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以敬怒声说道:“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想狡辩,来人,把她们拉出去,打,给我狠狠的打,打到她们愿意说实话为止。”
说完,一队护院冲了进来,抓起在场的丫鬟拖到院子里的长凳上,重重的打了起来。
惨叫声络绎不绝。
“啊……”
“夫人……救命啊,夫人……”
就在这时,萧氏终于缓过神来,她忘记了护国寺,忘记了签文,完全将自己代入了‘萧氏’的角色之中。
她踉跄着冲出房门,看见院子里的场景,睚眦欲裂:“你们干什么?”
两个护院面无表情的伸手拦住了她。
赵以敬不为所动。
眼看着郑嬷嬷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弱,萧氏一身狼狈,泪流满面:“赵以敬,你要是还认我这个亲娘,就放了她们。”
听见这话,赵以敬身体一抖。
就在这时,终于有人忍不住招了:“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
萧氏神情一滞。
那丫鬟当即被护院拉到赵以敬身前。
她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世子夫人来的时候,夫人说,要不是因为这个村妇,世子怎么会跟她离心……她堂堂一个国公府夫人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她还敢送上门来,就让她在院子里待着,冻死最好……”
听见这话,赵以敬的身体摇摇欲坠。
“她,她胡说……”郑嬷嬷拼着最后一份力气,痛声喊道。
没等萧氏回过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场的宋国公一脸颓然,他看着萧氏:“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话明面上是对萧氏说的,实际上却是说给赵以敬听的。
他才是这座大宅子里看的最透彻的人,毕竟这些孽债都是因他而起。他也知道赵以敬这是在向他逼宫,因为不满他把萧氏从佛堂里放了出来,但赵以敬千不该万不该带人闯进萧氏的院子里来,还对萧氏的丫鬟动了手。这要是传出去,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他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既然这样,那这满院子的人也就留不得了。
他理所当然的站在了赵以敬这边,毕竟他有过很多女人,中意的儿子却只有这么一个。
他也觉得愧疚,只是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愧不愧疚也无所谓了。
看见宋国公,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萧氏眼中猛地迸射出一道亮光,只是没等她开口,就听见宋国公说道:“来人,把夫人送去家庙。”
听见这话,萧氏如遭雷劈,紧跟着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紫苏(看向孟则知下半身):我发誓我没嫌弃过。
第56章
等到萧氏醒转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幽暗的佛堂里, 身上套着一件并不合身的尼姑袍。
然后她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面色巨变。
她踉跄着爬下床, 拼命的拍打门窗:“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要见国公爷, 我要见敬儿。”
“是邢小雅,是邢小雅陷害我,他们都被邢小雅骗了。”
……
只可惜就算是萧氏喊破了喉咙, 也没人应她。
只除了到饭点的时候, 会有一个哑巴通过墙角处的一个小洞给她送吃食和当天换洗的衣裳。
颓丧和绝望过后, 更坚定了萧氏向赵令武和赵以敬揭露邢小雅丑恶面目的决心。
为此,她得好好的活着。
就这样过了半年,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惊动了正在做早课的萧氏。
紧跟着房门打开, 众人鱼贯而入。
萧氏下意识的抬起手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只听见来人扯着鸭公嗓说道:“你就是萧氏?”
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周遭的亮光, 萧氏放下手,这才看清楚来人, 却是国公府的管家和一个太监。
管家虽然一脸不忍, 但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萧氏, 他几乎不敢直视萧氏的眼睛:“夫……萧氏,这是国公爷写给你的休书?”
萧氏如遭雷劈,失声喊道:“你说什么?”
