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黎稍稍放下心来……他很怕自己会连累元珩,方才那一箭,他一回想就觉得后怕。
元珩见他神色严肃,便伸手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他只觉那纤细柔软的手上尽是手汗,知道他紧张,便安慰他道:“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嗯。”玉黎点了点头。
果然,没过多久,水云游和乌夜啼已经解决了其他四个黑衣人,那为首的黑衣人口角流血,被剑架在脖子上。
“说罢,谁派你来的。”乌夜啼冷冷道。
为首的黑衣人见任务不成功,自己又被制住,立刻用力一咬,服毒自尽了。
元珩从马车上下来,走到那黑衣人身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对两人道:“搜搜他们身上,看有什么令牌没有。”
“是。”
两人搜了一圈,果然在五人身上都搜到了一块木制的令牌,那令牌是梧桐木所制,雕刻成圆形云纹,上面分别刻有“甲”“乙”“丙”“丁”“戊”的字样,一看便知是名门望族训练出来的死士。
但是死士的令牌绝不会为外人所知,元珩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令牌。
玉黎跟着下了马车,方走到元珩身边,就看见元珩手里拿着一块非常眼熟的令牌,他神色一变,眉目间立刻阴沉下来。
元珩发觉他走过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块令牌,眼神冰冷狠戾,他甚少见到他这样的表情。倏地,他蹙起剑眉,问道:“你认识?”
“不,我不认识。”玉黎转身,准备回马车。
“是萧谨言的?”
玉黎的脚步顿了顿,没有说话。
树林里一下子静谧下来,连一丝风声也没有。
元珩缓缓垂下眼睑,掩去了复杂的神色,只余右手死死地抓着那块令牌,用力到指关节都变成了青白之色。
第80章 在劫难逃
后来两人还是去见了陆景融。
陆景融年纪不大,方三十出头,气质非常儒雅,不过也并不是很好相处,毕竟文人通常都有傲气,更何况陆景融这样的人?玉黎看得出来,很显然,陆景融原本只是看在元珩的面子上,才答应见他,否则他若是自己找上门去,恐怕一定是一个闭门羹。不过还好,陆景融听了他在写诗作文方面的困惑之后,还是肯指点他的。他这次来得突然,没有准备写好的文章诗歌,所以两人约定下一次玉黎再带着自己写的文章诗歌给他看,他再给他具体的建议。
回城的路上,元珩兴致不高,合着双目不知道在想什么,玉黎也没去打扰他。
路过方才遇袭的地方时,玉黎特意看了一眼,只见方才尸体和血迹都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丝毫不像是发生过激烈的打斗一般。
元珩将玉黎送到玉府门口,玉黎对他说了一声“今日多谢你了”,正要转身下马车,就被元珩拉住了,玉黎诧异地回头看他,却见一张俊脸猛地放大在自己眼眸中,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唇上被温热而又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
元珩亲了他一口,十分满足,又轻轻捏了捏他那莹白的脸颊,说:“今日之事你不要管了,回去好好写几篇佳作,争取让陆先生高看你一眼。回家之后尽量少出门,过几日我再来接你,到时候请你看‘戏’。”
玉黎:???
他还没答应呢,就被元珩推着腰送出了马车,下了马车回头一看,马车帘子已经放了下来,隔绝了一切的视线。他只好转身回了府里。
元珩的马车便辘辘远去。
马车里,元珩叫了暗卫风入松进来,风入松的轻功是最好的,他要嘱咐他去做件事。他看着单膝跪着的风入松,俊美无匹的面上露出甚少能见到的阴狠之色来:“你立刻去监视萧谨言,他的一言一行都要向我汇报,听到了吗?”
“是!”
元珩挥了挥手,风入松便立刻出去执行任务了。
马车中只余元珩一人,他缓缓垂下眼睑,阳光透过帘子的缝隙斜斜地照射在他的眉心,令他的丹凤眼落在了一片阴暗之中。
……
萧府。
“你去打探过了吗?那五个人到底去哪里了?”萧谨言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侍卫模样的人忙恭敬道:“属下尝试与他们联络,可惜毫无音讯,属下猜测……他们应该是已经为您玉碎了。”
萧谨言猛地站起身来,怒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玉黎身边只有一个侍卫,而他们五个人,都是个中高手,怎么可能全部一去无回而且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除非……他们是遇到了什么高手。”侍卫猜测道,“据说那一日玉黎是被皇室的马车接走,如果是碰上了皇室的人,有去无回……也未必不可能。”
萧谨言闻言,眸子一敛,阴沉下来:“皇室?难道是温欲雪?不可能,温欲雪的侍卫不可能做得这么干净利落!”
