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呀,你们就尽管放心地去吧。反正这钱都已经上门来找你们了,哪儿有白白把到嘴的肉给吐出来的道理?”
“夫人好豁达的心胸,是我们狭隘了。”
这一番话说出口,就算是晋林也忍不住对她另眼相看了。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再客套,拉着乔田就赶回了店铺。
“路夫人真是个好人呀。”
没了那两口子在身边,乔田自由了不少,忍不住赞叹道,“不仅替路大人向我们道歉,还完全不计较那些喜欢路大人的女孩子……刚才我看路大人那个脸色,也跟着吓了一跳,还以为路夫人要发火呢。”
“你啊,真是……这一趟别的没装进去,光往肚子里装饭了。”
晋林点了点乔田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问他,“你以为路夫人带路大人过来是真来买东西的吗?”
乔田呆了呆,“不、不、不是吗?”
“……当然不是。”
晋林彻底无奈了,“她要是买东西就买好了,为何非要带上路大人?我直说了吧,此行便是她早算好的,就是为了还你那副画的人情。”
路夫人先是寻了个正经的由头来请他们一同吃饭,饭桌上对乔田的欣赏之情又恰到好处、点到即止,不会叫自己的夫君吃醋,也不会让这截呆木头一点都不察觉。
路大人宠爱这位美娇娘,先前又惹了她生气,当然明白她的心意。
虽然这顿饭上什么都没挑明,但日后,这位年轻的县官必定会对他们多有照拂。
路夫人在他们临走前说的那番话,便是最好的证明。
这一场局四个人入局,路夫人虽然病弱扶柳,看起来是个和权势利益完全不搭边的女人,但她却牢牢掌控着这个饭局的节奏。路大人也心知肚明,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晋林自己则是看破不说破。
唯有乔田这个小傻子呆呆傻傻的,还真以为路夫人是为了路大人的无礼来道歉。
……不过这样也挺好。
晋林撸了一把乔田毛茸茸的头发,成功地听见对方不满的哼唧声,他忍不住地笑了笑,心情反倒愉悦了起来。
毕竟,傻人有傻福么。
·
好不容易把铺子里的事情忙完,乔田和晋林便趁着天色没黑,赶紧回了家。
今天新店初开张,事情难免繁多,乔田从前没碰过这些事务,猛然上手自然弄得手忙脚乱。这一天下来,竟然比下田还要累上许多。
他草草地吃完晚饭,顿时觉得解/放/区的天是蓝蓝的天,一路甩着手脚、像小丧尸一样啪嗒啪嗒地溜回房间里躺着了,晋林在他后面笑得够呛。
等到晋林洗漱完,碰巧路过乔田房间,看见他的姿势和半个时辰前一模一样时,他就笑不出来了。
“起来。”
他拍了拍乔田本嫩嫩、带了点婴儿肥的小脸蛋,无语道,“快起来,你还没洗脚呢,不能睡。”
“唔。”
乔田下意识地撅了噘嘴,“不洗、睡……”
“睡你个大头鬼。”
晋林额头上的青筋都要突起来了,他一不做二不休,伸出两只手指一下子把乔田捏成了个鸭子嘴,恐吓道,“再不起来洗脚,明天你就要发臭了。”
“唔唔唔!”
乔田委屈地皱了皱鼻子,扑棱四肢开始折腾,还含糊地反驳,“唔唔唔唔!”
晋林面不改色地欺负他,“听不见,听不清楚,你大声点。”
“……”
这下子就算是天大的睡意也该被赶跑了。
乔田很不乐意地睁开眼睛,把晋林的臭猪爪拍掉,委屈地说,“我好累的,浑身都酸都疼。”
“嗯。”
晋林不为所动。
“都起不来了。”
乔田继续诉苦,“我这腿上的肉硬的跟石头一样,不信你摸摸。”
晋林觑了他一眼,“哦?”
“所以,”乔田眨巴着眼睛,柔软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一扇一扇的,“晋林,你行行好嘛,你帮我倒一盆水好不好呀?”
“……”
“哎呀好林子。”
乔田看眼神攻击效力还不够强,连忙举起了三根手指头,信誓旦旦地保证,“你只要帮我接水就好啦,你接来我肯定洗的。”
“……”
晋林定定地坐在床上,和乔田水汪汪圆溜溜的大眼睛对视了半分钟,最后还是心甘情愿地投了降,“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嘿嘿嘿。”
乔田看着晋林走出门去,开心地学鲤鱼一样在床上打了个滚,朝着他的背影甜甜地喊了一句,“谢谢林子!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来还你!”
