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人本应是正在客房里休息的天玄,宁信和阿言。
“你们怎么会来这儿?”夏奇愣道。
宁信持剑背于身后,向青冥点头致意一下,缓缓道,“老鬼王前辈方才闯进我们房间,说你们二人不在房里可能遇到了麻烦,便拉着我们出来找了一会儿,走到这上面的水池时,老鬼王前辈突然跳进里面,我和阿言虽然不知道发生何事,但觉得应该还是跟进来为好。”
夏奇点了点头,忽然,猛地反应过来,大声道:“他说我和青冥不在房里!!!”
“老鬼王前辈说,”阿言接着说道,“他在你们房门前蹲了许久,见里面半天都没动静,就进去看了下,结果一看你们竟然不在,就来找我们了。”
说到最后,阿言看了宁信一眼,宁信暗咳了一声,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然而夏奇可没心思注意这些,他转身看向天玄,纠结了顷刻,说道:“您不是去休息了吗?怎么又回来找我们了?”
天玄手握一把苍龙戟,听到这句话,老脸一凝,面不改色道:“我想再去看看青冥的伤。”
......看伤是假,过来偷看我是不是和你宝贝儿子在床上做了些什么事才是真的吧!
天玄被夏奇和青冥两人看得心虚,清了清嗓子,先声夺人道:“我还没说你们两个,谁准你们擅自去找乐清寒的!”
“我们——”夏奇刚想说话,却被秦昱给截了过去。
他冷声道:“师弟就是这么连名带姓地称呼师兄我的?”
天玄闻声身形晃了一晃,这才把视线投到了秦昱那边。其实他刚进来时就已经注意到了,只不过多年未见,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便也当做没看见,能自欺一时是一时。
“师弟从刚才进来看了我一眼后,到现在半点反应都没有,是一早就料到了,”秦昱步步走近天玄,眼神逐渐蒙上一层冰霜道,“还是故意装作没看见我。”
石洞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
青冥往前一步,站在秦昱面前,紧盯着他的双目,低沉道:“退下。”
秦昱停下脚步,与之对视了半晌,突然笑道:“你是在用对属下的语气和我说话?可你好像忘了,我是天玄的师兄,也是你的长辈。”
“青冥,你先过去。”天玄把青冥拉开,走到秦昱面前,轻声道了句,“师兄。”
“师兄,哈哈哈哈......”秦昱笑着,眼里似是笑出了眼泪,“真是我的好师弟啊!可是,这声师兄我承受不起。”
秦昱倏地收起笑,阴厉地看向他。
天玄见他这副神情,沉声道:“师兄,当年把你封印十方国下,实在是无意之举。当时我刚继任鬼王,地府的众多鬼神对我根本不信服,正巧那时你修邪门歪术的消息不知从何而起,为了地府安定,我只能去找你,可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你知道!!”秦昱大声驳道,“你是故意的!你一直都想成为鬼王,这件事我是知道的,我没有和你争,哪怕最后定的是我,我也可以把位置让给你,因为鬼王的位置从来都不是让我去地府修地狱鬼道的原因。而我也告诉过你,我不管是修鬼道还是修邪门歪术都只是为了救人,不是作恶。可你呢!”
秦昱说红了眼,手拍在石板上大喝道:“你为了一己私欲,听到当时有一部分地府鬼神想重新找我回去做鬼王,就暗地放出我修邪门歪术的消息,让我在一夜之间成了众矢之的。我本来把一切都计划得很好,很快我就可以见到想见的人,从此远离世俗,不会打扰你的。但你偏偏不让我如愿!”
“我没有!”天玄气道,“你修邪门外术的消息不是我说的!”
秦昱阴阴大笑,在空荡的石洞中笑声与水声击撞在一起,他道:“我亲耳听到的。”
“被爆出我修邪门歪术的那段时日,整日都有各路鬼神来找我,扬言要让我挫骨扬灰,身形俱灭。可当时我所练成的那个阵法已经修到了最后一步,我不能让他们找到我毁了我的计划,我只能找地方躲起来。可三界内,都已经把我当时大恶大邪之辈,我无处可躲只能想到你。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在当我满心期待的找到你时,竟然在你的门前听到你和别人说,‘当初就应该把乐清寒那个邪人说得更难听,更令人发指,让他被挫骨扬灰了不止,还要被万人唾弃。’”秦昱走到天玄面前,拍着他的肩膀续道,“我到底做了什么事,会让我这么好的‘师弟’说出这种话,只是为了鬼王那个位置吗?”