只听那太监振声说道:“奉圣上旨意, 将萧氏拖至菜市口,重责三十大板, 逐出京城,来人啊——”
“是。”那太监身后当即走出来两名带刀侍卫,抓起萧氏向外走去。
“重责三十大板,逐出京城?”萧氏面色一变,头晕目眩,她拼命的挣扎:“怎么会这样,我要见国公爷,我要见敬儿。”
“没用的,”管家叹声说道:“两天前的宫宴上,因世子佩戴了一块世子夫人赠送的玉佩,被国舅郑国公认出是已故孝恭钱皇后之物,后又查明世子夫人乃是孝恭钱皇后之女,圣上当场封了世子夫人做宁国长公主……如今国公爷病重在床,因着你的关系,世子也被下了大狱,若不是世子和长公主为你求情,圣上原本是要斩了你的……”
听见这话,萧氏一脸惨白,她两眼失神,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那太监见她不再挣扎,大手一挥:“带走。”
就这样,萧氏被他们带到了菜市口。
过往的百姓纷纷围了上来,对着她指指点点。
“这就是那个害的宁国长公主两次流产的国公府夫人?”
“可不是她。”
“她也下得去手,虎毒还不食子呢。”
“听说宁国长公主还是她儿子的救命恩人。”
……
耻辱、不甘、羞愤欲死……种种情绪都在红签落下的瞬间烟消云散。
“打——”随着那太监一声令下,水火棍狠狠的落在她身上。
疼,撕心裂肺的疼。
偏偏耳边的叫好声不绝如缕。
她晕了过去,又被人用水破醒了过来。
她根本无暇去想其他,只恨不得立即死去才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三十大板终于打完了,她也只剩下了半口气。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子向她砸了过来。
迷迷糊糊之中,她耳边传来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大人,三十大板既已打完,不劳诸位差官动手,学生这就带萧氏离开京城。”
“你是犯妇什么人?”
“我……我是她儿子。”
儿子?
敬儿——
萧氏粗喘着气,勉强睁开双眼,等到人走近了,却是一张她意想不到的面孔。
她怔怔的看着一个又一个臭鸡蛋在他脑门上炸开,腥臭的蛋液落在他的头发上,衣服上。
他毫不在意,只红着眼眶说道:“娘……母亲,安儿带你离开京城。”
惊讶过后,只剩下一腔的感动,萧氏万万没想到,在她几乎陷入绝境的时候,向她伸出援手的竟然会是一向被她视为无物的庶子。
只是没等她说出话来,一股剧烈的疼痛袭上心头,她呼吸一滞,晕厥了过去。
接下来的两个月,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在她最终还是挺了过来。
送走大夫,赵以安将煎好的药端给萧氏。
早已习惯了药汁的滋味,萧氏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末了,她说道:“你坐下,我们说说话。”
赵以安迟疑着应了。
萧氏看着风尘仆仆的赵以安,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你为什么会帮我?”
她并不怀疑赵以安的居心,朝夕相处两个多月,赵以安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从未有过一丝的不耐烦,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昏黄的烛火下,赵以安看着萧氏,脸上升起一抹孺慕之情,他说:“我小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要不是您拿了帖子为我请来了太医,我恐怕早就死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发誓,将来一定报答您。”
萧氏隐约还记得这件事情,她想了一千种赵以安帮她的理由,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不算理由的理由。
“管好后院本就是作为当家夫人的责任。”该说赵以安太实诚还是太愚蠢,萧氏一脸动容:“糊涂啊,就为了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舍了国公府里的锦衣玉食,值得吗?”
