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屏风后的行军床边三位随军大夫正神态紧张的用敷了药膏的毛巾压住舒乐的伤口,丝毫不敢停止手中的动作。
躺在床上的人依旧覆着面具,看不出脸色若何。
但垂在床边的手已是苍白的毫无血色。
舒乐微张着口,舌下压着此次出征军中最昂贵的一根千年老参——那本事为了以防万一而备着的。
他的唇色也是白的,充满了病气,再不复以往的殷红。
另一个军医抱着水盆急匆匆的往外赶,一盆热水似乎还没用上多久,便已经被血染得通红。
周绥一把抓住那军医的胳膊,道:“人怎么样了?”
那军医头上虚汗淋漓,甚至都没注意到旁边站了人,猛然被周绥一抓,整个人都吓了一跳。
他赶忙扶好手中的水盆:“陛下……微臣是此行几位中最不中用的一个,将军的情况,还需问姜大夫。”
听了等于白听。
周绥让人退了下去,上前两步走到床边。
几位军医见他来了,面上一慌。
正要行礼,却先听周绥道:“不必了,他情况如何?”
三位军医其中两位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人。
那人看不出年岁,见同僚都望了过来,摸了摸已是花白的胡须,低声道:“陛下,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绥脸色微沉,却还是让了一步:“先生请。”
帐中另一侧的珠帘放了下来,周绥在桌旁坐下,开口道:“不知先生退避三舍,有何要紧之事?”
姜大夫面上似也有些疑惑,半晌后才朝周绥躬身拜了拜,开口道:“不瞒陛下,老夫行医多年,还未见过舒将军如此情况。”
“按道理来说,舒将军正值壮年,无论是止血还是治疗都应有十分疗效。”
顿了顿,又道,“但是此次将军受伤,血确实无论如何都无法彻底止住。若不是有宫中千年老参和几位同僚的帮忙,舒将军怕是,早有性命之危。”
周绥心下沉了沉,又道:“现在血依旧没有止住?”
“受伤后身体大范围的出血已经止住了,但舒将军的伤口一直在流血,这已经是将军自身身体的调控问题,臣等……”
姜大夫神情也有些忧愁之色,但薄薄的一丝愁下却又像是掩盖着说不出的什么。
他一撩衣袍,跪下道:“敢问陛下可知道舒将军身上可有什么陈年旧疾,或者是否曾中过什么异毒?”
毒?
周绥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了自己下给舒婉怡的那毒。
那毒是前丞相高朗赠与他,记载数种苗疆西域之奇毒……说来也应该算得上是异毒。
但那药是下给了舒婉怡,和舒乐完全没有关系。
舒乐性命关头,周绥自然没有时间再深想,只微微思忖片刻便摇了摇头:“先生随舒家军多年,自然也知,舒乐基本次次出征都是凯旋,甚少受伤。朕亦从未听闻舒乐有何中毒现象。”
姜大夫却是随舒乐征战了不少年,又得周绥确认,点点头道:“如此便应该是舒将军自身本有的问题了……因为他之前从未受过伤,所以自然也无人知晓。7" 妖艳渣受的自我修养[快穿]0 ">首页 9 页, ”
真是一句废的不能再废的话。
周绥脸上已经写满了不耐,还未等姜大夫说完便直截了当道:“你不必告诉朕这些。现在朕只问你,如何救?”
姜大夫跪在地上,沉默片刻,抬起头看了周绥一眼。
周绥道:“有话就说,看朕做何?”
姜大夫轻轻笑了笑,明显苍老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亮的出奇。
他低低开口,声音中却带着几分诱惑的味道。
“老夫斗胆,敢问陛下……是想要一个能征战沙场,却执拗傲气的将军;还是想要一个能被您养在深宫,乖巧又听话的将军呢?”
周绥先是一愣,接着猛地站起,一拍桌面:“大胆!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与朕拿乔?!”
下方跪着的人却出乎意料的淡定,他花白的头发微垂在地上:“将军伤重。老夫能力有限,陛下若是想要舒将军同以往那般能征善战,恕老夫无能为力。”
周绥冷笑:“哦?那你有何能力?”
姜大夫将头垂得更低,看不清他的面色:“若陛下想要舒将军从此只能依附于您,承欢于您身边,任您把玩观赏,老夫却有办法。”
周绥目光凌厉的看了姜大夫一眼:“你与舒乐有旧?”
