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陆悠然挠着头皮,“就不能再多等两天吗?”
“……”张良绍点了点头,“可以啊。”
“真的?”陆悠然惊喜地睁大眼。
“当然了。”张良绍一脸理所当然,“左右游戏都通不了关,早死晚死不都一样吗。”
“……”
“不过你可要当心了。”青年忽然身体前倾,面部被覆上了一层阴影,他压低声音道,“多等一天,就多一丝不确定性,说不定,你的罗烈的最终归宿不在海里,而是在解剖台上。”
看着陆悠然被自己吓得变了脸色,张良绍噗嗤一声又笑了。
“我跟你开玩笑的。”他摆了摆手,“放心吧,你身边还有一个排行榜第七的大神保驾护航呢,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说到做到。哪怕是最终BOSS拦在面前,我都给你轰过去。”
话刚说完,他就看见陆悠然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
“太感动了,要融化了。”陆悠然作西子捧心状。
“哥帅吧,要不要甩了那条海蛇和哥混?”
“可是你现在不是排行榜第八吗?”
“啧……人艰不拆懂吗?”
陆悠然吐了吐舌头,躲开张良绍敲向他脑袋的手。
“别打别打,阿良,我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
“你……你能不能,”陆悠然试探性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着希望,“把游戏里的数据复制出来啊……”
张良绍一瞬间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他这次狠狠给了他一个板栗,“想什么呢你。”
“哎呦!”陆悠然捂着脑袋,“算我求你了行吗?你就帮我这一回吧。”
“想都别想啊。”张良绍语气严厉,“这是犯法的知道吗?而且你就仔细想想你觉得可能吗?你以为这是拍动画片啊。”
(注:这个动画片指的是《刀剑神域》,主角桐人在游戏里的AI结衣消失前把她下载到了自己的游戏机里当女儿养。)
他指着陆悠然,“你可别忘了自己说的话啊,这次玩完游戏就把这件事全忘了,记忆滤出装置别关了,知道不?”
陆悠然看起来有点丧气,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张良绍看着死党明显执迷不悟的脸,深深叹了口气。
[唉,这就是属于老父亲的惆怅吗?]
7474741:[现在可以感受作为辅助的不易了吧。]
张良绍:[……你少占我便宜一下会死吗?]
[不会,但是占一下更开心。]
[……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
或许是白天太兴奋了,夜里,张良绍躺在榻榻米床上,翻来覆去半天没睡着,总是担心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临到后半夜,他终于有了些睡意,迷迷糊糊地着了。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自己站在高台之上,聚光灯晃得刺眼,光源带着灼热的温度打在额头和后颈。
远处传来了歌声,古老、神圣又带着孤寂的意味,好似奥林匹斯山上的神在吟唱。
“恭喜你。”
独特的低沉醇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奇异的腔调和明显带有帝国语的卷舌音令人心头一颤。
他抬起头,视线落入一双在灯光下透露出深蓝的眼瞳中,像是沉入了一片海洋,被冰冷又深沉的海水淹没。
他有一种被刺痛的感觉,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奖杯,呈五角星形的水晶奖杯光滑又冷硬,打磨过的侧边反射着璀璨的灯光,底座上刻了一行小字。
第146届《星际战争》全民电子竞技大赛青少年组冠军张良绍
星战是黑石公司的第一块招牌,其雏形为战时联盟军研所为培养士兵的战斗意识设计的训练系统。顾名思义,它是一款多人机甲战略游戏,推出后火爆联盟,风靡了一个多世纪,成为了史上最早的也是最长寿的虚拟现实游戏。
这不是自己上高中的时候拿的奖吗……张良绍心里想着。
都那么多年的事了,怎么这会儿突然想起来了。
远远的,潮水般的掌声和呐喊愈来愈响,盖过了心脏中那股难言的触动,变得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尖锐——
张良绍睁开眼,掀开被子几步迈下阁楼冲到浴室掀开门。
就在那一瞬间,四周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切恢复平静,平静得都让张良绍感到有点耳鸣。
罗烈躺在浴缸里,转过头,黑黢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张良绍左右看看,陆悠然不在,估计是已经去上班了,顿时凶相毕露,对这位大白天扰民的仁兄伸出食指。
“你这样放在我们那儿是要被打的知道吗?”
