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好看得出初安岳的吞吞吐吐,但越是如此,他越不敢吓到初安岳,怕初安岳被自己给吓跑了。
半晌,初安岳似乎终于鼓起勇气,窜到焦纵身边小声道:“冯公子,我能跟你聊聊吗?”
焦纵不说话,抬头看了眼陆好。
初安岳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忘了陆好还在,而且还忽视了对方一整顿午饭的时间,又有些不好意思和彷徨。
陆好受不了他的目光,笑道:“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不!不用了。”初安岳拒绝,迟疑了会儿,说:“你先回去吧,等很快就回去的。”
“我在这儿等你。”
初安岳又垂了脑袋,跟个鹌鹑似的点头。
焦纵这才将人带去书房。
书房里很安静,温暖的阳光照进来,再添一份柔和。许是跟鄢逐在一起后心态变了,焦纵很久之前就发现自己看外界的很多人或物时,都觉得很窝心。甚至这会儿看着照搬别人作品的初安岳都能和颜悦色了。
不过初安岳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总以一种格外惭愧、格外迟疑的目光看着焦纵,也不敢先开口。
既是如此,焦纵也不打算开口。他倒要看看,初安岳能憋到什么时候。
显然,初安岳并不能别太久。
一盏茶的时间没到,初安岳便受不了了。他眼色复杂地望了焦纵好几眼,说:“你真的是同性恋?”
“嗯。”
这个问题在焦纵意料之中。饭桌上,鄢逐那般介绍了他之后,初安岳看他的眼神就变了。不过也能看得出,初安岳的眼里并没有歧视,恐怕只是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
“那你爸爸妈妈知道吗?”
焦纵一愣,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他爸早死,他妈又不关心他。他不欲多说:“嗯。”
初安岳似乎大胆了些:“那你爹娘知道吗?是这边的爹娘,他们同意你跟男人搞基吗?不会怪你吗?谢驰的爹娘知道吗?他知道你是穿越来的吗?你主动跟他说的还是他问你的?他怀疑过你吗?”
“……”焦纵想打人:“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我只是好奇。”初安岳吞吞吐吐地找了个理由,又继续追问:“你见过谢驰爹娘了吗?他们没有打你吗?他们不会怪你让谢家断子绝孙了吗?还有啊……”
“初安岳。”焦纵脸色不善,初安岳顿时吓得不敢再问,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扣着衣服,将锦缎扣得全是褶皱。他道:“你很喜欢苏轼?”
初安岳脸色讪讪,复杂的眼神一扫而光,只余羞愧:“我很喜欢苏轼,他写的那些故事我翻来覆去地阅读、回味。我……我也并不想将苏轼的心血偷为几用,可是……”
焦纵毫不留情:“可是,你还是偷了。”
“我……”初安岳脸臊得通红,几乎滴血。他道:“我刚过来的时候太穷了,吃的、穿的、住的,什么都没有,我又什么都不会。所以才……才想了这么个主意。”
到这儿,初安岳忽然大声道:“其实我本来想求个温饱就收手的!”似乎这样便能减轻自己的过错。但随即他又低下声儿来,嗫嚅道:“只是没想到陆好找到我了。他说他很喜欢我写的诗,希望我能继续写,还将我请到他家里,供我吃穿住行,对我特别特别的好。我、我拒绝不了……”
焦纵沉默,落在初安岳身上的视线有些意味深长。
“你不知道,陆好真的很好很好。他知道我穷,便给我了很多很多银子。他知道我没有住的地方,便二话不说将我带到他另外置办的宅子里。他看我衣衫褴褛,便叫人给我做了很多很多衣服。他特别体贴,对我特别特别好,我喜欢吃烧鸡,他就将厨子请到家里,好叫我不出门都能吃到最好吃的烧鸡。我……其实并不想骗他的,我只是不想让他失望。我也……”初安岳微顿,神色黯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说:“我害怕。怕他知道这些故事不是我写的之后就怪我、恨我,将我撵走。我知道!我知道这些本来就是不属于我的,他的好、他的体贴都是我偷来的,可是我真的舍不得。”
“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焦纵毫不留情打碎他的美梦:“到时候,他只会更恨你。倒不如现在说了,或许还能有个好结果。”
初安岳这会儿又抬不起头了,胆怯道:“我不敢。”
焦纵:“……”
“不是你的,你留着也没用。”焦纵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会这样温和的面对任务对象,甚至非常好心的帮对方出主意。他道:“你偷来的那些故事,都是苏轼的。你说你喜欢苏轼,你就是这么对他的吗?”
“我对不起苏轼。”初安岳认错态度极其良好。
“不论如何,苏轼的诗作,你该还给苏轼。”
“是。”
“不能因为苏轼不存在这个世界里,你就心安理得的享受别人的果实。”
“是。对不起。”
焦纵头疼:“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苏轼,还有信任你、欣赏你的陆好。你总有背完的时候。”
初安岳消了音。
半晌,初安岳抬起头,眼底竟蓄着泪。他望着焦纵,十分怯懦道:“我害怕。”
焦纵:“……”我踏马真是哔了狗了。
“你是不是喜欢陆好?”
初安岳点头,片会儿又摇头。
焦纵只觉得眼前发黑:“有多少人知道你是初一?”