姜大夫向周绥叩了个头,缓缓道:“非舒小将军,而是舒家。”
他自嘲的叹了声,“陛下且放心,老夫自幼学医,医人为本从不敢丢。”
“老夫也并不想要他们任何人的偿命,只想教那对父子莫要太过锋芒毕露。”
周绥收回目光,又坐回了原本的座位上。
他想了想,开口道:“你方才说的法子……可是对身体有影响?”
姜大夫见似乎终于说动了周绥,立即道:“陛下莫要担心,只需控制好剂量,不会对舒小将军正常生活产生任何影响。”
周绥道:“你可确定?”
姜大夫道:“老夫不敢欺瞒陛下,若是陛下信不过,可再问问其余三位同僚。或者周边的邻城任一名医陛下都可过问。”
周绥沉默片刻,视线透过帐中的珠帘,隐隐约约看到了对面行军床上的那个人。
那是舒家的大将军,全京城都有名的公子哥儿。
风流倜傥,出手大方,红颜知己,蓝颜兄弟,自不胜数。
更向来管不好自己,出征前一日都要去照月楼与女人幽会一夜。
偏偏公子绝色,纵白玉覆面,也说不出的诱惑。
让人……已经无法自控。
只要想想,只要想想能将那人囚入深宫,将人控在怀中,掌在手中,覆于人下。
让他只为自己哭,只为自己笑。
便觉爽得连脊背都要发麻。
更不用担心与林季同周旋。
再加上现在还多了一个据说是舒弘毅私子的温容……
温容既有舒鸿逸贴身玉佩,定有过人之处。
若能用舒乐相威胁……
历代帝王,向来走于刀尖之上。
越在高处,越是贪婪。
若既要江山,又要美人。
便容不得一丝犹豫不绝。
周绥似有疲倦的闭了闭眼,缓缓道:“罢。”
他低头看了眼跪在脚旁的姜大夫,开口道:“朕且听你一回。
“你刚刚所说是什么法子,细细与朕说来。”
姜大夫脸上闪过一丝激动之色,他的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伸向怀中抖抖索索的掏出了一只精致的工雕漆盒。
接着姜大夫双膝跪地,匍匐向前几步,近了周绥身边:“陛下可曾听过……阿芙蓉?”
***
舒乐整整昏睡了三天才清醒过来。
醒来时是个下午,帐内挺安静,没有围观人士。
估计是为了避开伤口。舒乐发现自己的动作是趴着的。
于是舒乐的第一个动作便是赶紧伸手摸了摸脐下三寸,有惊无险的叹了口气:吓死我了,幸亏我的小乐还是一如既往的健康呢!
系统:……
每当这时候它都真的希望自己是个瞎子。
舒乐在床单上拱了拱,又单手朝后摸了摸自己背上中箭的位置,兴高采烈的又道:统啊,你看乐乐多柔软!各种姿势能都做,一直旱着多亏呀~
舒乐又扭了两下:而且伤口也不疼,感觉立刻就能去做十个小皇帝!
系统:……
系统:醒醒,你伤口不疼是因为周绥给你用了阿芙蓉。
舒乐道:阿芙蓉是什么?皇宫秘药吗?
系统再次崩溃了:求求你了宿主。多读点书行吗?连我们系统都要大学本科毕业才能上岗了。
舒乐奇道:那你们要写五年系统三年模拟吗?王后雄认识吗?
系统:不知道,滚。
舒乐哭唧唧:滚就滚,滚之前能告诉我阿芙蓉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系统忍无可忍,朝舒乐扔了一个百度百科。
舒乐翘着脚瞅了一会儿,一拍大腿:了不得了不得!这小皇帝出息了!心机深沉……看起来是想把我从将军的位置上拉下来啊!
舒乐继续道:不错!我喜欢!乐乐怎么可能是如此轻易就屈服的人!
系统:……
系统再次把舒乐拉黑了。
在药品种类贫瘠的年代,百姓的平均寿命不长,加上阿芙蓉的确有良好的止血阵痛效果,被许多民间大夫纳入药方,用于治疗一些病症。
因为提纯能力有限,只要不长期使用,便能做到戒断去瘾。
但在毫无所知的情况下长期使用……
那自然就是轻则丧失武将之仪,重则便只能蜷伏周绥脚下,像条等待宠爱的狗一样摇尾乞怜。
舒乐摸着背上的伤,晃晃悠悠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不知道周绥给他喂了多少的剂量,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伤口竟然还是麻痹状态,一点都没有疼痛感。
社会社会,小皇帝还是小皇帝。
小瞧不得。
没走两步,屏风后的近卫就看到了舒乐,赶忙过来搀扶,道:“将军!您有重伤在身,大夫说切不可随意行动,属下扶您回去躺着。”
舒乐看着那名冲上来抱住他胳膊的侍卫,差点以为自己是怀胎八月马上就要生了……
莫不是女装穿多了!
