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定川懊恼自己的举动,沉了语气:“对不起。”
叶凛云心里只想骂人,这都什么事儿?好好的一个亲热,还能这样,以前可没看出眼前的人有这毛病。
“你哪里学的烂招?”
龙定川动了动嘴唇,开口想说什么却又无法解释,垂手站着:“刚才是我无意。”
“你反省去吧,老子不陪了。”他低眉顺眼的样子,叶凛云不知道说什么好。
事情来得莫名其妙。叶凛云转身,摸了摸破皮的嘴角,去了里屋。
龙定川脑子里一团乱麻,难不成自己有特殊的嗜好?怎么看着他嘴角那一点血珠,在微润的唇角,反而生出更多欲望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叶凛云就被敲门声震醒。他昨晚憋闷,整个人处在低气压中,很晚才睡着,这会儿正睡得香,大喝:“别敲了,才几点钟?!”
“凛云,你还去吗?”林琮的声音。
“不去了。”
“我和明鸾都准备好了。”
“你们俩去吧,我困,不想去。”叶凛云头埋进被子里,是真困。
“不是昨天晚上说好的吗?你快起来吧,明鸾都上了马车了。”
叶凛云清醒了些,还真是,也只有林琮有这个耐心,窸窸窣窣地抹黑穿好,洗了把脸,打开门:“走吧。”
林琮拉起他的手:“你冷不冷,怎么穿这么少?”
旁边有人过来,给他披上披风,是龙定川。
叶凛云哼了一声,挣开林琮的手,往前走,好巧不巧,不知被什么绊住了,整个人往前栽去,还没反应过来,身边什么一闪,被抱在了怀里。
龙定川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还没睡醒?”
叶凛云真的清醒了,张口就骂:“谁让你们走那么早,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还有这路上,都特么放的什么东西,不收拾干净?”
第一百三十三章摔了我也不会摔了你
林琮愣了愣,还真没见过他脾气这么差。聂律拉他走的时候,他都还在愣神。
“我抱着你吧。”龙定川小心地说。
“我哪敢,指不定你还摔了我呢。”他承认自己有火,从本质来说,昨天晚上龙定川的行为也不算过分,可是既然擂台已经摆上了,不能不打。
龙定川叹了口气,这种事情想解释都无法开口,怀里的人虽说语气恶劣,却没挣扎他的拥抱,轻声说:“摔了我也不会摔了你。”
叶凛云哼了一声,就任他抱着了。
情爱之事,会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儿置气,也会因为一个小动作消气,身处其中,难逃。
日常几人都是骑马,今天为了方便,备了三辆马车。
聂得眼瞅三对都进了马车,只有他还在寒风中骑马,无语问苍天。
叶凛云昨晚说得好好的要看米迦城黎明风光,在车上又小睡了一会儿才转醒,刚好外面天蒙蒙亮,看得到路上人影。
他挑开帘子一角,微微湿润的露水味儿夹杂着寒意传进来,让人心旷神怡,精神一震:“什么时候到?”
龙定川一直抱着他,他不开口,他也不敢,听了他的话赶紧说:“很快了。”
“我们今天去都做什么?或者说,你们平常都做什么?”
“没有特别大的事,多数只是巡查。”
管道修建不比民间小道,要严格按照要求。
这个时代没有钢筋水泥沥青,难道只用土?记得学历史时候说到秦朝修建长城,就是用炒熟的土加上糯米浆之类,保持坚固。
“这种官道的修建,碰到山怎么办?”
“会尽量绕开,挖山太过耗时费力。”认真讨论的样子,真可爱,龙定川一边回答一边看他。
“哎,真是遗憾,要是可以定向爆破该有多好。”原来这个时代也是要靠愚公移山。不过他可没有想过把炸药引进这个时代,热兵器太难控制,何况,他也不想建立这个世界的秩序。
“什么?”
“没什么。”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昨天的事算是翻了篇。
天光大亮,一行人到了工地,叶凛云下了马车,一下惊呆了。
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嘿哟地喊着号子,有人挖土有人抬土有人夯实。这么冷的天,很多人都光着膀子。
看他们到来,领头的人跑了过来:“大人,您来了。”
龙定川点点头:“还顺利吗?”
