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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洛觉浅出庄战敌前一夜,陈沐鱼见了他,一如既往不切实际的温柔,亲吻他的额头,鬓发。
洛觉浅心里荡起涟漪,凑过去找他的嘴唇,手指摸上,却被躲开;随后嘴唇凑过去,也被狠狠推开。
迷茫的洛觉浅醒了一点,但眼神纯净如兔,水光潋滟地看着他,因为隔着水色,他看不清陈沐鱼眼中的冷漠。
但很快,陈沐鱼将他放到了床上。
那晚,洛觉浅头脑清醒地在陈沐鱼耳边提了思年这个名字,他心平如水等待陈沐鱼所有可能的暴怒。
但是,陈沐鱼点了点他的额头,沉声道:“快睡吧。”
洛觉浅很喜欢恍惚,而这一声的恍惚又让他生出了此人是他相伴一生的人。
他没有追问下去,大着胆子说:“抱着我,好吗?”
陈沐鱼将他往自己怀里搂了些,更靠近了他的胸膛,他的心房。
洛觉浅情绪饱满,但不全是安心,也不全是伤心。
他眼皮沉重,浑身都累,似乎这睡下去就醒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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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洛觉浅和溪禾便出发了,此去目的只要能搅乱山海令的秩序,至少让此邪教整顿个几月,目的便达成了。
既然有弱点暴露在外,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总是防守提心吊胆永远防不胜防。
洛觉浅走后,周棠和溪喃赤着脚丫在泥田里奔跑的次数不多了,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溪喃用好吃的诱惑他,他也不为所动。
陈沐鱼来了,他也是一副丢了魂的死样子。
陈沐鱼不知周棠的心思,只吩咐下人给他吃最好的,穿最好的。
他对不起周慕,自然将这欠缺弥补在周棠身上。
日子流水般过去了十天,十天后,只有溪禾一个人回来了,洛觉浅受了重伤,且被山海令的人捉了去。
溪禾万分后悔,他知道洛觉浅提出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法子胜算不大,却还是随了他,最后虽然将山海令的西分舵屠灭,但其他三个分舵实力强,他们没有对付过。
赔了夫人又折兵。
溪喃听到这个消息,吓得哭出来,拽着溪禾的衣服求他将洛觉浅救回来。
但谁不想救洛觉浅回来,关键是如何去救。
陈沐鱼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紧张,他马上吩咐溪禾带几路精兵,并求助江湖友人助一臂之力。
事况紧急,溪禾花了一天的时间做好了一切准备,却因周棠突然生病,陈沐鱼放心不下,生生耽搁了半个月。
半个月,昼夜交替十五天,落叶覆了大地一层又一层,洛觉浅的命辗转活着的几率逐渐减小。
期间溪禾要求先带人前去救人,陈沐鱼认为单独行动会减小希望,必须等组织一起。
但事情耽误了十五天,陈沐鱼心也着急,在周棠好点的时候,便和溪华一同去了山海令的总部。
去的时候,洛觉浅就吊着一口气被挂在高高的山门之外。
他的双臂脱臼,浑身没一块好肉,陈沐鱼看见他的时候,那些人刚往他身上浇了辣椒水,未结痂的伤口复而裂开,滴嗒嗒的淌着血。
救回洛觉浅的过程很顺利,溪禾的江湖友人很厉害,当然陈沐鱼的领导也很厉害。
山海令被他们搅得半壁残垣,好死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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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觉浅回庄的时候,花了陈沐鱼不少精力,花钱买药,换了一个又一个大夫,终于找回了半条命。
他身上的伤口很多,且多处腐烂,灵力散的差不多,差点不能保命,好在钱不是白花,大夫不是庸医,人还是保住了。
命是没收,洛觉浅醒来时已是十三天后,他第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床边喂他喝药的陈沐鱼。
陈沐鱼的眼神没有波动,只是一勺一勺平稳得给他喂药,擦未及时吞咽的药汁。
洛觉浅觉得自己在做梦,伸出手去捉他的手,一点温度转瞬即逝。陈沐鱼抽回自己的手,不知喜怒,看着他,低声说好好休息,便将他的手重新放进被子里,压好被角,端着药出去了。
接着几天,被陈沐鱼喂药喂的洛觉浅身上的伤好多了,不疼不痒,就是很容易困,醒来时见不得多少陈沐鱼。
之后有一次,洛觉浅从梦中醒来,腹中有水,房中无人,只得昏昏沉沉下床去解,鬼魅般无声无息拉开门一条缝,看见了陈沐鱼拿着一个黑色的药丸放进给他喝的药里。
身边站着的是位大夫,看着他,说道:“庄主这药虽然有安定心神的效用,但用多了会损害心脉,伤及大脑,心脉衰竭会丢命的,我看你接连放了一个多月了,还是不要用了吧。”
陈沐鱼只冷淡地看着他道:“我自有分寸。”
洛觉浅惨白的嘴唇冰冷,身上惊出一身冷汗,正想回床躺着,又瞥见了溪禾。
溪华好像很生气,他怒气冲冲地指控陈沐鱼。
“沐鱼,你是不是根本不想救小浅?你给他药里放这种药不是想让他死是什么,你每天给他喂药,做出温情的模样,是让他死了也感激你任劳任怨救他吗?!我现在有点明白,你为了周棠耽误了十几天的时间,是不是抱着一种希望,希望我们去的时候小浅已经死了?可他还活着,你就用这种方法弄死他!”