“……”
那可真是太感动了。
没多久,吃苦耐劳的老妈子晋林就接了一盆热水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朝床上躺着的小少爷招了招手,“你刚刚可答应我了。”
“嗯嗯嗯。”
乔田捣蒜般点头,然后朝晋林伸出了两只手,做出一个要抱抱的姿势。
“……你可真是。”
晋林立刻明白了他的小心思,只好过去握住他的手,要把这小少爷拉起来。
偏偏这小少爷还真是半点不客气,一点儿力都不使,全靠晋林自己动手,等到拉了坐起来的时候,晋林脑门上都出了一点汗。
他忍不住掐了一把乔田的脸,愤愤地把刚才没说的半句话给补全了,“……真是头小懒猪。”
“哎呀,我知道你对我最好的。”
乔田把裤筒草草地卷了,两只白玉一样的脚丫子伸进了洗脚盆里,舒舒服服地泡了起来。
他美滋滋地靠着晋林牌靠垫,泡着泡着,又想起中午的事情来,“说起来,路夫人可真是聪明啊,你要是不说,我完全不知道她是那样的心思。”
“不是她聪明,是你太笨了。”
晋林没好气地道,“怎么样,是不是她在你心中那个美好的形象完全破灭了?”
“那倒没有。”
乔田实诚地摇了摇头,“路夫人不仅了解琴棋书画,为人也是和善开朗,心胸宽广。她要真是那种没有智慧的女人,我会觉得她不过尔尔。但现在再来看,她神秘多面,却又叫人完全生不起讨厌之心。也许,正是如此,路大人才如此爱她吧。”
他说着,忽然转头问晋林,“你呢?路夫人这种又聪慧又好玩的女孩子,你喜欢吗?”
晋林摇了摇头,看他那表情就知道,明显是毫无感觉。
“那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乔田的八卦之魂一下子就被勾来了,“我是说,如果没有意外,你以后总是要娶妻生子的吧?难道你就没有一刻幻想过未来吗?”
“我之前就说过了,对我而言,钱永远是赚不够的。”
晋林淡淡地说道,“娶妻生子就很荒谬了,我永远不会娶一个我不爱的女人。”
烛火暗淡,映在他的五官上,只刻画出了侧脸略显锋利的轮廓。
他一言不发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就离开了。
乔田泡着微凉的洗脚水,坐在床沿上,一路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经过树影婆娑的小院子,最后消失在白色纸窗下。
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就算赚到了钱,晋林也并不会开心。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
为了照顾店里的生意,晋林和乔田都得每天天不亮赶到镇子上准备开张,直到傍晚夕阳落到水平线下才回来。
家里两个年轻劳动力都进城去了,只剩下奶奶在家照顾田地,她一个年纪过半百的老人,天天下田也委实辛苦,晋林思来想去,还是挪出一笔钱,请了两个村子里相熟的小伙子定期来帮她做农活。
现在店铺生意日益步入正轨,收入虽然不算多,但也能养活这一大帮子。
乔田的要求不高,这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一天,他正拿着手作的炭笔在纸上涂涂画画,打算做一套中秋节为主题的簪子来。
他先起了个稿,也不着急,随意在图上勾勒,想象着这套簪子的具体装饰和花纹。
这时,杨和从外面回来了,乔田正好看见,连忙招手喊他,“杨和!你来得真巧,我这儿正琢磨着呢,你快过来帮我看看这个地方是用圆月好还是缺月好?”
杨和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不看那稿子也不看乔田,紧张地低着头嗫嚅道,“乔公子,我想跟您商量一件事。”
乔田微微一愣,也严肃起来了,“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你说。”
“本来这家事不好来打扰您。”
杨和一张脸憋得通红,丧丧地说道,“我师傅前几日感染了风寒,本来我以为只是小病,不打紧,就给他老人家去抓了药。没想到他今早突然病情加重,还咳了血……”
“这么严重?”
