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昕伊问道:“王公子他给了多少钱?”
壮汉道:“就几十贯钱,他是打发要饭的吗?我们搜遍了他带的包袱和行李,真的是半点儿真金白银都没见着。”
李昕伊道:“可能是路上把钱花掉了,也可能是里衣是问别人借的,他可能真的没钱。”
壮汉道:“他有钱没钱我不管,反正我们必须拿到钱。”
李昕伊道:“你看,剪羊毛的人都知道,只有羊肥了羊毛长的才能剪到更多的羊毛,我们既然一个个地都是贫穷的正在赶考的举子,壮士你有好生之德,为人义气良善,放过我们兄弟吧,我们有钱的话一定会给你的,如果你想要王公子的里衣,我也可以扒下来给你,只要你不嫌弃,而且洗一洗也是可以穿的。”
壮汉嫌弃道:“你别说废话了,扶着你的兄弟们去炕上坐一坐,地上凉,小心别挨冻。”
李昕伊高兴地道:“还是大哥您懂得多,我们这种只知道死读书的手不能扛肩不能提的,竟是一点生活常识都不懂,全靠大哥您提点了,我这就扶他们起来,大哥要不要帮我们烧点热水?”
壮汉不满道:“你还真把我当你的下人一样使唤了?”
李昕伊道:“哪能呢,这不是不知道哪根树枝有毒吗?而且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怎么能认出来树枝有毒没毒的,我毒着自己没事,但是你们不能拿不到钱啊。”
“行吧。”壮汉道,“我去烧水,你们都安分些。”
李昕伊疯狂点头,道:“安分的,最安分不过了。”
等壮汉出去,江小公子不满道:“你怎么和贼人都能说那么多废话?往日我们和你说话时,你都不愿意多说一句的,和贼人你就有那么多话要说,我都怀疑是不是你和贼人暗通款曲了。”
李昕伊道:“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用,亏你还是个要上京赶考的举子呢,这读书的水平还不如我呢,我就是爱说话怎么了?我们花钱赎你们还买不着好,真是吃饱了撑着的。”
江大公子道:“你别理阿绛,他年纪小不懂事。从你刚才和那人说的话中,我听得出来,贼人只是要钱并不想要命,而你们有钱,是不是这个意思?”
李昕伊道:“我可没钱,至于阿肃有没有钱,他没和我说,我怎么能知道?你且照顾好江小公子吧,别到时候又哭哭啼啼的。”
江小公子道:“还不是你吓唬我,不然我怎么会哭,我以为你是贼人的帮凶,来杀我们的。”
似乎是想到了刚才的恐惧,江绛又红了眼睛,李昕伊真是怕了他了,道:“行了,不管怎么样,你们到时候记得还钱就是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过来的。”
江大公子道:“这个你放心,钱是一定会还的。”
李昕伊道:“那你看着一点王公子,我去外面看一看阿肃。”
江大公子点点头,李昕伊于是走到堂屋进去,原本两人一坐一站,现在两个人都坐下来了,还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李昕伊走到吴肃身边,想站在他身后。吴肃却一把拉过他,将他抱在怀里。
李昕伊吓了一跳,只好用眼神瞪着吴肃:“你想干什么?”
吴肃笑了笑,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李昕伊没忍住,舔了舔唇,脸颊却一点点的染上了红色。
“阿伊,我和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赵公子。”吴肃道。
李昕伊从吴肃的怀里退出来,行了个礼,道:“见过赵公子,赵公子安好。”
赵公子点点头道:“尝一尝我带来的茶,别有滋味。”
李昕伊向赵公子道谢,又被吴肃拉进他的怀里,他心里疑惑,于是乖顺地喝着这香片茶,确实别有滋味。
赵公子道:“真是羡慕吴公子,有这样一位贴心的房中人,我的那位啊,要是有你的一半乖顺,我就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赵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吴肃道,“价钱再减一些。”
“吴公子。”赵公子道,“这笔买卖并不划算,我们都是朝不保夕的人。而且今天是我和你谈生意,我那个兄长这两日吃坏了肚子。”
赵公子笑了笑,道:“我这个人斯文,不爱那些粗鲁的活计,若今日是我那个兄长来,你现在就不能安坐在这里,和我谈条件了。”
吴肃道:“若是一般的买卖就算了,但这事事关人命。钱你都拿走了,我们哪里有这个命走到京城。价格再减一些,我们就交你这个朋友,以后也绝口不提秋后算账之事。我们都是举人,中了会试就是一步登天,和我们交好并不算亏。”
赵公子嘲讽地道:“我不管你们能不能中进士,等你们秋后想起来要算账,说不定我尸骨都寒了,所以尽管来,我是半点不怕的。”
吴肃道:“你们何必赶尽杀绝?捕鱼人都知道抓了大鱼要将小鱼扔回河里,等小鱼养大了之后再抓回来。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赵公子是个明白人。”
过了许久,赵公子道:“钱我留下两成,够你们走到京城的了,车我也不要,你们都带走。”
吴肃笑着举起茶杯,道:“我果真没有看错,赵公子不是一般人,也非池中物,这杯茶我敬赵公子,祝赵公子日后和心上人,和和美美。”
赵公子苦笑着叹道:“他性子最是桀骜不驯,看我不高兴了他才高兴。不过你们都娶妻了没?”