洛觉浅的喉咙里似乎塞了棉花,肿胀说不出话,他忽然不可置信地笑,想,应该不会吧,要我死的话,应该直说才对,干嘛给我喂药对我这么好。
而陈沐鱼挥开他挡事的手,道:“你想多了。”
事实的面纱解开,似乎正说明溪禾是想多了,陈沐鱼每天给洛觉浅喂药,给他擦嘴角的药汁,盖好被子,温暖的不能再温暖,似乎是把后几年对洛觉浅的不好全都弥补回来。
洛觉浅的精神从那次好了很多,不用在床上整日躺着,他想坐起来在书案面前写写东西,陈沐鱼也顺着他。
溪禾来看过洛觉浅几次,发现他恢复的很好,便不再有什么怀疑,甚至对自己之前妄加揣测陈沐鱼有了愧疚。
洛觉浅脸上的笑多了,他很感激每个人,每个担心他的人。
他更感激陈沐鱼,感激他不厌其烦照顾自己。
他喜欢写陈沐鱼的名字,一遍一遍地写,写完叠放在一边,积了挺厚的一坨。
但他做的这一切并没有什么改变,终于有一天晚上,洛觉浅喝完药睡着了,陈沐鱼端着药出去。过了一会又回来,手里多了一把短刀。
陈沐鱼在洛觉浅的床边停下,坐了下来,盯着洛觉浅恢复的很好,但面色依旧苍白的脸,举起手里的短刀,注入了灵力,对准他的头颅。
洛觉浅闭着的眼睛感受到压迫的灵力,他僵直着身体不动,可眼角的泪水抑制不住淌了下来。
那把短刃没有落下来,因为陈沐鱼看见了他眼角的眼泪。
洛觉浅没再装下去,睁开眼睛,汹涌的眼泪没了阻挡,更猛地流下来,打湿了鬓发和旁边的枕头。
他的声音很小,好像从遥远的远方传来,空洞无彩。
他说。
“陈哥哥,我咬破舌尖就是想等这一天什么时候来,药不苦,但喝了很想睡觉,可我不想睡觉,我想看着你。”
他不太相信溪禾说的话,他认为自己就算不被陈沐鱼待见,但也不至于恨到要他死的地步,在山海令被俘虏的日子,支撑他的念头就是不管等多久,陈沐鱼一定会来救他,所以他必须要活着,最后一口气他迟迟不咽,因为咽了就看不见陈沐鱼,他的陈哥哥了。
陈沐鱼眼睛闪烁了一下,道:“你糊涂了,继续睡吧。”
洛觉浅倔强地不肯再闭眼,他始终看着陈沐鱼,说:“哥哥没有一点喜欢我吗?我一直,很爱你。”
陈沐鱼摇摇头:“别说了。”
“因为我的脸很像他,所以你才会照顾我这么久,对不对?”
陈沐鱼终于暴怒,离开床边,吼道:“别说了!!”
他很烦躁,史无前例地烦躁,他不想听洛觉浅说话,亦不想看见他。
“对,就是因为你像他,我才会留着你,才会将你带在身边,你以为你是谁,来了这里,你就是我的一个棋子,你得为我死,因为你不是他,你永远不是他,我亲你,抱你都是因为你这张脸,从来不是因为你这个人!”
“我想你死,我后悔救你,你为我而死的话,我可以永远祭奠你,但是你没死,你就不值得我为你留一点怜惜,不值得!”
无论如何,陈沐鱼都想亲自弄死洛觉浅。
他明明喜欢的是周慕,爱恋的是他,可得不到的思念却只能寄托在洛觉浅身上,他过不去自己的坎,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周慕,他应该全身心地付出所有,对周慕,而不是跟他长得像的洛觉浅。
看着失控的陈沐鱼,洛觉浅的眼神落在暴怒下被扔掉的短刀,他小声乞求着:“哥哥,你要我什么,我就给什么,但是求你,给我留条命好不好?”