天玄呼吸急促,脚步踉跄不稳,只被轻轻拍了几下肩膀便一下跌落石阶,踩进了被水淹没的水中。
青冥连忙上前扶住天玄,沉声道:“秦昱,我爹不是那种重视名利的人,这些年来多少你也是能看到的。我爹要是贪恋鬼王的位置,又为何早早就退位让我来当这个鬼王。”
秦昱笑了更加癫狂,大声道:“你是他儿子,他给你不是很正当不过的!”
夏奇在一旁听了这么半天,看看秦昱,又看看天玄脸上慌乱的表情,心里琢磨着,难道天玄真的说过这种话,做过这些事?
这时,天玄推开青冥,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眼睛直视秦昱,面无表情道:“师兄,那些话的确是我说的。”
夏奇顿时一惊,视线朝向青冥,只见他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和失望。
而秦昱脸上表情全失,淡淡道:“终于承认了。”
“我承认,但这不全是事实。”天玄冷静道,“我想师兄你只听了这句话就走了,没有继续听下去对吧?”
秦昱没有说话,但眼神中透露着,“是。”
天玄接着道:“你也说了那天我是在和别人说话,那个就是放出你消息的人,曾经照顾过我们的一个老鬼差。他好像是因为你曾训过他几句怀恨在心,偷偷调查你,结果知道你修邪门歪术的事情就说了出去。而你听到的那句话是他和别人聊天时被我听到,我和他对质时复述他的话。”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秦昱笑得凄惨,往日的风度消然不见,“那个老鬼差现在在哪?你是不是想说你为了替我出气,把那个老鬼差给打到灰飞烟灭了。”
天玄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你有这么好吗?”秦昱笑道,“若是以前我或许还会信那真是我的好师弟,可我永远都忘不了在十方国我把一切准备好,准备施法布阵的时候,你做的事情!”
天玄抬头,目光满是不明。
秦昱沉声道:“你其实也修过邪门歪术对吧?比我还要早!”
“秦昱!”
夏奇连忙拦住将要上前已经气极的青冥,沉声道:“秦昱,我知道你心里恨,可这话不能乱说。”
凡是地府中被查到有修习邪门歪术的鬼魂包括鬼神,无论贵贱,都一样处置,散其灵力,再将三魂六魄层层剥离,把每一层魂每一个魄扔进极端炼狱,使三魂六魄将散不散,再以天火慢慢炙裂,寒冰慢慢冻缩。
若是天玄真的有修习过,岂不是让青冥亲手把自己的爹送进死路。
秦昱慢慢走下石阶,洞顶倾泻的水已没过了膝盖,他走到那副棺椁前,手摸在上面,冷笑道:“我在十方国所施的阵布的法,是我在魂祭之术上改了多次,使它从一个恶阵变成了一个善阵,不会伤及到任何人。可那日你来了,就不一样了。”
他看向呆若陈木的天玄,又道:“你一来就不由分说地要毁掉我的阵,我只当你胡闹,想着这阵不似寻常阵法,若非了解修习之人,再怎么乱来也是毁不掉的,便也不再管你。可我竟然想错了,你不是在胡闹,而是真的在毁阵法,不过是毁了善阵让它变成真正的魂祭之术,把我困在里面!”
天玄眼神渐渐迷离,口中不停小声道:“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秦昱手猛地推开棺椁,伸进去大约是在扶着里面的人,缓缓道:“你的目的达到了!你把我困起来,对外宣称我是个邪灵,理所当然不会有人有异议。你稳坐了鬼王的位置,你的儿子又接替了你的位置,接下来是元笑,你们一家活得多好啊!但你们一家的幸福是建立在毁掉别人的家庭身上!”
突然,石洞中一大一小两个人身在半空划过,落在天玄面前。天玄看着面前的两副尸体,瞳孔紧缩,张着大嘴,一下跪在地上。
用着以接近崩溃的语气道:“怎么会?怎么会啊?”
“看着眼熟吗?”秦昱压低喉音道,“知不知道他们是谁啊?一个是我娘子,一个是我儿子。我身而为鬼神有什么用,结果连我的亲近之人都保护不了,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要不是长风逃了出来,又正巧你镇压我的那日他身在附近,看清了你的长相,告诉了我,我可能一直是个傻子。”
“我一直在找救出我妻儿的方法,可老天却耍我,让我后来认了仇人做师弟,把你当做除长风外的唯一亲人。可结果呢,你又一次杀了他们,让他们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也把我关了近千年之久,长风也终生受猛兽之身的苦,你知道他每次变成人形需受到多大的痛苦吗?啊!”