罗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中不乏敌意。
如果是陆悠然在这里,估计已经和罗烈琴瑟和鸣了,不仅不会阻止他,还会和着他的歌声给他打拍子,然后伏在浴缸边上,在窗外的微风中嘴角扬起圣母状的微笑,一人一海妖的画面肯定会比套了三层日式小清新柔光滤镜还要美好。
但张良绍这种二逼青年对于这种大清早对着窗户吊嗓子的文艺行为是无法理解的。他对莫名其妙无法沟通的生物没有任何好感,对他的歌唱也完全欣赏不来。对他而言,打扰他睡觉已经是原罪,如果这种行为还会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导致他陷入危险处境,那更是不能忍。
他把食指收回来,摁在自己嘴唇上,恶狠狠地示意他噤声,然后阖上了门,转身后退两步,“吧唧”一下倒在了沙发上,一条大腿勾着沙发靠背,一条手臂卷住靠枕,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开始补眠。
……
第28章 海妖传说(八)
相比在家中分外闲适的两人, 在绿星艾尔的某个人就没那么淡定了。
电梯门打开,陆悠然从里面走出来, 面色镇定地上班打卡。
第八区的整层楼的气氛明显比以往严肃了很多,走廊上每隔一百米就会多出一个警卫。每个人面上不显,但是那种人心惶惶的气息却在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
陆悠然强装无感地朝着实验室走去, 却见一队警卫围在前面,其中一个正给一个长长的黑色尼龙袋拉上拉链。
有人匆匆地经过, 好奇地瞥了一眼那个位置,然后连忙绕开一个大圈离开。
陆悠然避无可避, 因为那个地方就是去实验室的必经之路,他走上去, 视线不受控制地看向那个尼龙袋, 从拉链的缝隙里见到了一张苍白的脸和一个惊恐的眼神。
他吓得倒退一步,刚刚的那一幕却像是被深深烙印在了脑海里,一时间挥之不去。
“死亡时间不超过48小时, 死亡原因,颈椎断裂,后颈有明显指印, 对照之后与耶梦加得的相对应, 应该是他使用变形药剂乔装成警卫逃出去了。”一个警卫对着对讲机这样说着。
“把尸体抬过来, 所长要亲自检查。”对讲机里传来声音。
“是。”
几个特殊的字眼明显触动了青年, 他眼神一震,拉住了那个警卫,“你是说, 这个人是耶梦加得杀的?”
“是的,根据提供的情报来看,这种生物具有较强的攻击性。而且他的指纹也和尸体上面的相吻合。”
陆悠然一时间怔住了。
在他心里,罗烈更多的是一个……温和的人,他虽然不善言辞,被激怒时也会暴露动物的本能,但是只要你对他施以耐心,他也会善意相待。
当他在水中游动的时候,你能够感觉到他的神秘、美、以及遥远的距离感,但是当你和他接触得久了,就会发现他是一个很单纯的生物,他开心的时候会摆尾巴,郁闷的时候会吐泡泡,生气的时候会对你呲牙,委屈的时候会求抱抱。
简单来说,罗烈在陆悠然心里就是一个小狼狗类型的攻,他为他危险和神秘交杂的美而倾倒,为他对他的独家温柔而怦然心动,但是他没有真正意识到,这条小狼狗,是真的会咬人的。
上一次进入关卡遇到他的时候,这条小狼狗被关在囚笼里,倍受欺负,奋力出逃,最后横死街头。
这次他被营救出来,脱离囚笼,摆脱束缚,不用受苦了,那么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呢?这条小狼狗又是否会露出他真正的獠牙呢?
“先生?先生?”保安队长又说了两句,见陆悠然在发着呆愣神,顿时有些疑惑,“先生,你是有什么线索吗?”
“呃?啊?”
