料、储存卡,研究器械一律没拿。
没想到实验体五号还真敢回来。
只是为了救父亲,就可以再度把自己置入这样的危险境地?
她以为那日舒星弥在地下密室里说要救父亲的话只是一时冲动,或是作秀。
毕竟舒星弥的脑海里并没有关于他父亲的记忆,而且他还知道父亲把有缺陷的基因遗传给了他,心里应该憎恨父亲才对吧?
哪里来的父子情深?
所长想不明白。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所长不能理解。
她永远记得自己小时候被父母卖给人贩子时,内心延绵不息的绝望。从那时起,亲情在她心中便成为了荒谬的代名词。
血亲之间,也可以如冰雪般无情。
所长摩挲着手指,看向管理员,薄唇轻启:“把那个男人带来。”
“是,所长。”
管理员知道,会被所长称为“那个男人”的,只有她那昼死夜生的仇人。
*
舒星弥、连岫和一众警员翻过山林,来到研究所时,已经是人去楼空。
空旷的建筑物里,只有风的声音。
舒星弥心中一凛,难道是自己出逃之后,研究所的人害怕他走漏风声,先一步逃走了?
他们又去了森林,舒星弥凭着记忆,找到了那扇暗门,即使他记住了那时实验体九号输入的密码,也无法打开暗门,密码早已被修改过了。
警员们割开了暗门,和舒星弥一起潜了下去。
除了堆积如丘的尸骨之外,哪里还有父亲的身影?
舒星弥忍着恐惧,搬下一袋又一袋的白骨,试图寻找父亲,连岫也帮他一起找,可仍是一无所获。
半个小时后,舒星弥满身脏污,放下了最后一麻袋尸骨。
“父亲不在这个密室里。”
他扶着斑驳的墙面,偶然发现这面墙的下方有一排死掉的小虫。
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这群小虫的尸体都是扁的。
扁的……
舒星弥仿佛想到了什么,他抬肘重重敲击了面前的墙壁。
“空心的。”连岫听出来了。
“有门。”
虫子也许是在门开关的时候被压死的。
舒星弥和连岫对视一眼,两人借着手电筒的灯光在墙壁上摸索了许久,终于齐力一推,墙体骤然旋转,打开了一个缝隙。
从缝隙之中,伸出了一根漆黑的枪管,抵着舒星弥的胸膛。
“进来,所长有话对你们说。”持枪者面无表情,语调也不带丝毫起伏。
连岫看向身后的警员,警员们纷纷掏枪。
“再动我崩了他。”枪管粗鲁地往舒星弥胸前顶了顶。
第171章 小白鼠实验体出逃计划
舒星弥下意识地想直接夺枪反击, 他右手微抬, 又放下了, 没有行动。
暗道里太黑了,看不清有多少人,万一他夺了枪, 里面的人直接向他开枪怎么办?
更何况, 自己的父亲下落不明。
舒星弥慢慢举起了双手, 语气保持镇静:“我没有武器,我父亲在哪里?”
枪口离开了几毫米的距离,门内的人沉声说:“你,连岫, 跟我们走, 剩下的人不许动。”
虽说不许动,但也并没有人出来看押那些警员, 舒星弥心中盘算,应该是这次撤退太过紧急,拨不出太多人来。
舒星弥和连岫进入了暗道之中,他们在前面走,四个持枪者在后面端着枪顶着他们的腰。
最后一个持枪者提着一只巨大的探照灯,舒星弥和连岫看到暗道的尽头是螺旋状的楼梯。
“上去。”后面的人抬了抬枪管。
舒星弥和连岫对视了一眼, 这个天梯是通向哪里呢?
