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饭局是《成魔》剧组举办的, 苏断坐在里面, 就算是代替别的明星来的, 应该也是明星才对。
苏断老老实实地说:“不是的, 我是给人做替身的,就是谢先生。他今天不舒服,就让我去了。”
因为让替身来参加饭局这种事说出去不太好听,应该是想着老板要是因此感到被敷衍就坏事了,所以导演当时和严深介绍的时候,采用了相对比较模糊的“新人”的说法,听起来能正规一点。
其实说新人倒也真的不算说谎,比起这个圈子里的其他行业,替身和明星演员之间的界限算得上是比较模糊的,娱乐圈中当过替身再出道的明星也有不少。
虽然犯了躁郁症,但是基本的思维能力还是在的,只略微理了一下,严深就想通了这其中的逻辑。
只是仍有一个问题,那个叫谢竹的男一号,为什么会让一个替身来参加这么重要的饭局?
提携圈子里的新人到还能勉强说的过去,但是提携自己的替身……严深自问假如是他是谢竹的话,应该是没有这种宽广的胸襟的。
除非他是想借着这件事得到什么好处,或是规避一些麻烦。
凭借着这么久以来自己在商场和人打交道磨练出的直觉,严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件事的蹊跷之处。
他将手中已经捏了一会儿的掌心重新拢在手里,问一脸乖顺的黑发青年:“你来之前,谢竹或是那个经纪人吩咐过你什么吗?”
苏断回想了一下在车上的时候被经纪人高频率重复的一些语句,说:“经纪人说让我老实听话,要记得谢先生的恩情。”
严深接着问:“别的呢?”
苏断:“没有了。”
眨眨眼,顿了一会儿,又小声说:“不过……”
严深:“嗯?”
苏断舔了舔唇角。
他还没有过和爱人告状的经历呢,这是第一次,不知道能不能告状成功。
有点莫名的紧张。
“别怕。”严深用宽大了一圈的手掌把他的手整个过了起来,拇指稍稍往挪动了一下,在他手腕里侧的细嫩皮肤上摩挲着,低声说:“想说什么就说,我在听。”
在对方鼓励的眼神下,苏断一口气把剩下的状告了出来:“你进来之前,有一个人一直盯着我看”
“……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
严深在他手腕上摩挲的动作停了一下,眼底浮现出一抹阴沉,尽量控制住情绪让自己轻声问:“坐在哪个位置?”
果然,像他猜测的那样,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至少对于黑发青年而言,没那么简单。
虽然本身并没有参与过那些潜规则,但并不代表他不懂这些。
苏断这次倒是说的很快,一看就是早有准备,像个处心积虑的小告状精似的:“坐在导演右边,和他隔了一个人的那个,也是剧组的投资商。”
严深摸了摸小告状精的爪子,按照对方的描述回想了一下。
因为处在发病期的缘故,他对环境的观察细心程度有所下降,对于苏断说的那个人印象并不深,现在回想起来连对方长什么样都记不清楚了。
不过既然他没什么印象,又坐在那个位置,应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一会儿回家打电话问问郝佑,他在国内待的时间长,应该知道那个人的身份。
“好,我知道了。”严深说:“我让人去查一下。”
苏断眨眨眼,觉得自己应该是告状成功了,于是忍不住抿着唇很轻微地笑,眼角也细微地弯起,说:“谢谢你。”
“不用谢。”严深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眼角,青年的长相并不是让人一眼惊艳的类型,眼睛也是,充其量只能说上一句规矩干净,但是在笑起来的时候,那双如同琥珀一般通透的黑眸中却像是落了星星一样,让人很想凑过去亲一亲。
严深这样想着,也这么做了。
唇瓣落在青年左眼眼角一小块柔嫩的皮肤上,轻轻啄稳一下,又含住嘬弄几下,最后探出舌尖在上面舔了舔,留下一点儿湿漉漉的痕迹。
他起身,用一只胳膊揽住苏断的肩膀,将人拢进自己怀里,垂着头低声问:“收点谢礼,介意吗?”