命留给我,我可以随时为你卖。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陈沐鱼就是渣攻,好不容易写个渣攻,希望不要抛弃我
要想生活过得去,文中就得带点渣
故事尚有玄机,接着看
第39章 风机往事三
陈沐鱼后来想自己当时并不是想杀他的, 他只是一时疯魔, 分不清想象和现实。
或许洛觉浅就是洛觉浅, 他不是任何人,也不用代替任何人, 长得像仅是长得像而已。
谁也不能当作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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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沐鱼没有往洛觉浅治病的药里再放伤神的药丸, 洛觉浅喝了几天, 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下床活动活动筋骨, 自由休养了一段时日, 便回到了庄里自己的岗位上。
不过这次, 他要求调到暗卫门, 专门处理一些对玄冰山庄不利灾祸的刺杀任务。
暗卫门神出鬼没,江湖上的人几乎不知道玄冰山庄还有隶属的刺杀组织。正因如此, 玄冰山庄的暗卫各个都是武功上乘的人, 他们隐藏在阴暗的角落,偷袭旁人的软肋, 多少人死在他们刀下,不明不白,却也寻不得一点踪迹。
洛觉浅申请入门,溪禾不同意, 但他不是暗卫门的直接领导, 有没有入门的资格还需陈沐鱼的一句话。
暗卫门的门主是陈沐鱼的直接下属,除了出刺杀任务,他们也有保护陈沐鱼的责任。
门主是赞赏洛觉浅的资历的, 他将此事告知陈沐鱼,并表明了洛觉浅是暗卫的好苗子,他入了门,是物尽其用。
陈沐鱼答应了。
接下来的暗卫门考核,是洛觉浅面临的头等大事。
暗卫门考核三项,五感,暗器,轻功,这三样上等,基本上内定了。
洛觉浅天生八脉神通,灵气天成,玄宗之法,水到渠成。像这种过关式的考核,他动动手指头就过去了。
顺利进入暗卫门,门主带他熟悉了各种禁令以及注意事项,便开始了暗卫训练。
作为一名合格的士卫,光武功高强没用,必须在实战中发挥自身最高的能力才能体现价值,他听说前些日子洛觉浅出任务受伤一个多月才好,训练必须要,但他照顾到受伤需要恢复,训练强度都是循序渐进的。
洛觉浅接受了他的安排,不过他很机敏,一些难度较大的训练,他也能很快完成,并要求更高强度的训练。
门主有时过来看他不分昼夜的蹿踱在训练之地,跟冰冷的暗器机关交手,一刻不停歇,纳闷道,这人是不是疯了,再怎么训练也不用这么拼命吧。
而他不知道的是,对于洛觉浅来说,只有当那些闪着寒光的刀刃向他刺来之时,他的脑子才不会想一些伤神的事情。
劳累或许不是治病的良药,但受伤流血肯定是,洛觉浅尚可明白,他现在的命是属于陈沐鱼的,一切不是为他而受的伤,也不是灵丹妙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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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暗卫门之后,洛觉浅和陈沐鱼见面的时间少了,他不像多情少妇那样苦兮兮地跟在陈沐鱼身后,乞求他能看自己一眼,看自己多痴情。
他想躲得越远越好,离他七尺远,恰好花红,不腻不疏地瞧上一眼,便知足。
既然陈沐鱼对他无情,他亦不想要虚假的从不属于他的温情。
偶尔的温柔激荡人心,可也像漩涡,一脚踏入,陷得越深。
有次他俩无意碰上面,洛觉浅站在湖边的树下,墨发飘摇,腰间束带迎风招招,树上一朵粉色的细小花瓣落在他的眉睫,印入了他的瞳孔。
陈沐鱼从前经过,驻步,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洛觉浅心里一颤,没有躲;陈沐鱼站在那没动,看着他,看不出表情。
还是洛觉浅淡淡笑了一下,美的心颤,像是老朋友的礼貌问候,不生疏,不逾矩。
陈沐鱼在他笑了一下后走了,态度冷漠,像是见到了陌生人一样。
洛觉浅心里难免失落,似乎很久了,陈沐鱼会不会把他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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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洛觉浅随暗卫门出了几趟任务,难度中等,圆满而归。
但是后来,六界鬼道有利欲熏心人盯上了玄冰山庄的龙血珠,去庄内偷盗不成,将正巧路过的周棠捉了去,逃回了鬼道。
那天正好轮到洛觉浅给周棠当护卫,也就这么巧出了事。
陈沐鱼自然不会放过他。
他带着洛觉浅杀入了鬼道,一路杀红了眼,一条通地河染红了鲜血。
晚了一步,就晚了一步。
洛觉浅朝挟着周棠的恶鬼击过去,不小心落入了圈套,他不知道捆在自己身上看起来毫无作用的绳索使用周棠的筋脉制成的,所以他挣脱开来,周棠就死了。
七窍流血,瞬间消亡。
刹那,鬼道响起了惊声奸笑,一眨眼的功夫消失的空无一人。
洛觉浅生生被陈沐鱼撕裂了生魂,跑了一半的灵力,被鬼道周边的小鬼吸食了去,化作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