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在一群嘈杂的声响中,一个音调比较高的少年的声音格外突出。
这声音他连着听了十多日了,绝不会认错。他往前方走近了一些,这一次听清了。
“能不能换种味道啊?我已经连着吃了三天了。”
接着,另一个声音回答道:“三天怎么了?你不知道有多少人还饿着,想吃都吃不到呢。”
李昕伊这下确定了,他看了眼吴肃,队伍还长着,于是穿过人群,果然看到林豫谨和焦若柳两个人,正在另一家早点铺里坐着。
李昕伊道:“琼枝兄,佩灵兄,早啊。”
林豫谨回道:“李兄弟,早啊。早点吃过没?阿肃呢?”
焦若柳把隔壁的小马扎搬过来给李昕伊坐。
他坐下后,回道:“阿肃去买早点了。我在那头就听见佩灵兄的声音了,你们吃的什么?”
林豫谨道:“菜包和葱卷。”
李昕伊坐了一小会儿,觉得有些尴尬,起身道:“快排到阿肃了,我先过去帮着拿一点,一会儿客栈见。”
林豫谨咬着包子,用胳膊肘推了一下焦若柳:“哎,你觉没觉得他们感情很好啊?”
焦若柳没好气地一把推开他的手,道:“这还要觉没觉得,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林豫谨有些羡慕:“听说他们两个青梅竹马,不,是竹马竹马,难怪感情那么好。”
焦若柳不知道说什么,道:“你不是不喜欢吃吗?那豆浆给我喝。”
说完不客气地喝掉了林豫谨碗里的豆浆。
林豫谨大叫:“不是豆浆,是葱卷啊!”
这边,已经排到吴肃了。他拿出准备好的食盒,让店家给他盛了碗粥,又要了两个煎饼、两个葱卷和两个红薯。
李昕伊走上前,对吴肃道:“我刚才看到琼枝兄和佩灵兄了,我们要不要过去和他们一起坐?”
但是周围有些嘈杂,吴肃没听清,走到稍微清净一点的地方时,李昕伊又重复了一遍。
吴肃道:“不用了,我们直接去咸福客栈。”
在路过隔壁铺子时,李昕伊拉住吴肃,用手悄悄地指了一下。
从这里看过去,林豫谨和焦若柳两个人好像在争吵着什么。
李昕伊有些奇怪,因为林豫谨虽然说话坦诚而直率,但其实一直还算有分寸。
而焦若柳总是一副管着他,不让他多说多错,可其实最是纵容他。
两个人在这么喧闹的环境里还能吵起来,他也是佩服。
未免尴尬,他拉着吴肃的衣袖就往前走,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
咸福客栈并不供应早餐,所以李昕伊他们在大堂里吃,掌柜不仅没有拦着他们,反而问他们要不要来点凉茶。
客栈里的茶并不是免费供应,吴肃谢绝了掌柜的好意,自己打开食盒,和李昕伊两个人捡着自己爱吃的吃了。
都是一式两份,李昕伊也不要葱卷,所以只吃了煎饼。
快速吃完后,没多久,他们就等到了林豫谨和焦若柳两个人。
林豫谨先走进来,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和焦若柳拉开了距离。
往常他们都是坐一边的,这次他坐在了李昕伊身边。
焦若柳选择了另一侧。
四个人坐定,小二又过来要给他们添茶。
李昕伊也算是明白,为什么这家咸福客栈这么有名了。
吴肃道:“过了一夜,你们的想法还是没有变吗?”
焦若柳道:“东西已经收拾过了,随时都可以搬过去。”
李昕伊:“……”
吴肃道:“若是我们去南坊街借住呢?”
林豫谨:“!!!”
焦若柳道:“都可以。”
吴肃说:“那我们去南坊街吧。”
李昕伊有些惊讶,他用一种亮晶晶地眼神看着吴肃,像是一个渴望得到橱窗里鲜亮礼物的小孩。
明知道那份礼物并不会属于他,但是依旧会有渴望。
现在橱窗打开了,有人告诉他,“试试看吧,万一呢?”
林豫谨瞬间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和焦若柳置气的事情,他欢快地说道:“我去找方叔和采荷,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李昕伊道:“那我去把曾叔和郑叔叫过来吧。”说完也起身离开,留下吴肃和焦若柳两个人。
他们走了以后,吴肃才揉了下自己的额角,苦笑道:“希望我这么做不是错的。”
焦若柳宽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何况如果赵大人真想要做什么的话,何必等到现在呢?”