两人沉默着迈上楼梯, 一步一步往上走着,步步惊心,阶梯仿佛没有尽头, 每走一步,都有种要被人一枪打死的错觉。
舒星弥偶尔抬头向上看,钢铁旋涡般的阶梯之上,是一小片朦胧的天空,像一颗浅蓝色的药片,偶尔有云影划过。
应该不会死在这里吧?舒星弥暗想,刚才那人说所长要找他们说话,而且如果真要杀他们的话,刚才就可以直接动手了,不用费力地把他们带到楼梯上来。
终于爬到了顶端,舒星弥和连岫才发现,他们来到了悬崖边,这是群山中的最高峰,即使是夏天,山巅都笼罩着乳白的云霭岚雾。
微风吹来,两人都感觉到了惬意的凉爽,这样的清风与空调制造出来的冷风决然不同,带着一股难言的畅快,仿佛要将人的灵魂带走一般。
“所长,人带来了。”
所长?
舒星弥和连岫心中一震,实验体九号,周以彤,是研究所的所长?!
所以说……之前帮他们逃出研究所的……是所长?
所长布了个什么局?她的目的是什么?
两人脑内顿时飘满了密密麻麻的弹幕,每条弹幕都带着问号和感叹号。
所长束着高马尾,身穿简约黑色连衣短裙,她悠然坐在一块巨石上,宛如开在山巅的墨色莲花,这块巨石仿佛是悬崖边的一颗蛋,随时都有滚下去的危险。
在她身边,还坐着一个神志不清、面无表情的男人,她抓着这个男人的肩膀,只要轻轻一推,男人就会跌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舒星弥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人的背影,心口一揪。
是父亲。
“又见面了。”所长转过身,对舒星弥嫣然一笑:“我还以为你们不会再回来了呢。”
“原来你是所长……?”连岫的表情看起来无辜得令人心疼。
“他们叫我所长,我就是所长了吗?”所长俏皮地眨了眨眼,深吸一口山顶的新鲜空气:“照这个逻辑,我叫你亲爱的,你就是我男朋友啦?”
她在防备,防他们有录音笔之类的东西——实际上舒星弥裤子口袋里确实揣了一支,已经开启了录音模式。
“到这里来说话吧,那里太危险了。”舒星弥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冷静。
“不危险,这里特别凉快,而且还很方便呢。”所长说着,纤细的手指轻轻在身旁男人的肩上敲了几下,像在弹琴:“放心,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不会为难他的,毕竟,他也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舒星弥控制着情绪和表情,展现出愿意谈判的态度:“只要你别伤害我父亲。”
“错了,不是我要你们做什么,而是上面的人传达给我的命令,我只是执行命令的人而已。”所长巧妙地推脱了责任,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而后板着男人的肩,把男人转过身来,“是很简单的任务哦,不到一分钟就可以完成。”
父子眼神相触,常年如混沌冰沼的那双眼睛里竟泛起微微的波澜,他虽然看不到舒星弥,认得他的声音,心中早有感应。
“是什么任务?”连岫问。
“我之前给你的那瓶秘药,拿出来。”所长扬了扬下巴:“应该在你身上吧,这么重要的东西,以你的性格,会随身携带。”
“我已经给他喝下了。”连岫神色没有丝毫变化,语气如常。
“撒谎技巧很高超嘛,”所长轻轻笑着:“根本没有喝哦,那药水的效果我最清楚不过了,如果他真的喝了,此时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因为药水会导致人昼死夜生,饮下立即生效,现在是白天,如果舒星弥喝了药水,此时应该是死亡状态。
舒星弥顺手从连岫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了那瓶药:“是这个吧?”
“拿给我看看。”所长外头,像孩子讨要糖果一样伸出了手,另一只手搭在男子肩上:“敢有任何小动作,他就会摔成肉泥哦。”
舒星弥小心地走了过去,把药瓶放在所长的手心。
所长只匆匆瞟了一眼,就将药水还给了舒星弥。
她虽然表面气势很盛,但心里对舒星弥很是惧怕,舒星弥和连岫逃出去的那一晚,她亲眼看见了舒星弥那漂亮的身手,以一敌十都不在话下,如果他真的对自己出手,自己就危险了,所以她不能分神太久,得时时刻刻提防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