他说着,烦躁地来回踱步,好半响,才道:“罢了,那五人虽身死,但也不会暴露我的身份……只是已经打草惊蛇,再要将玉黎带回来,就难了……”
“那要不要属下再召集一批人……”
萧谨言伸出手制止他:“不必了,这几日玉黎定然有所防备,等我想个万全之策,过几日再行动。”
“是。”
萧谨言眼见属下退出去,面上露出一丝势在必得的狠辣来。
……
玉黎再见过陆景融之后,就又特地写了几篇文章,他不敢拿以前的作品去,因此特意又重新立意写了几篇,不过他对自己没什么信心,因此反复修改了好几次,过了四五天才写了两篇稍满意的文作来。
因为他一直醉心于写文章,倒真的应了元珩的“少出门”。不过他并不是怕了萧谨言……他非常了解萧谨言,知道一次未得手之后,萧谨言不会很快再次出手,因为萧谨言这个人本性阴狠,一次失败之后,定然会想一个更加周全、狠辣的计划来。
而玉黎也并不想坐以待毙,所以他除了去家塾上课,一边在家写文章的同时,也在想要怎么除去萧谨言。
不过还没等他想全,元珩就让人传口信给乌夜啼,让玉黎去彩云居,他在彩云居为玉黎设下了酒宴请他“看戏”。
玉黎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应邀前去。
彩云居是京都城有名的酒楼,许多菜式宫里头也没见过的,不过这里的东西非常昂贵,非权贵之家根本吃不起,据说一盘糕点就可以抵过京都普通一户人家的一年用度,可见是何等的豪奢。仙客来虽也有名,但毕竟不如它,就连位置也是……仙客来稍偏,而彩云居就在京都城最热闹最繁华的大街上。
玉黎到了彩云居门口,刚下马车,就有小厮上前询问:
“请问您是玉三公子吗?”
玉黎点点头:“正是。”
“有贵客在雅间中等您,让小的为您引路。”那小厮穿得也比寻常酒楼里的小二干净整齐得多,倒像是某家某府里的管家似的。
玉黎一路跟着他,走上了三楼最里面的雅间。
小厮为他打开房门,伸手请他进去:“您请。”
玉黎一踏进房门,就见元珩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今日的元珩穿着一身玉子色的长衫,衣襟处和袖口处都用橙色的银线绣出如意云龙纹,他今日未全部束起长发,因此可见瀑布般的乌发垂落至腰,愈发显得他宽肩窄腰来。
元珩见玉黎进来,不由得也打量他,见他今日穿了一身冰蓝色的春衫,外面罩着一件宝蓝色的大氅,寻常束起的乌发今日却散开在肩腰,倒与他自己今日的打扮不谋而合。只是寻常红润的小脸上今日气色似乎不太好,他走上前去迎他:“怎么?今日身体不舒服么?”
玉黎摆了摆手,正要说话,控制不住地咳了一声,只好道:“不碍事的,一不小心染了风寒……你找我来,不会是请我吃饭这么简单吧?是有什么事情?”
怪不得,元珩心想,他甚少看见玉黎这样没精神的时候,原来是染了风寒。他忙拉着他在自己对面的座位上坐下,道:“早知道先问问乌夜啼你的身子如何了,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玉黎抬头追问他:“到底什么事?”
元珩勾唇一笑,丹凤眼朝他眨了眨:“看戏啊。”
玉黎愈发狐疑,看着元珩兴致盎然的模样,他总觉得元珩是要做什么坏事了……
第81章 当时明月在
“时间还早,不如你先吃几块点心填填肚子。”元珩说着,欲用筷夹糕点,又像是想到什么,将筷子放到一边,直接用手将整盘糕点都放到了玉黎面前,又为他介绍说,“这是彩云居的招牌点心,名叫‘当时明月’,里面馅料丰富可口,很不错的,你尝尝?”
玉黎看了一眼,见那圆圆的糕点,颜色很像绿豆糕,表面上看倒看不出什么来。他拈起一块,抬眸看着元珩笑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此乃小山词《临江仙》,感慨昔日恋情如同彩云一般飞散……彩云居的主人怎么会用这么伤感的名字?”