“哪有什么值不值得的,我只知道我要是不这么做,会后悔一辈子。”赵以安轻声说道。
萧氏瞬间红了眼眶。
在所有人都误会并厌弃她的时候,赵以安出现了,驱散了她心中大半阴霾。
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一大早,赵以安去街上摆了一个代写书信的小摊,每天的收入勉强够两人的花用。
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的,但胜在安稳。
萧氏的身体一天天的好了起来,一半是因为待在家里闲来无事,一半是想挣些钱补贴家用,她问赵以安要了些针线,绣起了荷包来。
她是专门学过苏绣的,手艺自然没的说,加上这又是个小地方,东西一上市就受到了追捧。她和开价最为优渥的绣铺达成了协议,约好了对方每隔五天上门取货。
有了萧氏的加入,压在赵以安身上的担子瞬间轻了很多。
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萧氏身上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家里也攒下来了八两银子。
八两银子,以往她随意打赏下人都不知这个数,到这里,却成了她全部的家底。
失落之余,她心满意足,甚至想着,等再做上个一两年,就能攒够赵以安娶媳妇的银子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萧氏暂忘了京城里发生的一切。
直到又一个五天到来,说好的来取绣品的绣铺老板到了下午都还没来。
萧氏琢磨着对方可能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反正她住的地方离绣铺也不是很远,干脆她走一趟,把绣品送过去好了。
打定了主意,她带着东西出了门,没想到一上街,就引来了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
“我说呢,她怎么会苏绣,原来,她就是那个害得宁国长公主流产了两次的国公府夫人。”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时看起来挺好的一个人,心居然这么黑。”
“可不是……”
萧氏面上一僵,如坠深渊。
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绣铺老板到现在都还没来了。
她踉跄着回了家。
这还不是最让人崩溃的,天黑的时候,赵以安被人抬了回来,他脸上青一块肿一块,没一块好肉,右手也被人打断了。
送走好心相帮的路人,萧氏看着赵以安的模样,泪如雨下:“天杀的混混,他们怎么敢下这么重的手。”
“娘,你别哭,再难的时候咱们都挺过来了,这点伤算什么。”赵以安一边安慰她,一边说道:“娘,咱们搬家吧。”
沉默了好一会儿,萧氏说道:“好。”
无论如何,这个地方他们都住不下去了。
却不想他们每到一地,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萧氏的丑事就会被人爆出来,紧跟着就有人到赵以安做事的地方捣乱。
两人一路从贵州躲到云南,渐渐的,萧氏也察觉到不对劲来。
她咬牙切齿:“一定是邢小雅,一定是她在捣鬼。”
听见这话,赵以安欲言又止。
“为什么,明明我都落到这般田地了,她还是不肯放过我!”萧氏面如死灰。
就这样,心病加上次挨打后的后遗症,萧氏又病倒了。
这一病,就再也没好过,赵以安手里的银子也见了底,能当的也都当了,没有钱付房租,赵以安只好带着萧氏找了一座破庙住的,活的像个乞丐。
“安儿,是娘拖累了你啊……”瘦的皮包骨头的萧氏一脸皱纹,两眼深陷,气息奄奄。
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却不觉得绝望。
她活累了,逃累了,也病累了,对她来说,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她唯一愧对的就是赵以安,要不是因为她,赵以安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年纪轻轻便考上了秀才,谁能保证他日后不会金榜题名,封侯拜相。他会娶上一位贤良淑德的妻子,生上两三个活波可爱的孩子。等他老了,夫妻和睦,儿孙满堂……
赵以安跪在床前,双手握紧萧氏的右手放到嘴边,痛哭流涕:“不,是孩儿无能,没能治好娘的病。”
“下辈子……下辈子,我们再做母子,到时候、到时候……”萧氏艰难的喘着气,张着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她嗅着身上被褥散发出来的霉臭味,看看衣衫褴褛悲痛不已的赵以安,再看看头顶上破烂的屋顶,浑浊的双眼之中猛地迸射出一道恨意。
她怎么能不恨。
想她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几十年,舍粥、施药、铺路、修缮善堂……桩桩件件,至诚至善。
她扪心自问,从未刻意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可到头来,却落到今日丈夫休弃,儿子离心,穷困潦倒,病死他乡的下场。
都是邢小雅,那个毒妇,是她迷惑了她的敬儿,是她把她陷害到了这个地步。
她恨啊!
可再恨又有什么用,她要死了,邢小雅却还活的好好的。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要是能再见敬儿一面该有多好,那是她怀胎十月,差点没保住的孩子,那是她念了几十年,爱了几十年的孩子……
“娘——”
随着赵以安一声痛呼,萧氏隐约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最后几乎飘荡起来。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儿刮来一阵怪风,吹得她头重脚轻,混混沌沌不知何年何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怪风终于消停了下来。
世界突然有了声音。
“又去给萧氏送东西呢?”
“可不是,咱们国公爷孝顺,长公主菩萨心肠,就算萧氏做了那么多的恶事,国公爷也依旧记挂着他,这不,每隔三个月都要派我们去给她送东西,三年了,从没断过。”
“嚯,这么多东西,也不知道那萧氏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才遇上国公爷和长公主这样的好儿子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