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杨翼诚看起来比张文杰要来的正派的多,章树对于那个假斯文的姑父印象十分的差,他从小到大基本上没有见过他几次,就算见到了他,他看着他们一家的眼神也是高高在上的。
他现在正在种秋薯,其他村民比他下种还要早,几乎是秋收一完就开始种秋薯了,他想把时间拖长一些,自家就种晚了。
从地里回来,正好碰见村长让他们一家明天去吃席。村长家大业大,把酒席摆在了晒谷场上,一共有七八十桌。章家人马上乐呵呵地答应了,考中举人这样大的喜事,恐怕有些人一辈子都吃不上一次。
九月份的天气晒太阳正好,大家坐在席上,一扫前几日的疲态。章树他们和来旺一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这张桌子用的就是章树家的桌子,七八十桌,当然要自己搬桌子去了。
桌子上摆着一盘花生,一盘瓜子,一叠枣子,还有一叠状元糕。这算是凉菜,先请大家吃的。
有些桌子做的是一家人,长辈是不许小孩子乱伸手拿的,只等着酒席结束,再拿布袋子一装带回去慢慢吃。
章树这桌已经吃的七七八八了,大宝的面前更是有许多的东西,惹的旁边的小孩都艳羡的看着他。
大宝平时不太出去玩,他自然也没什么兄弟情分了,只给了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点的妹妹两颗枣子,其余的人是别想要的。
热菜一时半会还不会上,因为杨翼诚还有老师和同窗没有赶来,他们是今天的上宾,自然要等他们到了才行。
杨翼诚已经去了村口迎接,不一会儿,就带着一群穿着长袍,看起来自有一种特殊的气质,他们谈笑风声,一路上说着一些村民们听不懂的东西,让大家都有点自惭形秽。
直到杨翼诚和这些人无间隙的融入在一起之后,大家才明白,他们这个山窝窝里真的飞出了一只金凤凰,虽然他人好,但是用以往的态度对待他是万万不能了。
杨翼诚的几位先生都在主席落座,除此之外,还有他父亲,他家收粮的亲戚,以及几个隔壁村的村长作陪。
杨翼诚和他的同窗们坐在一起,那个严复生也来了,既是同窗又是年兄,交情自然要比旁人好太多。
不知为何,同年考中的张文杰却不在两人邀请的范围内,甚至连聊都没有聊到他。
一挂大红鞭炮在晒谷场前盘了一圈又一圈,杨翼诚的哥哥拿着一支香把它点燃,瞬间,“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章树和李木槿同时伸手,把对方的耳朵盖上,这是他们从小培养的默契,两人相对而笑,温情默默流动。
何越伸手盖住大宝的耳朵,来旺遮住何越的耳朵,看在孤家寡人余小六的眼里,真是特别刺激。
鞭炮声响过之后,热菜就上了,随着村里的小伙子一声声的吆喝,这些十分喜庆的菜名也出现在大家面前。
什么“喜鹊登枝”,什么“金榜题名”,什么“独占鳌头”,什么“蟾宫折桂”,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十分了不起。
“喜鹊登枝”是松树枝烤的童子鸡,“金榜题名”则是一盘黄灿灿的玉米粒,“独占鳌头”是清蒸甲鱼,“蟾宫折桂”是桂花莲子百合汤。
还有一些其他的菜诸如“福星高照”之类的,也纷纷取了寓意。
村民们有幸和这些文人同席吃饭,举止动作都斯文了一点,就连那些平时混不在意的大老粗,动作也都轻了许多。
村长置的这个席面,可以说是独一份的了,至少那些甲鱼,就再没在别人的宴席上看过了。
其实他们没出什么钱,这钱基本上都是杨翼诚出的,考中举人一人有三十两的赏赐,回到县城之后,县老爷又一人奖了五十两,莫家书院对这两名学子也奖励了一人二十两,也就是说,光是考中举人的银两赏赐,他们就得了一百两!
原来杨翼诚一个人在县城上学,花费颇多,家中的兄嫂也是颇有微词,但村长年富力强,在家中很有威严,才不至于让他们离心,现在杨翼诚中了科举,那些人原本就不敢轻易说出口的话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更让章树坚定了自己赚钱的意愿,只有家里好了,他的孩子以后才能受到最好的教导,变得知书识礼,即使没能光宗耀祖,至少出门不会被人看不起。
第88章 物以类聚
等到章云上门的时候, 章树他们才知道张秀才也考中举人了。本来这事应该会有人来说的, 但是他们村也出了个举人, 自然就没有时间关注其他举人了。
章云这回来穿的很好,因为张举人做主把一个富商送来的一匹绸缎给家人一人做了一身衣裳。
对此张老娘和张小妹心里都不太舒服,这可是绸缎啊!如果就她们三人做了衣裳, 还可以剩下半匹, 到时候她出嫁时当嫁妆带去,多风光啊!