“顺利。”
“嗯。”
那人又往他几人身上来回看了几眼,点头哈腰地问好。
龙定川摆了摆手:“去吧,有什么事随时禀报。”
叶凛云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很是吃惊。他司空见惯机器突突突地作业,只有少数几个人在工地,哪怕是修建地铁,都见不到几个人。
如此大规模的纯人力劳动,他看得目瞪口呆,同时微微心酸。那些人穿的衣服都带着补丁,没一个胖子,甚至还有女子。
“这些人都领工资吗?就是发钱吗?有银子领吗?”叶凛云问。
第一百三十四章什么鸡
龙定川摇头:“这些是固定徭役。”
叶凛云……
自己果然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新时期,这种繁重的体力劳动,居然是义务劳动。他心情突然很沉重。
“走吧,不想看了。”叶凛云转身。
朝阳喷薄而出,霎时光辉闪耀,叶凛云眯眼,人类就是如此生生不息在这个星球上迭代,相信这个时代也会发明出机器,解放体力。体力和脑力劳动比,谈不上谁更优秀,一个费脑一个费身体,一个精神一个实体。
林琮和墨明鸾也好奇,却没太大反应,看来是司空见惯。
坐车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没说话,林琮和墨明鸾都不清楚怎么回事,问他:“你怎么了?”
叶凛云恹恹地说:“想事情。”
有太多事,是无能为力的。他们没见过自己的时代,自然不觉得这种有不妥。这种想法,又有何人可以分享呢?
他突然有强烈的讨论欲望,睁开眼睛说:“要是有机器能代替人工作,刚才修建道路这种,是不是感觉很好?”
“什么鸡?”林琮疑惑地问。
就这一句反问,叶凛云当即闭了嘴,孤独感铺天盖地而来,他重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他表情难看,林琮惴惴不安道:“我,我……”
墨明鸾拉了拉他的衣角,林琮委屈地看着他,墨明鸾摇摇头。
三个人一路无话,叶凛云靠在马车上,后来又弯着腰,低着头,盯着脚面,心里一口郁气憋着,压得他想哭。
他再一次清晰认识到,格格不入,从没有这一刻来得真实而明显。
乘坐的马车、脚上的鞋子、对面的朋友,全然都是不对的,不对的。
无人诉说的孤独,像海水一样漫上来,淹没了他。
三人到了别苑,叶凛云一言不发下了马车,直接冲进房间,连房间也是不对的,被子是不对的,连环境都不对。
扑在床上,眼泪淌下来浸湿了床铺。
太阳照在高空,他不止一次地的想,若是不在一个星球,那可是在一个太阳系吗?沐浴着同一个太阳的光辉吗?
如此无能为力。
他不愿去想的,也许他和叶凛云本尊是要永远的换了,不知道那人采取了何种方式,若是他曾经有强烈意愿体验穿越,那现在反悔,可来得及?
就是不反悔,再次有强烈穿回去的想法,还能实现吗?
毫无头绪。
也许他原本世界的叶凛云此刻正和他妈妈一起看着t台秀,陪着他的贵贵和苔丝自言自语,和曾经的他一模一样。
哪里才是真哪里才是假?
若此刻发梦,醒来可会感觉是梦一场?
叶凛云悄无声息地哭泣,身体剧烈颤抖。
情绪终于缓解了些,无论如何,还是应该先活在当下。
若是无法逃离,那就尽力适应和改变。
龙定川中午就赶了回来,叶凛云回去的时候特别不对劲,他不放心,安排了一下墨明御,独自一人骑马赶回。
“这是怎么了?”红肿的眼睛,一看就知道哭了很久,龙定川蹙眉问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我陪你
叶凛云咧了咧嘴,声音低哑:“你怎么回来了?”
“嗯。”龙定川明显不想说自己,一把拉过他,弯腰盯着他的眼睛,“怎么回事?”
叶凛云扭过头,轻声说:“没事。”
“没事儿?”龙定川隐含怒气,音调提高,“眼睛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他也生气了,刚刚平缓的情绪又被挑起,“心情不好。”
龙定川反而舒了一口气,放缓了声音:“能和我说说吗?”
叶凛云沮丧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从哪里说,很难解释。”
“以后说也可以,那现在好些了吗?有我能做的吗?”
叶凛云忽然觉得眼睛酸涩,不怕他冷漠,就怕他温柔,往他怀里靠了靠:“我也不知道,脑子疼,不想思考。”
龙定川顺势抱住他,在他身上轻拍:“那就别想了,都交给我,好不好?”
叶凛云垂着双手,被动地贴在他怀里,闭着眼睛,整个人完全放松,心里酸楚。
“今天我不回去了,你想去哪里,我陪你。”他这个样子让龙定川心里特别难受,想为他解决所有问题,可找不到是什么问题,要如何解决?