“先生,你有发现什么线索吗?前天晚上事发的时候,你在现场吗”
“没有……不,”陆悠然语无伦次地回答,“不好意思,我要去上班了。”
他嘴上这样说着,却不由自主地在警卫队离开后远远地尾随着他们来到了第五区。
第五区还是如往常一样堆满了杂物,陆悠然赶在门阖上之前闪进了里面,把自己掩藏在了一个废弃的培养箱后面,看着不远处的景象。
这里和张良绍第一次遇到尤利西斯时一样昏暗,只有一盏水族箱上方的聚光灯亮着,灼热的灯光照入冰冷的水中,折射出湛蓝的影子,灯光忽明忽暗的,似乎电路有点接触不良。
尤利西斯坐在一张墨绿色的单人皮质沙发上,一只手懒懒地撑着脑袋,他的四周是一片整理出来的空地,几个警卫将那具裹尸袋拖到他的面前,拉开。
“所长,这是死掉的那个警员,他被发现的时候被人藏在了楼梯间的配电室内,根据初步推测,死亡时间就在耶梦加得出逃的时候,死因是被人捏碎了颈椎骨导致的中枢性瘫痪,我们已经对照了指纹,确认是耶梦加得干的没错。”
尤利西斯一脸的倦容,那双近乎透明的眼瞳半开半阖,“说点有用的。”
“……根据查尔斯的说辞,他是被人打晕了之后捆住手脚捂住嘴锁在了更衣室的柜子里,他并不知道有人顶替他上了班。而我们的监控也被人动了手脚,从里面看不出究竟,目前已知的嫌疑人,就是从定格画面中看到的安保人员路易斯·琼恩,目前为……失联状态,我们派人前往他的住址,发现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四周静默了片刻,几个警卫低着头,没人敢吱声,尽管四周冷气开得很足,每个人额头却直冒汗。
“你是说,光靠他一个人,就能偷走那么大的一个实验品?”尤利西斯缓缓道。
“不,我们怀疑他还有同伙,只是藏匿得比较隐蔽,无法发现蛛丝马迹……万分抱歉,长官!”
这个警卫曾经是个军人,被紧张的逼问激得说出了以前对上级的称谓。
尤利西斯放下手,慢慢地走到尸体旁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你觉得呢?”他冷冷道。
奇怪,他在对谁说话?陆悠然正疑惑,却听见天花板上传来惊惶崩溃的声音。
“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震惊地抬起头,才发现天花板的聚光灯边上还有一个黑色的钟摆状物体,那是一个被倒吊着的人!原来刚刚室内忽明忽暗,不是电路不好,而是因为这个人的挣扎使得绳子左右摆动,遮挡住了光线!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所长!是路易斯·琼恩!是路易斯·琼恩偷走了实验品!他威胁我打开闸门,求求你,放过我吧!”
陆悠然下意识觉得这个声音有一点耳熟,他眯起眼睛逆着光仔细观看,发现那人赫然就是那晚在警卫亭里放哨时给他们放行的人。
“亨利·鲍威尔……”尤利西斯转过身,沿着楼梯走上二楼,来到水族箱边上的栏杆旁,从几个警卫手里接过了绳子的另一端,捏在手里。
那个绳子的另一头捆在那个人脚上,形成一个简单的定滑轮,陆悠然都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能这么轻描淡写地单手拉住一个成年男人。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数到三,如果你说不出点有用的东西,我就只好用你去喂鱼了。”
他刚说完,好似为了印证这句话的真实性,一个银白色的东西忽然冲破水面,朝着吊在上面的男人的面部冲去,它有着扁平的身体,光滑的鳞片,嘴巴占据了身体的一半那么大,张开的时候几乎形成了一个直角,露出里面一排排尖利的白色牙齿,就像是一条变异的鲳鱼。
陆悠然看得清清楚楚,那是食人鲳,分布于南美洲亚马逊河中的一种鱼,大名红腹锯鲑脂鲤,体长大约 30厘米。食人鱼的体型虽然小,但性情却十分凶猛残暴,他们喜欢成群结队的出击,用其锋利的尖齿咬住猎物后紧咬不放,以身体的扭动将肉撕下来,直到剩下一堆骸骨为止。
男人吓得惊叫一声,曲起腿向上缩了一下,才险险避开食人鲳的攻击。
那条鱼随着惯性落回了水面,汇入了自己的鱼群,一直相对平静的水面忽然喧嚣起来,像是一场风暴,银色的鱼群快速晃动着尾鳍从三层玻璃前擦过,在水中兜了一圈,像丝带一般的轨迹划过,又逐渐隐没在了深蓝的水中。
亨利在那一闪而逝的机会中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脸下方的水面中有着多么恐怖的存在,顿时吓得连声尖叫起来。
“我说!我说!是路易斯给我塞了钱!他贿赂了我,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要偷偷运走实验体,我很抱歉!对不起先生!我再也不敢了!”
陆悠然听着那边传来的动静,捏紧了手心,却感觉到一片滑腻,不知不觉中,他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尤利西斯像是完全没听到亨利崩溃的坦白,他连眉头都没有皱,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人听见。
“三——”
“不不不!救命!救命!”
“二——”
“NO!NO!NO!”
陆悠然咬了咬牙,他决定在尤利西斯数一的时候站出来,自己犯的罪,没必要牵扯其他可怜人。
“啊啊啊啊啊!”
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男人并没有再数数,而是松开了手,绳子被另一端的重量带动,开始迅速地下落,在亨利绝望的尖叫声中,他落入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