但是张举人说话旁人是不能反驳的,不然他之乎者也一顿, 能把你的头都念晕了。
这家里只有章云全心全意地把他当做神明来敬仰, 所以他对章云还是有感情的。再者, 那两个小丫头也是他的女儿,女儿以后的作用大着呢,以前没钱便罢了, 现在有钱了,也该多为以后打算了。
章云坐在堂屋里,对他们说,“我家夫君说了,虽然你们并没有帮到我家什么忙, 但是富贵不忘本,即使是穷亲戚也是要当上宾看待的,明天我家办酒席, 爹娘, 阿树侄儿还有侄儿夫郎, 你们就一起去热闹热闹吧。”
章树打量着章云,想要扒开她的脑子看一看里面是不是有坑?她居然把那张举人的话照搬回来对着他们一口一个穷亲戚?
以前没钱回来死赖着娘家要救济的难道不是他们?如果章树没记错的话,有一年秋糟了灾,那张家的几口人整个冬天都是靠他们章家救济的。就这些东西,硬生生喂出了几只白眼狼。
章爷爷“吧嗒吧嗒”地抽了一袋旱烟,然后说,“最近农活事忙,我和你娘去就行了,阿树和他夫郎就留在家里吧。”
“爹,你可真是老糊涂了,这可是我们整个章家的荣耀,如果我娘家人都到不齐,别人会说我家夫君忘本的!”章云急了,办酒就是办给别人看的,她家本就人丁单薄,要是到时候一桌都坐不齐,别人还以为岳家对她夫君有什么不满呢!
章奶奶失望地看着章云,这样一口一声为她夫君打算的女儿,瞧着还不如以前总是哭哭啼啼的,至少那时候还有点心。
“姑,你放心吧,我们会去的。”章树沉声说道,不就是想炫耀给他们看吗?那他就去看看。
章云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的荣耀都系在张文杰的身上,要是让他落了面子,估计她婆婆又要责骂她了。
通知了他们之后,章云就回家去了,她满面春风的样子,村里人见到了难免要问她几句,等知道她丈夫中了举,村里人都说她命好,以后怕是要当官太太的。
然后又说章树家低调,女婿中了举也不见他们出来说一说,要是他们有门亲戚中了举,那绝对是要上赶着去他们家沾点光的。
“阿树,你怎么就说要去呢?到时候你二叔他们又去,你姑姑是个脑子不清楚的,他们张家人从来没把我们当成一回事,我和你爷是长辈还好点,你们小辈去了怕是要受气的。”
“奶,你放心吧,我不求他们自然没人能给我气受,就是木槿,他身子重了,明天我送他回阿爸那里待一天。”一路上颠簸,万一真又受气,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李木槿还有个把月就要生产了,章家人都没有意见,所以第二天一早,章树就把李木槿送回家了。
和阿爸说了前因后果,章树就回家赶车带着二老去酒席了。
李阿爸看着章树的背影,说道,“阿树他什么都好,就是这两门亲戚太糟心,他家人丁又单薄,以后找个照应的都没有。”
李阿父这边虽然人也不多,关系也不太亲近,但是李阿爸家那边亲朋好友多的不得了。
“阿爸,你放心吧,我们不会受人欺负的。”李木槿宽慰道,其实他还是有点担心他们三人会受委屈的。
傍晚时分,章树过来接李木槿回家,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所以李阿爸他们也没问什么。
等出了门,章树对着李木槿,脸上就有了一点火气,“那些人真是欺人太甚!”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章树用力地呼了几口气,“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早上,章树赶着牛车来到张家门口,门前已经坐了许多人,看见章树人高马大的,有些人就问,“这是谁啊?云娘家的亲戚吗?长得可好,不知道婚配了吗?”
章树没有带夫郎一起来,所以才有此问。
一个尖嘴猴腮的女人说道,“这是云娘的内侄,老大家的儿子,别说你没见过了,就连我,住的这么近都没见过几次。”
“哟,怎么有侄儿不上姑姑家的?”