“不介意的。”苏断小声说,大概是眼角湿漉漉的不舒服,他抬起手,用手背在眼角蹭起来。
他的皮肤实在太敏感,仅仅是被含着弄了两下,眼角的那一块皮肤就轻易地泛起了微红。
现在被手背蹭了蹭,就更红了。
看着黑发青年把自己越弄越狼狈,严深伸手攥住他细瘦的手腕,制止住他的动作,在车前座的置物篮里抽出柔软的纸巾,轻轻按上刚刚被他留下湿漉印迹的一小块儿皮肤,用最轻柔的力道把那里擦干净。
然后又抬起苏断刚刚去蹭眼角的那只手,把手背也擦了一遍。
苏断用一只手握着自己刚刚被擦过的爪子,像是只被塞了瓜子后不知所措的小仓鼠一样,说:“谢谢。”
严深依旧说:“不用谢。”
然而说着不用谢,却还是又自己讨了一份谢礼。
严深再次低下头,在他另一边眼角也亲了一口,不过这次没有伸舌头,只是轻轻在上面印了一下。
不用擦,但是痒,一在意就更痒,还是忍不住伸手去蹭了一下,苏断觉得自己的眼角都要被碰坏了。
严深把他的手抓回来,不让他碰,问:“和谢竹签合同了吗?”
苏断两只手都被人抓住,变成了一只被没收了瓜子还攥住了爪子的小仓鼠,他摇摇头,说:“没有。”
原身不是专门的替身公司出来的,是偶然间被谢竹的经纪人发现叫过去给谢竹当替身的,没有走正式的雇佣流程。
严深:“没签就好,以后别当替身了……想自己演戏吗?”
苏断没有立即回答,对于原身而言,这个问题当然是肯定的,但换成了他,却不是很确定了。
其实他对这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要去扮演虚构角色工作有着一些兴趣,但现在严深在生病,身边离不开人,而拍戏听说是很忙的,还要跟着剧组去很远的地方,肯定是要和严深分开的。
这么一想,他又不是很想去了。
演戏什么的,什么时候想去都可以,工作和爱人相比,还是爱人比较重要一些。
不对,是重要很多。
但他眼中最初划过的一点点亮光已经落到了严深眼中,在苏断开口说不想之前,已经帮他规划了起来。
“稍微等几天,给你找个公司挂靠,我有朋友是做这方面的,应该很快就能处理好。”
当然,那个朋友不出意外的还是郝佑。
苏断眨眨眼,想说不用了,但严深似乎是来了兴致,一句接一句地说了起来。
“想演什么?正在拍的那部《成魔》有兴趣吗?想演男主吗?反正还没拍多少,让剧组把谢竹撤了,你去。”
“经验不足也没关系,可以请老师来。”
一部大制作的电影男主说撤就撤,这种话听起来固然有大放厥词的嫌疑,但考虑到严总一个人就给《成魔》投了一半以上的钱,假如他铁了心要撤掉谢竹,那么恐怕剧组对此也毫无办法。
重拍男主戏份带来的资金损失也不是问题,反正缺多少他就能填上多少,之前投给《成魔》的钱就算再翻个倍,对他来说也是不痛不痒的。
只要青年开心,那么它们就花的有价值。
况且……给苏断找点事忙,这段时间离自己远一些,他吃一段时间的药,等到青年的戏拍完,病情应该就能被控制住了。
先分开一段时间,到时候病情稳定一些再离得近,就不怕伤害到青年了。
从头到尾,发病之后虽然在青年面前看起来还算正常、但实际上已经处于极度自我状态中的严总都没有去考虑《成魔》剧组会因为他几句话的决定陷入怎样的混乱中。
在这种极度自我的思维方式中,只有黑发青年的是唯一的例外,但除了黑发青年之外,其他人的感受都不在严总的考虑范围内。
然而被他破例纳入“自己人”范围内的苏断听完却:“……”
听完严深这一番看似有条有理、说出去却能吓死人的规划,他呆了一下,很快就愁的皱起了眉头,慢慢地说:“不可以。”
严深:“嗯?”
苏断看着他,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难得条理清晰地说:“重拍的话,之前的资金肯定就不够用了,《成魔》本来风险就比较大,再加钱重拍的话,收回本金都难。”
“我们是来赚钱的,不能倒贴钱进去,知道吗?”
穷怕了的苏断一脸严肃地教育对象要勤加持家,不能仗着有钱就可以随便浪费,“拍戏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赚钱比较重要。”
第95章 大佬的药
严深:“……”
对上黑发青年黑眸中不容错认的认真之色, 严总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之中。
他刚刚已经在脑海中快速地为青年规划好了让他任意妄为的路线,正准备让对方感受一下什么是合格的金主, 结果一长串侃侃而谈才刚开了个头,剩下的就全被青年一句认认真真地“赚钱重要”堵死在了嗓子里。
沉默之中, 他忍不住地去想, 苏断的关注点为什么总是这么……出乎他的意料?