方叔和采荷他们过来了。
听到吴肃的解释后,一向沉默的他开口道:“把你们送到南坊街后,我和小曾要回景宁了,小郑会留下的。”
吴肃愣了一下,不解道:“方叔为何这么急,难道是家里来了书信?”
可是不对呀,他刚写了报平安信回去,这个时候怎么会寄信过来?
方叔道:“具体情况不知,老爷只是吩咐我们到了杭州就即刻返回。”
一听是吴父的意思,吴肃就无话可说了。
“本来昨日就要走的,只是看着少爷一直在为住房的事奔波。既然少爷已经安定下来了,那么我们也可以放心地走了。”
吴肃道:“既然如此,那郑叔不妨也一同回去吧。”
方叔道:“他是老太太的人,可以留下。”
气氛骤然尴尬起来。
吴肃问:“采荷你呢?跟方叔一起回去吗?”
采荷眼眶都有些红了,李昕伊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没了往日的活泼。
但他们都不是吴家人,没有资格掺合这等家务事。
采荷似乎要哭了,看样子也是不得不走的。
李昕伊只听说孩子要高考,全家一起陪着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家长让陪同的人不走也得走的。
不过方叔和曾叔两个,本来就不是吴肃的人。
甚至连采荷也不是。
吴肃瞬间恢复了镇定,道:“那就麻烦几位叔伯帮忙一起把箱子抬到马车上吧。”
南坊街是个很有名的地方,赵府的别院会选在这么喧闹的地方,他们也是没想到的。
但是等到了地方,才知道,只要关上门,外面的喧闹都与之无关。
别院很大,而且显然一直有人在打理。
进门,先是一个很大的庭院,墙边栽种着丹桂和木槿,接着是正厅,后面是厢房。
别院的人看到他们,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
管家出来招待他们,“除了正房是以前小姐的闺房以外,后面的厢房都打扫干净了,都可以住。”
李昕伊道:“既然是闺房,那我们几个住进来会不会有些不太方便?”
管家道:“小姐出嫁已经十余年了,别院里一直都没有人,你们不必忧心。”
李昕伊向管家道谢。
管家道:“如果你们有随从之人,可以住在后罩房,或一侧的耳房。”
李昕伊道:“我们没有随从。”
李昕伊问:“那别院里有多少人?”
管家说:“不多啦,就几个老人还在。”
李昕伊问:“那厨房,我们可以用吗?”
管家道:“都可以,你们随意。”
李昕伊道:“多谢老伯。”
正房后面是四间厢房和两间耳房,他们一行刚好五个人,每人一间,倒不至于住到后罩房里去。
吴肃指着后面的山问:“这后面是什么山?”
管家道:“吴山。”
焦若柳感叹道:“怪不得这里是最繁华之地,却也能有一片静谧。”
林豫谨也跟着夸赞:“确实是个风水之地了。”
林豫谨很自觉地走进最西的一间厢房,焦若柳其次。
李昕伊于是住东厢房,吴肃在他隔壁。
许是因为太久没有人住了,即使打扫得很干净,也还是带着尘封很久的气息。
李昕伊放下东西,不自觉地就要往隔壁走去。
分明是一样的陈设,但是因为吴肃在的缘故,李昕伊就觉得这里温馨多了。
“怎么了?”吴肃问道。
李昕伊有些不好意思,以前住客栈是没有办法,现在却不能开口说:“阿肃,你介意我和你一起睡吗?”
但是委婉一点的话还是可以说的。
李昕伊问道:“阿肃,你不觉得这屋子很大很空吗?”
吴肃拉开另一把椅子,让李昕伊坐下。
他回道:“还行吧,我家里的厢房也是这么大。”
差点儿忘了吴肃也是土豪二代。
“不过空,确实,都没有什么人气。”
李昕伊暗示道:“那你晚上一个人睡,会怕吗?”
吴肃失笑,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那你怕吗?”