叶凛云明显一副不愿多谈,生人勿近的样子,他不忍勉强,只能顺着他。
窗外的日光逐渐倾斜,龙定川轻柔环住他,低声在他耳边说:“晌午饭吃了吗?我带你去吃,好不好?”
叶凛云疲倦的点头,抱住他的腰,心脏强有力跳动的声响一声一声传过来,安抚而温暖。
牵住他,推门出去。
到大门外的时候,叶凛云模糊地想,是不是应该和林琮、墨明鸾说一下,但是脑子里好像填了浆糊,直接上了马车。
马车走得很慢,叶凛云半躺在龙定川身上,阖着眼,半晌才说:“感觉很孤独。”
也不管龙定川有没在听,继续空茫地说:“有时想回去有时想留下,有时感觉是真的,有时感觉格格不入,有时想就这样吧,有时想还应该争取,很矛盾。”
龙定川嗯了一声,收紧胳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叶凛云微有惊诧,轻轻嗯了一声。
“有个少年,少年时候家境殷实,父母疼爱,自负聪明,骄纵异常,可以说活得是随心所欲,总觉得人生不过如此,快意恩仇,放荡江湖。”说到这里,龙定川轻笑一声,“后来,家里突遭变故,父母一夕天人永隔,数百人的担子一下落到了他身上,连哭的时间都没有,就要面对各色人等。”
叶凛云心中一颤,恍然有些模糊记忆,自己刚上龙云堡之时,隐约听到龙叔私下抹泪,对他说:“云少爷啊,堡主他……唉,以后你要对他好一些。”
他自己的情绪也顾不得了,拉住龙定川的手,轻声问:“后来呢?”
龙定川笑了笑,反握住他的手,似带着追忆:“鲜衣怒马的日子,当然是好的。后来,也是好的。”
他低头认真地看住他:“生命就是这样,因为不可捉摸,太多不确定才更显波澜壮阔。矛盾是生活的常态。”
第一百三十六章你这样看我……
叶凛云忽然被他不像安慰的安慰安抚了,眯着眼睛笑起来:“表哥,你这理论讲得似是而非,一看就不适合当教导主任啊。”
这些事情他从未在人前提及,虽是寥寥概括,压在心里的石头像是落了地,他又抱紧了他一些,低声笑了:“没人敢让我讲。”
“哼,能和我讲,是你的荣幸。”叶凛云撇撇嘴,不服气道。
龙定川肃容,嗯了一声:“是我的荣幸。”
我们每个人都要面临各种选择,各种不期而遇的命运,拿到一副注定的牌,如何打好,就看自己的态度。
他感谢龙定川那些不是安慰的话,又心疼他说这些,主动抱紧他说:“以后一起吧。”
“什么?”龙定川被他的贴近惹得一紧。
“唔,一起吃饭吧?是不是快到了?”叶凛云转移话题。
马车刚好停了下来,龙定川的疑问没来得及问出口。
二人吃饱喝足,叶凛云说:“我想先回到梁城去。”
龙定川面上微沉:“这不才来吗?明鸾和林琮就才到,不再玩两天?”
叶凛云皱眉:这确实是个问题。
可是他确实不想在这里了,沉重而压抑。
龙定川下巴搁在他头顶说:“那些修路的没有官家的工钱,但是我们自己都给了的。他们其实都很愿意来,毕竟给的不算少。”
叶凛云惊诧的抬起头:他竟是知道他因为这个吗?
龙定川一笑:“怎么了?”
叶凛云摇头,动容地看着他,双眼泛红:“你真好。”
每个时代都有其固定的性质,不可超越,也不可避免,他后来想到的,既然无力改变,那就在现有的基础上做更好一点,却不成想,龙定川已经做过了。
这个人这样好。
龙定川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那这样的话,你不是赔钱了吗?官方不补助,自己还要掏腰包,你图什么?”
龙定川失笑:“龙云堡有银子。”
“不是这个道理。”
“这是我父亲一直的心愿,商人做事,亦要利国利民。大事,无需计较钱财。何况,官道自然是盈利的,不过不是在百姓身上,是后面,以后你就知道了。”龙定川说得轻描淡写。
叶凛云睁大眼睛看住他:“不可思议。”
他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家国情怀,感受到了大气,男人立于天地之间,自当如是。
他微红了脸:“完了,我真的要陷进去了。”
龙定川不明所以,只是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抓住他的手,低声说:“你这样看我……”
叶凛云轻咬嘴唇,双手抱上他的脖子,慢慢靠近,轻轻贴上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