身为一个在发病期间思维会异常亢奋和跳跃的病人,严深总觉得眼前青年的思维方式似乎比自己还要与众不同一些。
当他担心苏断会因为他的病而疏远他时, 这人却已经开始不声不响地担忧他服用的药的副作用了,也不知道是该说心大还会细心好;当他试图许诺对方资源和好处时,黑发青年却仿佛事不关己一样,只一门心思地关心他会不会亏本。
要赚钱——
身为一个有着足够经验的商人,严深当然知道这么来一出, 这场投资会亏本几乎是无疑的, 不过他有钱, 不在乎这些,只想让苏断能够去做他想做的事。
虽然这种一掷千金去讨好一个人的行为看起来像是在发病期间过于亢奋的心情驱动下才产生的,但严深却有着一种莫名的感觉, 就算他没有生病,恐怕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只是可能会表现得相对沉稳一些。
不管怎么说,苏断站在最终受益者的立场上,原本都并不需要担心这些。
只要乖乖被他捧着就够了。
对于黑发青年每次都让他说不出话的关注点, 严深先是会觉得有些诧异和好笑, 然后就是猝然泛出的带着细碎心酸的暖意。
从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严深小时候跟着母亲在国内生活的经历并不美好, 而后来被他血缘上的父亲接去国外后, 虽然从那段让他不愿意回想的经历中脱离了出来,但面临的新环境也是充满竞争的。
豪门中或许会有温情,但对他这种半道被接回去、打乱了别人生活的,却显得太过遥远。
当他站到最高的位置之后,忽然间涌现出了许多试图和他亲近的人,然而很少有人会为比自己强大的人考虑得失,这些人并不会关心严深的处境和办事的难处,他们的最终目的也不过是借由他为自己谋求好处罢了。
当然,这些人他并不会理会,只会让他对人的防备更多一点罢了。
所以久而久之,严深已经习惯了独自为自己考虑和计算得失,现在忽然有一个人事事站在他的角度,仰着着脸认真且忧心忡忡地问东问西,反倒让他有些不习惯。
像是一只傻不愣登的小仓鼠,瓜子都啃没了,还捧着已经空了的藏食的腮帮子,嫌贵,让他不要再喂了。
……怎么就这么乖,不知道为自己多考虑一些。
也不是没有伪装的可能——
但看着那双认认真真又干净无比的黑眸,这种猜测刚隐约升起,就又迅速地被驱赶的无影无踪。
严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没——”
将青年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捂住,严深将内心鼓胀的情感稍微压下一些,准备开口解释一下这些投资对他来说并不算是很重要,让青年不用太在意这些。
然而似乎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才刚出口了一个字,唇瓣就被另一对柔软的唇瓣堵住了。
青年的两只手还都被他攥着,腾不出来,情急之下就一仰脑袋,从座位上稍微起身,用嘴巴把他还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
“要赚钱的。”过了几秒钟的时间,青年就松开了,侧头在他耳边认真的又重复了一遍。
严总被自家小仓鼠的堵嘴式威胁吓得心脏都开始乱跳,刚刚还坚定无比的想捧人的原则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心脏砰砰挣动的近乎疼痛,低哑着声音说:“……好,赚钱。”
然后将捂了青年两只手一路的掌心松开,转而捧住青年的侧脸又俯身印了上去。
敢威胁他,总要付出点什么代价才行。
……
代价一付就是十几分钟,中间累了没关系,先停下来歇一会儿,再接着付。
医院到严深国内别墅的距离并不远,黑色迈巴赫很快就悄悄停在了一栋独栋别墅门前,环境幽静、绿化极好的小区内种满了高大的玉兰花树。
此时恰逢玉兰花树的花期,没有一片叶子的苍郁枝干上缀满粉白宽厚的花朵,与枝干连接着的花萼处泛着云雾一般轻薄的淡粉,往上的花瓣挺直而柔婉地散着,仿佛春日落在枝头的雪白飞鸟。
层层花影落在车窗上,虽然窗户没开,但幽谧的花香仿佛已经透过车窗传了进来。
和车厢内时不时响起的暧昧动静十分融洽。
唯一的违和点大概就是坐在前排并且不敢吱声提醒老板已经到家了的司机:“……”
有钱人的钱也不是好赚的,司机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颤抖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