舒乐被自己这想法给吓了一头冷汗,“啪”的一声打掉了那侍卫的手:“去去去!本将军数年杀场来来回回,就中个箭,怎么搞得跟未出阁的小姑娘似的!”
侍卫只能退了两步,一边还做出时刻准备过来扶舒乐的动作:“将军您慢点!哎呀将军您别乱动!将军您不能坐有靠背的椅子!将军您先坐这里!您饿不饿!?”
舒乐:“……”
舒乐缩着两条大长腿坐在了帐篷边的小马扎上,深吸了一口气。
莫生气,莫生气,生气会影响小乐乐的产出质量。
士兵是无辜的。
舒乐再次吸了一口气,将两条大长腿劈开坐好,硬生生在小马扎上坐出了一副大爷样。
眼珠子溜溜的在帐里转了两圈,除了他和那个小侍卫就没别的活物了。
舒乐晃着脚观察那侍卫,看着挺眼生,之前没见过。
估计是从周绥亲兵那里调过来特意监视他的。
小侍卫看上去年龄不大,畏手畏脚的站在一旁。
见舒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一张白白净净的小帅脸上慢慢就染上了些别扭的味道。
舒乐又耐不住了,伸手朝那侍卫招了招:“来,往本将军这边站点。”
小侍卫一点一点挪了几步,战战兢兢道:“舒将军您有什么吩咐?”
“怕什么?”
舒乐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反正四下也无人,睡了几天也怪无聊,想与你聊聊天。”
小侍卫之前一直在周绥亲军中当值,这次被周绥钦点来舒乐身边,可谓身兼重担,精神十分紧绷。
他嗫嚅了好半天,才吭哧吭哧的道:“将,将军愿意与属下,聊,聊天。属下不胜,不胜荣幸。”
舒乐又翘起嘴角笑了起来,伸手抓住小侍卫的手,将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小侍卫更紧张了,又怕舒乐牵到身上伤口,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舒乐抬起下巴指了指对面的另一个小马扎:“坐吧。不用拘束,本将军手下的兵从不跟本将客气。”
小侍卫赶忙摆手,小脸吓得都白了:“不不不将军我,属下站着就行了……”
舒乐故意沉下声音:“怎么?我生了个病,都不听话了?”
小侍卫摇头摇得像拨浪鼓,小心翼翼的在对面的小马扎上坐了下来。
两个小马扎遥遥对望。
舒乐终于不用抬着脑袋看人了,觉得爽了许多。
于是又控制不住的撩了起来:“你是哪儿的人呀?”
“回将军,属下是邯郸的。”
“人杰地灵呀,难怪如此英气,入伍几年啦?”
“将,将将一年……”
“诶?有喜欢的姑娘吗?喜欢姑娘还是……”
舒乐见对面的小侍卫羞羞答答的,越调戏越来劲,最后一句话还没问出来,便听得帐外一声厉喝。
“舒乐!”
舒乐:???
舒乐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周绥怒气冲冲的撩开帐帘,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黑漆漆如锅底班的面色,活像是赶上了抓奸现场。
小马扎本来就在帐边角落,加上舒乐也没避外人,若是在外面细细听来——
说不定还真能听到。
周绥显然已经气急,黑着一张脸大步流星的走到舒乐面前,居高临下的对舒乐道:“重伤未愈,你倒是性急!”
舒乐:……
他不是,他没有。他根本没成功。
他坐在小马扎上辛辛苦苦的仰着脖子瞅周绥,努力想站起来却又发现马扎太矮,一时半会儿使不上力。
旁边的小侍卫一下也慌了神,赶忙从小马扎一骨碌站了起来,跪下给周绥连磕三个头:“陛下!陛下息怒!将军他什么都没有与属下说!”
周绥一听怒气更甚,冷笑一声道:“好你个舒乐,这侍卫才跟了你多长时间,你倒是把人弄上手的快!”
舒乐沉默片刻,觉得周绥这句话实在怪怪的。
怕是要弯了的前兆。
为了日后的幸福生活,他飞快的决定先装个直男。
舒乐微一皱眉,话里流露出几丝疑问,沉默半晌才道:“……许是臣昏迷太久,不甚明了陛下之意。”
戏精附体,无辜的飞起。
舒乐又是微微一顿,声音甚至带上了几分不快:“若这名侍卫是个貌美女子……那陛下若说臣空了许久,将人弄上手,倒是能讲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