“别提了,八成是嫌贫爱富吧,你没看见吗,人家张举人一中举,他们就巴巴地来了。”
“……”
说闲话这种事一向都是一呼百应的,渐渐的,人多了起来,声音也很大,根本就不知道避讳。
章家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要是平时张家没出去画蛇添足地说话,那这些邻里恐怕也不知道这些,而且听她们说的,似乎还有一些章家老二的手笔在里面。
“爷奶,让她们说去吧,须知说多了闲话,死了之后下地狱小鬼们会拿大剪子把她舌头一寸寸拉出来剪掉。”章树朗声说道,周围一下子就静下来了。
那些妇人看着他们走进张家院子,脸上都有一丝不自在。
张家老太太坐在堂屋里享受着那些老人的吹捧,即使看见了章家二老也没有起身,只笑着说了一句,“亲家来了?云娘现下在厨房忙活呢,你们去看看她吧。”
“张家就是这样待客的?亲家来了把人请去厨房里?也不知道老太太家的内侄们在不在里面端菜?”章树看着这个老虔婆,出口的话也不客气了。
老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自她儿子中了举,就连县里的人都要给她几分薄面,再也没有敢顶撞她的了!她的内侄可是贵客,和这些泥腿子可是不一样的!
“要不是张家请我们来,我们其实并不想高攀贵府,既然张家不欢迎我们,那我们便也回去就罢了,告辞。”章树搀着奶奶就往外走,人家那样落你面子,还留下来干什么?
“且慢,岳父母在上,请受小婿一拜。这些年来我专心学业,故而不常登门,万望见谅。”
张举人从内室走出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侄儿不必生气,我母亲也是无心的,想必你不会和一个老人家一般见识。云娘在厨房指点他们,我马上让她出来。”
张举人倒变得好说话了起来,言笑晏晏的样子,让别人也找不出什么错处。
既然他先服了软,他们也不会耿耿于怀。于是三人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章云很快就从厨房里出来了,她看见他们三人先是一喜,然后又是不满,“怎么侄儿夫郎没有来呢?”
章奶奶说,“木槿的肚子那么大了,叫他来干什么呢?路上这么颠簸,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呢?”
章云不满地说了一声,“不就是怀孕,有什么了不起的?当初我怀两个女儿的时候,天天下地干活,厨房里面的事也跟着做,一天到晚都不停歇的,还不是安全生下来了,孩子个头也大。”
张奶奶怒其不争地看着章云,都这样了她居然还觉得这张家人是个好的?哪里的人怀孕不都是全家人捧着的,她居然怀着孕还要照料全家人。所以她当初生这个女儿的时候是不是脑子里进了水了?把这个女儿生得这样蠢。
“花儿草儿呢?”章奶奶问她,她这两个外孙女今天都没有看到,不知道去哪里了。
“娘!以后不要叫她们花儿草儿了,夫君给她们起了一个大名,一个叫张芷,一个叫张蕊。”说起这件事情,章云心里满是得意,之前夫君说过女孩子不需要取什么好名字,但是现在他马上就要去当官了,如果孩子还是叫花儿草儿的出去外面没有面子,所以就给她们取了一个大名,是蕙质兰心的意思。
章树看着他姑脸上的得意,心里非常奇怪,哪家的孩子不是刚出生就有大名的,她这两个妹妹一个都八岁了,一个今年也五岁了,可是都没有大名,还叫什么花儿草儿之类的名字,现在才取名居然还很高兴,真是太奇怪了。
章云进屋把两个女儿放了出来,她们穿的衣服虽然看上去挺光鲜的,但是脸上还是那种木木呆呆的表情,好像对什么都有点惧怕一样。长期的压制已经让她们的性格变得懦弱了,现在一下子对她们好一点,又有什么用呢?
“外公、外婆、表哥。”她们小声叫了一句,这两个小的至少还对他们有一点好感,因为在她们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只要去了章家就有肉吃,反而是在自己家里,只能吃稀饭野菜。
张奶奶摸了一下花儿的小手,发现她的手非常的粗糙,一看就是干了不少活的样子。草儿的小手还好一些,因为大部分的活都给花儿干了。
她在章云小时候也没有让她干这么多活呀,现在她对自己的女儿都不心疼,一门心思全扑在一个男人身上,也不知道她的教法到底哪里出了错,居然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只是略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席了,开席的时候前面的主桌坐的都是一些生意人或是地方上的财主,一个读书人都没有,这些人就是之前给张家送礼物的那些人,因为张家把他们的礼物全部收下了,所以不好不请他们来。去请读书人的时候,他们知道要和这些人一同坐在桌上,都纷纷推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