一边说着,一边放至唇边轻轻咬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甜而不腻,甚是可口,又不禁道:“味道确实不虚此名。”
元珩见他喜欢,亦不禁舒展了眉头,笑道:“大约是主人觉得这糕点的滋味如同昔日的恋情一般,美好而引人留恋,故取名‘当时明月’。”
玉黎一边品味,一边微微侧头,遐想前世自己与萧谨言的恋情。
其实他与萧谨言之间,也不全然至始至终都是怨与恨,他们新婚一年之内,都是无比恩爱的……
萧谨言待他温柔体贴,时常对他嘘寒问暖,从外面回来,还经常给他带发簪、镜子等小礼物。他原本就自卑,嫁到萧府就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是萧谨言待他这般好,便激发了他所有的感激和爱意。他不在意自己身为男子却嫁作人妻,一心一意为萧谨言搭桥铺路,几乎是倾尽自己的一切来回报萧谨言……
可是这样的温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萧谨言便对他日趋冷淡,虽然面上还保留着夫妻间的相敬如宾,也不曾冷言冷语待他,但是他能感觉得出来,萧谨言待他没有之前那般好了。直到后来,萧慎行离开侯府,萧谨言成为侯爷、玉绾入府,萧谨言就像换了一张脸一般,完全变了。
玉黎到那时才渐渐明白……萧谨言从未真心爱过他,昔日的恩爱,不过是他为了骗得他的信任而制造的假象罢了。等到时间一久,假意虚情便再也隐藏不住。
也或许,那时的恩爱两不疑,只不过是他自己为自己编织的美好梦境罢了,只是人不可能一辈子活在梦里,到头来,还是要醒的。
他一边想,一边已经将那“当时明月”吃完了,他自嘲似的,笑道:“昔日的恋情,叫‘当时明月’并不完全妥帖,叫‘镜花水月’倒还恰当些。”
元珩见他面带唏嘘,乌黑纯澈的眸子望着虚空,仿佛在回忆什么似的,不禁奇道:“你说得好像你经历过似的,怎么,你也有‘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的时候吗?”
玉黎被他一问,思绪便猛地被拉扯回了眼前,看了一眼元珩,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元珩听了,不禁定定地看着他,幽黑炽热的眸子隐含着些许危险:“你真的喜欢过别人?”
玉黎见他如此反应,哂笑道:“我是否喜欢过他人,与你有什么干系?我未认识你之前,便是跟他人成亲也不关你的事,难不成你还想干涉我过去的事?”
他错过一辈子,糊涂过一辈子,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已经存在的事,便是大罗神仙,也无法干预了。
若真能干预,他真的情愿前世的自己生出来就被秦氏弄死,免得去经历那些叫人恶心的事。
元珩见他说着说着又要发脾气,心想我都还没计较你喜欢别人的事呢,你冲我发什么脾气?谁还没有脾气怎么的?我也要生气了!
“对对对,只怪我没有从你一出生就认识你,好在现在认识你也不迟,过去之事不可追,只要你现在和以后都喜欢我就好了。”
玉黎见他没有生气,反而伏低做小耐心哄自己,忍不住轻笑,拿黑白分明的眸子睨他一眼:“没羞没臊。”
元珩见他又恢复温柔娇嗔,那张俊俏的小脸上有着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宠溺,心中一跳,看得移不开眼去。
“黎儿,咱们坐得是不是有点远?”
玉黎看了看两人相对而坐的姿势,又见他一双丹凤眼十分炽热,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道:“这样坐着挺好,不会引人猜想……”
“怎么能没有呢?你看这么远,我都不能好好给你夹菜了。”元珩自顾自说着,立刻搬着黄梨木的雕花圈椅凑到玉黎身边去,“啧,这圈椅还挺重……你看,这样就近了,就能好好夹菜了嘛!”
玉黎眼见着他挨到自己身边,就差没把自己抱到他怀里去了,忍不住往边上挪了挪,道:“人家夫妻用膳也没这么近,若让人瞧了去,不定怎么编排你呢!”
“没人会进来的,你放心吧。”元珩看着他穿得那一身浅蓝色的春衫,乌发垂在腰际,显示出魅惑的曲线,真恨不得将他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坐着。
心中想道,这样娇小的人儿,怎么嘴巴这么伶俐,心思这么玲珑,手段这么狠辣呢?
真是好想将他压在身下狠狠欺负他,让他露出柔弱委屈又可怜的模样来……
玉黎喝了几口茶,见他一直不说话,转头一看,便见他一双丹凤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露出虎狼一般掠夺的眼神来。他前世历经人事,自然知道这个眼神代表着什么,面上一热,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你坐回去吧,这样我没法吃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