吴肃道:“他家婆娘走得早,只剩一个儿子,由寡母照看着。我的亲事要等到会试过后再说。”
赵公子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没再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吕氏春秋·义赏》,另外各位大人们请系好安全带,作者要……加快完结的速度,准备开新文了,所以若是觉得剧情太仓促什么的,还请多包涵,原谅则个~
第79章 后会有期
回到马车上,李昕伊有许多的困惑不解,想要让吴肃解释一下,但是看着吴肃满脸疲惫的样子,他满嘴的疑问也只能都咽下去。
张叔把王远和两位江公子请上了马车,小厮和仆役则坐上了驴车。他们驱赶着耕牛,去三里外的小树林找方正和夏河两个人。
“你们总算是都来了。”方正道,“王公子他们可都还好?”
李昕伊道:“都还好,没受什么皮肉伤,一会儿去仁和医馆,让大夫诊诊脉。”
方正见几个人都好好的,总算是松了口气,道:“我心里不安,正要带着夏河去寻你们呢,你们也不说让我守在这里做什么,想动又不敢动的。”
李昕伊瞥了眼吴肃,带着点气道:“阿肃这是想当英雄又怕连累无辜呢,方兄不用替他担心。”
吴肃用嗔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道:“我们还是早些出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说得正是。”方正道。
马车上,吴肃闭上眼睛,靠坐在车厢壁上,道:“想问什么就问,别自己和自己生气,气到了你,心疼的可是我。”
李昕伊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槽多无口”正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想了想,他决定还是由浅入深,一点点慢慢问,“你不是说你从不说谎的么?张口就是我死了婆娘还多了一个儿子,闭口就是气到了我心疼的是你,吴子谨啊吴子谨……”
李昕伊想不到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他:“你什么时候学到的油嘴滑舌?”
吴肃笑了,道:“就这么一点事,值得大惊小怪么?”
“我是从不说谎。”吴肃道,“但这次遭了贼人的暗箭,送出去这许多钱,面子里子全都没了,我还不能说个谎吗?再说了你生气我心疼,这可是句大实话,再真不过了。”
李昕伊奇怪道:“他干嘛要问咱们有没有娶妻?”
“那个壮汉,穿短褐的,”吴肃道,“是赵公子的心上人,妻子走得早,有一个儿子。现在他的心上人貌似要再娶,两个人正争吵着呢。”
李昕伊由衷地道:“吵得好,让他们做这种打劫的缺德事,也不怕损了阴德。”
吴肃道:“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算了,别说他们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命还在就好。”
李昕伊想到王公子的话,有些难受地道:“我去给他们松绑的时候,他们都在怀疑是你把贼人给引过来的,还和贼人做了不可告人的交易,就是为了谋他们的钱财。”
吴肃沉默了许久,道:“这事我会和他们说清楚的,到时候就分开走吧,免得路上多生事端。”
李昕伊点点头,道:“咱们现在都在山东了,进了北直隶离京城就不远了,分开走也好。”
李昕伊一想到白送给贼人的钱,就觉得心肝肉无处不痛,但他还是觉得要问清楚送了多少钱,他才好计划要肉痛多久,于是问吴肃道:“你到底给贼人送了多少钱啊?”