李昕伊道:“怎么可能……也就是有一点点点怕吧。”
怕吴肃不信,他还用手指比划了一下,示意真的只有一点点。
吴肃道:“怕也不要紧,我们都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继续(o^^o)
第40章 杭州生活
住进赵府别院以后,李昕伊开始认真作起了画。
在他看来,他也就画还值一点钱了。
李昕伊从来不算天赋型画手,他所凭借的也就只有前世学习、今生融合的那些线条和结构上的技巧。
以及超过时代的审美和大胆的尝试。
好的画作不一定是美的,它还可以是丑的或者猎奇的,只要它真实,能给人带来共鸣。
这几日,吴肃、焦若柳和林豫谨他们一直都在别院里做最后一个阶段的冲刺。
所以李昕伊自告奋勇地承包了他们的营养餐。
别院里自然有负责采买的人,李昕伊也不请人代劳,只说希望一同前去。
李昕伊初来杭州,人生地不熟的,负责采买的老伯也没有拒绝。
于是他就兴冲冲地出发了。
负责采买的老伯在别院里生活了一辈子了,以前人多的时候,他是每日都要忙碌,别人也羡慕这活里的油水。
哪儿想到,一夕之间,家不复家了呢?
老太爷过世了,老爷蛰伏了一段日子,现在好了,他又可以挺直腰板了。
就算挺不起来,那气势也不能丢。
其实现在这别院里就他们几个老家伙了,别院里也有好多个夏日没有人来避暑了。
除了逢年过节的,他也没什么要买的。
他每日去街上,因为这是他的工作,他能做一辈子,直到老了,做不动了为止。
李昕伊做的菜,只有家常菜,幸而吴肃他们也不挑。
南坊街正是繁华,李昕伊又去得早。在采买老伯的推荐下,他爽快地买了蔬菜和肉类,甚至还有时间买早点。
厨房里熬了粥,米也是问厨房借的。
李昕伊打算午后再去米粮店里买米。
一早上收获颇多,相比之下,采买的老伯反而只提了几根新鲜的莲藕。
李昕伊没有不该好奇地瞎好奇,问人家怎么出门一趟只买了莲藕,他只是礼貌地邀请别院里的老人们共进晚餐。
意料之中的,老伯拒绝了。
“我们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你们只要住的高兴就行。”
李昕伊虽然遗憾,却也没强求。
回到厨房,小粥的清香已经盈满了整个屋子。
他盛了三碗,又将买来的米糕、葱卷、煎包等早点一一给吴肃他们送去。
做完这些,他才回房间吃自己的早饭,并且自我感觉十分贤惠。
他想去吴肃房里和他一起吃的,但是想到乡试在即,还是觉得别太心急了。
而且李昕伊自己也需要潜下心来画几幅画。
之前在家里的时候,他也有留下一些画作。
但是,可能是心境的缘故,他始终不太满意。
赵元未既然特意嘱咐他去墨泉阁一趟,那么他还是需要再练练笔,找一找手感的。
他是靠画花卉画出了些名堂来,一直以来,也是那些花,才让他的画增色不少。
但他不是只会画或者只能画这些植物们。
想要随心所欲地画一些别的东西的念头已经很久了。
李昕伊是那种只要一沉浸在画中就会忘记世界的性格。
尤其是,这一次,他试图在画中创建一个富有想象力却又不乏真实的世界。
他几乎是全然忘我地画着,自然忘记了厨房里还有他早晨才买的菜。
等到他画完了一个部分,放下画笔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已经过了午时了。
贤惠不了半天,他就原形毕露了。
他瘫坐在圈椅上,盯着自己写的小纸条看。
横看竖看,他都觉得,纸条上的“妙计”不太适合自己。
他小时候喜欢男孩,长大了喜欢男性,没体验过喜欢女孩子的感觉。
之前他觉得,女孩子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像水一般柔和。
喜欢这样的女孩子是自然而然的。
可是如今他觉得,不如等他画完了这幅画再继续贤惠吧。
“心一。”
吴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昕伊抬头,吴肃正端着托盘,托盘上是一碗白米饭和两盘还冒着热气的菜,以及一碗银耳莲子羹。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田螺少年。
“都还热着,方才要来叫你吃的,看你正在画着,就给你送过来了。”
李昕伊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昨天刚自告奋勇,今天就啪啪打脸了。
“你做的?”李昕伊问。
吴肃很想点头,但,事实是,还真不是他做的。
“郑叔说,他以前给大厨做过学徒,是他做的。”
李昕伊这才想起自己买早点,甚至忘了给郑叔也带一份。
李昕伊拾起筷子,道:“太多了,你还要再吃一点吗?”
吴肃摇了摇头。
李昕伊于是端起饭碗来吃。
不过吴肃也没走,看着李昕伊吃饭。
他还是第一次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莫名想起了自己在家时,经常蹲在一旁看自家猫狗进食,也能看得目不转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