乔田心里一跳,连忙说道,“那你今天不用坐班了,赶紧回去带你师傅去看病吧。”
“已经看过了的,大夫说风寒入体,得好好养着。”
杨和磨蹭半响,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我今天不是来请假的,是……我是,我是想和您请辞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真的是太实在了叭。
榜单字数要求一万五,我更了两万一QAQ
妈哎,现在字数都已经快六万了……
耽美七万就可以入v了,你们做好准备了吗?(反正我还没有啊!QAQ)
第17章 第17章
“我是来请辞的。”
乔田听完后没说话,半响后他才慢慢地说道,“杨和,我可以放你半个月假,如果你师傅病得很重,我还可以酌情再放宽一些。可是,你现在要跟我说不干了……我们当初可是定了一年的契,签了字画了押,那白纸黑字都是清清楚楚的。”
“乔公子,实在是对不住。”
杨和愧疚地摇了摇头,“之前我没跟你说,师傅已经病了有一阵子了,昨天我带他老人家去看大夫的时候,大夫说是小病不治才拖成了大病,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当回事……所以我想回家,赚钱什么的就先放一边吧。”
“可……”
乔田实在是难以理解,“我听你话的意思,你师傅这病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得慢慢养着,那你不挣钱,这药钱和吃饭的钱从哪儿来呢?”
“这、这个,我之前存了一点钱的,应该还够用。”
杨和挠挠头,也清楚自己那点钱撑不了几天的,“车到山前必有路的。”
杨和实在是被师傅猛然吐出的那口血给弄怕了,怕自己出了门,回来的时候师傅却已经撒手人寰。他从小受人欺凌,唯有师傅愿意耐心地教养他。如果连师傅都不在了,那他浑浑噩噩活着也实在没意义。
“行吧,你若是去意已决,我也拦不住你。”
乔田叹了口气,把这几日杨和的工钱给算了——今日还剩下大半天,但他想了想,还是给杨和拨足了一天的薪水,又从抽屉里把契约还给了他。
杨和接过那沉甸甸的铜板,和纸一起、小心翼翼地装进自己的荷包里,又对乔田道歉,“乔公子,实在是对不住。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您。”
“不必了。”
乔田似是真的生了气,冷淡地挥了挥手,“你走吧。”
杨和立在那儿半晌,最后给乔田磕了个头,才转身出去了。
他前脚刚走没多久,晋林后脚就提着两个包子进了门,他一抬头就看见小少爷坐在柜台后面发呆,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晋林难得调侃地问了一句,把包子放到桌上,然后去给他倒了一碗茶,“有事就和我说说,不过先吃早饭,我可不想看见回头你忙着忙着就晕过去。”
要是以往,乔田一定会被他的晋氏安慰给逗笑,但是他今天却是提不起一点想笑的心思。
他无精打采地拿着包子啃了一口,馥郁的米面香裹着青菜的甘甜,诱人的味道暂时抚平了乔田的小情绪,他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杨和走了。”
晋林本来还隐隐笑着看他吃东西,听到这一句,那点笑意渐渐淡去了,“怎么回事?”
乔田便把刚才的事情简单地和他讲了一遍,又为难地道,“我本来还打算让他帮我看看中秋节花簪的图纸呢,这下好了,不用看了,因为根本来不及做。”
晋林微微皱起了眉。
杨和这一走,彻底将店铺最大的问题袒露在他们面前。
他们做的生意虽然不大,但是加工全靠杨和一个人,杨和平日里还要到店里帮忙坐坐班,的确是有点辛苦。毕竟他们本钱小,又刚刚起步,所以这点错误也在他的考虑和计量之中。
他本打算好了再过一两个星期就去物色两个店小二,也好缓解店内人手不足的问题,却没想到杨和这一下,直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走就走了吧。”
他并没有着急心慌,而是淡定地摸了摸乔田柔软的头,“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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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
外面一阵野风吹过,有一缕风正巧钻进了窗户缝里。
躺在床上的老木匠受了凉,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他撑起半边身子,想去床头那碗水喝,忽然房门被哐当一声撞开,他唯一的徒弟着急忙慌地闯了进来,迭声问道,“师傅,师傅!您怎么样了?是不是有哪儿不舒服?”
老木匠拍了拍他的手,无奈地道,“没有没有,就是刚刚呛了风。”
杨和闻言,赶紧去把窗子给关上了,又帮老木匠换了一杯新茶。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老木匠接过碗,咕嘟咕嘟喝完了,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巴,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哦……我辞了。”
杨和坐在老木匠床边,慎重地说道,“这段日子我别的都不干了,就守着您,伺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