吴肃对李昕伊解释道:“没有很多,其实我付给赵公子的钱,还包括这进京路上赵公子帮我打点其他山匪的钱,意思我们是给了过路钱的,他们可以不用再劫我们了。”
李昕伊听得有些发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山匪之间还能互相打招呼的。
吴肃道:“太平时候也会有山匪的,但是好歹还讲些道理,若是世道乱了,钱都是自己的,哪里还能分出一点给别人。如今我只希望京城不要乱起来,这样百姓们还能有点活头。”
李昕伊好像理解了一点,道:“这是不是就和剪羊毛一样,既要羊的羊毛,那就不能杀了羊,羊还活着,就有羊毛可以剪,羊若是死了,就没有羊毛可以剪了?”
吴肃道:“若是山匪不杀人,那么即使我们知道这路上有匪徒,那也会走这条路,这样他们就能拿到钱,若是我们都不走这条路了,换了别的路走,他们也要换一条路。山匪们要活下来也不容易,随时得提防着朝廷的剿匪。”
李昕伊问道:“朝廷剿匪是真的剿吗?”
吴肃道:“有的是假的,可也有的是真的,这个不好说,毕竟大家都厌恶着山匪,所以,如果不是没有了活路,谁还要去做这个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活计。”
李昕伊心情复杂,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有句老话说得好,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他想到了那个壮汉,真的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满脸横肉的汉子居然是赵公子的心上人,这口味可真奇特。
李昕伊道:“赵公子说他的心上人,是看到对方不高兴自己就感到高兴,这个倒是有趣得很。”
吴肃道:“哪里有趣了?”
李昕伊道:“比如说一个人吧,明明非常喜欢你,却要做出惹你生气的事,你觉得他是为什么?”
吴肃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道:“这个,我倒是看不出来他喜欢我。你会这样做吗?”
李昕伊道:“我没这个习惯,不过我猜,会这样做的人一定是希望他的爱人能多在意他一点。所以我猜,赵公子的心上人应该也是喜欢着他的,那你觉得他为什么会说要娶妻?”
吴肃抹了一把脸,道:“可能是想娶了吧,或者给孩子找个娘什么的。好了,你要是没问题了就让我睡一会儿吧?我现在很累了,让我歇一会儿再和你说,可以吗?”
李昕伊连忙点头,道:“那你要不要枕在我腿上睡?”
吴肃摇头道:“不用了,我眯一会儿就好。”
一个多时辰后,几个人回到小镇上。下午的时候,集市就已经不热闹了,等他们到的时候,集市正要散了。
“牛怎么办?”李昕伊看着牛有些发愁。
两辆牛车一辆驴车都是在吉顺车马行租来的,当时预订租一个月,定金押金花了不少钱,几个人平摊的费用。
现在吴肃买了马和马车,这下子有些不好分配了。
吴肃道:“谁租的就给谁,我们就在梁山镇分开走吧。”
仁和医馆的门还开着,老大夫还坐在大堂里给病人们看诊。
“一样的症状,付了诊金抓了药煎了吃,吃上两天,药到病除。”老大夫说着拿了笔快速地写着方子,“药房在隔壁,下一位。”
王远看了他们一眼,最后抽出自己头上的木簪子,不知道按了什么机关,里面是空心的,他抖了两抖,从里面滚出两颗碎银子来。
李昕伊:“……”真是长见识了。
两位江公子大约是真的没钱了,江大公子立刻说自己身子没什么大碍,让大夫给江小公子瞧病就成。然后也在江小公子的腰带的夹层里,取出一片银叶子来。
李昕伊抬头看了吴肃一眼,吴肃朝他轻摇着头。
分开的时候,王远道:“欠你的钱我会还你的,希望你真不是那等小人才好。”
李昕伊张口就要怼,吴肃捏了捏他的手,对王远道:“王公子路上小心,别再轻易找了小鬼的道才是,这回可没有同伴有这个钱赎你回去了。”
王远阴沉着脸,坐上了驴车。
江大公子拱了拱手道:“一路平安,我们后会有期。”
吴肃回了礼,道:“祝君金榜题名,后会有期。”
方正道:“我和夏河还是跟着你们吧,希望你们不嫌弃。”
吴肃道:“当然不会,多个人多个伴,就多一份照应,我病倒的时候,多亏了有你。”
几个人说了几句话后,又上了马车,继续向前行。
李昕伊有些担忧道:“出了这样的事,真的是互相看着都觉得尴尬。可当真的分开时,还是觉得有些怅然,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吴肃道:“你在担心什么?”
李昕伊道:“当然是盘缠啊,他们不是说自己的钱全都被贼人给抢走了吗?那可路上要吃要喝,又要住店什么的,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