最后一声,秦昱似是把积压多年的怨气彻底爆发了出来。
天玄仍是跪在地上,恍恍惚惚地,嘴中一直念念叨叨,可没人听得见他说的是什么。
夏奇扫了眼这二人的模样,无论是怒火还是痴癫,都透着四个字,可怜之人。
他正欲上前,却见秦昱手中那只判官笔忽然变大,单手一反,朝着天玄挥去。夏奇反应迅速,随即抽出腰中佩剑,握于手中,扬手一挥,在笔锋触及到天玄之时拦了下来。
夏奇手中一使劲,往上一弹,判官笔上扬扫到洞顶,又破了一处大洞,落下的水势更猛了。
秦昱眼神凌厉扫过夏奇,一个跃身,手中笔花一转,扬起一道水柱冲夏奇等人。
青冥捏出炽火炎弓,两指一拉,瞬时一道熊熊烈火急速而发,向前冲去,在水柱的周围缠绕,顿时水柱化作一缕水汽。他看向秦昱,了解这么些事后,不知道还能和他说些什么。
这时,夏奇大喊道:“天玄!”
青冥和秦昱齐齐看去,只见天玄突然从地上起来,两眼似是杀戮的血色,扬起手中苍龙戟,对着洞顶的大洞一挥,涌进的水变成了一个漩涡,天玄冲了进去,向外逃去。
秦昱眯了眯眼,冷声道:“想逃?”
语毕,趁青冥不备扫起一排水花袭去,夏奇见状挥剑上前,口中喊道:“宁信,阿言,拦住他!”
宁信,阿言两人各持一剑站在秦昱身后,与夏奇所站的位置成鼎立之势。
秦昱完全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冷笑道:“阴阳门是人界的第一大派又如何?你们终归是人,而我是真正的鬼神!你们能奈我何?”
“那我呢?”青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已拉紧了弓弦,对着秦昱的后背。
秦昱眼神一瞬低暗,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石洞里的水已经越来越深了,原本只积在低处的水已经漫上了最高的石阶,两具尸体渐渐浮了起来。
不会半点功夫的月娘在几人争辩的时候,一直躲在角落里,此时见尸体被泡在水中,忙上前抱着尸体喊道:“城主大人,夫人和小少爷都被泡在水中,您快想办法把他们带出去。”
夏奇转头看去,心里暗叹这月娘对秦昱真是忠心。
再看地上,那两具尸体按理来说死了也有千年,可容貌却依旧栩栩如生,如睡着般。
月娘见秦昱被死人齐齐困住,自己又搬不动两具泡了水的尸体,跪在地上哀求道:“几位公子,能不能让城主大人把夫人和小少爷先带出去,再晚的话,就来不及了。”
夏奇看了看秦昱,见他一直盯着尸体,收剑道:“你去把他们放进棺椁吧。”
宁信和阿言相互看了一下,也放下了剑。
“多谢几位公子!多谢几位公子!”月娘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城主大人,您抱夫人,我抱小少爷。”
秦昱听了半点反应都没有,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月娘又唤了一遍,“城主大人?”
夏奇见秦昱脸上神情心里生疑,他刚才不还是很慷慨激昂地骂天玄吗?怎么这会看着自己老婆孩子的尸体被水泡也不管不顾。
半晌,终于看到秦昱动了动,他语气极为轻淡,“放下吧。”
月娘本以为秦昱是要过来,结果只是移了下身子,又说出那种话,“城主大人,您说什么?”
“我说放下吧。”秦昱面无表情道,“他们本就已经死了,再怎么留着尸体也回不来。”
夏奇听到这番没良心的话,愤愤道:“我说你这人还真怪!刚才是谁口口声声说要为自己妻儿报仇,转眼居然对尸体说出这种话!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尊重逝者?”
作者有话要说:
秦昱小哥哥还是很可怜的!
理下时间线:
夏奇雪山相遇—中间一年—夏夏生孩子—八年—下喜爱乱葬岗相遇—中间一年—至今(我一会八年,一会九年就是这个时间线 )
第76章 七绝一念(二)
话音刚落,一击水柱倏然扑腾而起,溅出的水滴如百支无形的茅锋利剑间不容发。
夏奇下意识蓦地一跃,挥剑拦挡着从水柱中不绝发出的水剑。心道,老子好心好意让你安顿老婆孩子的尸体,抱了几句不平,怎么还发起火来了。
这人不是怪!是变态吧!!
水剑挥洒密集如雨,青冥,宁信和阿言纷纷上前帮夏奇拦击。
秦昱站在水剑之后,眼眸轻抬,冷冷道:“我留着他们的尸体又怎样?他们早已灰飞烟灭,不留半毫复生可能。”
“城主大人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月娘抱着那个死婴,绊绊磕磕地走到秦昱面前,哭腔道,“就算不能复生,可夫人和小少爷的模样还如此完好,就像睡着了。您每次来亡城,都是一个人坐在棺椁前静静看着他们,月娘曾逾举偷看过一两次,您不停地叹气,脸上的神情分明是难过,有着情意,可为何现在却说出这么不在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