“没多少。”初安岳虽然怔愣他话题的跳跃,但还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就陆好和我,还有你。”
焦纵讶异于他马甲居然能一直扒着没掉,道:“这样。你这两天先出个声明,将所有荣誉都还给苏轼。并且,将你因此所得的利益全都捐赠出去。就算是你对苏轼的道歉,也是对所有喜欢这些诗作的人的道歉。然后,我帮你想办法留下来,让陆好喜欢你。”
初安岳将信将疑道:“这样可以吗?可是,陆好真的会接受我吗?他知道那些诗不是我写的,真的不会恨我吗?我不行,我还是不敢……”
“如果你不说,那我就去说了。”焦纵冷笑:“你知道如果犯了错,被别人拆穿和自己坦白会得到两个完全不同的结果。而且如果我去,我会添油加醋,挑唆你们,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陆好。”
“别!”初安岳连忙道:“我去我去!我明天就跟所有人道歉,我明天就将我得来的所有银子都捐赠出去!你别说,我说我说!我一定去说!”
“那好。”焦纵下了死命令:“我只给你两天时间。”
“我、我现在就去办!”
初安岳说罢,风风火火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初安岳:我是穿越来的,我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对不起前人、对不起后者,我不该将他们作品心安理得地抄袭过来。
陆好:知错就好,咱们回家。
第55章 S06E03
初安岳犹豫的时候怕这个怕那个,可行动起来速度又非常快。
虽然在这个世界里没有“苏轼”,但他借口从前那些诗作都是朋友“苏轼”写的,是自己起了坏心思,偷了苏轼的东西为己用。不止如此,他还用自己这些年的积蓄将从前出版过的那些诗集都重新印刷了,诗人的名字全都改成了苏轼。而每本诗集里,都附有一张“初一”的道歉信。
这事儿,他行动快,发酵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但他虽然有胆子对别人公开道歉,却没胆子跟陆好坦白。是以,他这事儿办得小心翼翼,全程都瞒着陆好。
等陆好知道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知道“初一”偷了自己好朋友“苏轼”的诗作,还占为己有,实在可恶。
不单如此,陆好连初安岳的人都找不到了。
随之,陆好想到前几日在鄢逐家吃饭时,焦?7" 教科书式打脸[快穿]0 ">首页19 页, 莺统醢苍赖姆购笏搅闹拢憷渥帕橙バ耸ξ首铩?br /> 此时,初安岳正躲在鄢逐家里。
他心虚到看见陆府都腿软,事情一办完就躲进了鄢逐家里。因为他自己贴钱印刷,搞了个以旧“初一”诗集换新“苏轼”诗集,不仅将所有存款都陪了进去,还倒欠了一屁股债。
而债主,是焦纵。
鄢逐自觉给二人流出说话的空间,到书房去看书,留初安岳和焦纵在院子里晒太阳。
初安岳便蹲在焦纵旁边,因为不再背负偷窃的罪名,而浑身轻松。可又因为害怕陆好恨他、怨他,而彷徨、害怕、无助
可焦纵一点都不想收留初安岳。他按着隐隐作痛的脑壳,道:“你与其在这儿胆战心惊,不如直面陆好。”
“不行不行!他要是跟我说想见苏轼,我怎么办?我变不出一个苏轼来啊!我总不能再找人假冒吧!”
“你就跟他实话实说,你的来历,你的一切。”
初安岳迟疑片刻,小声问他:“那谢驰知道你的来历吗?”
焦纵应声。
“你怎么说的?直接说的吗?”
他和鄢逐,哪里用他开口说话。鄢逐一眼就将他的身份看得透透,而且他和鄢逐根本就没有因为彼此的身份、来历而闹过不愉快,甚至提都没提。
焦纵忽然发现,他和鄢逐真的是心灵契合,很多事情上根本不必开口,便能知晓,更能理解对方。尤其是鄢逐,知道他要强,并不会插手他的任务,还会默默支持。
但这时候他不会说到这么具体,也不会跟旁人分享他和鄢逐的感情细节,只道:“嗯,直接说。”
初安岳流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他没有惊讶吗?不会怀疑你吗?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接受了?谢驰的神经好大条啊!这样居然都接受了!”
“……”焦纵觉得自己想打人。他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换上亲切和蔼的微笑:“玩过山车吗?”
“嗯?!过山车!”
“是啊,玩吗?”
初安岳四处张望,对焦纵这个问题表示出了十足的不信任:“怎么玩?哪里有过山车?”
焦纵笑得更亲切了,叫13B给他用了过山车丸。
毫无准备的初安岳猛地凌空而起,被吓得哇哇大叫,叫声都破音了。他慌忙道:“不不不,我不玩了,放我下来!啊——”话没说完,初安岳已经迅速起飞,他吓得口不择言:“我的妈啊!卧槽!操操操快放我下来,我再也不烦你了!冯启!啊啊——卧槽啊!放我下来啊——”
整个过程并不长,三十秒钟便结束了。
结束的时候,初安岳双腿发软,根本站不住,瘫坐在地上,泪眼婆娑地瞪着笑眯眯的焦纵:“我刚刚根本没同意要玩!”
“看你的样子,我以为你很好奇。”焦纵对他的控诉不以为意:“我只是满足你的好奇心。”
初安岳支支吾吾,随即理直气壮道:“我虽然好奇,但是没有同意!”
焦纵睨他一眼,冷笑:“还有跳楼机,玩吗?”
他连忙摆手拒绝:“不玩了不玩了!你不就是嫌我烦嘛!我不在你耳边念叨不就行了嘛!”他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自己忽视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这样?可以给我两个嘛?”
“我看我还是给你玩一回跳楼机吧。”
“别别别!我闭嘴。”可闭嘴了不到五分钟,初安岳又时不时瞥向焦纵跃跃欲试地开口:“那个跳楼机也是跟过山车一样的吗?什么都没有?我……有点想试试。”
焦纵没说话,满足了他的心愿。
初安岳又猝不及防地腾空而起,突然失重的感觉吓得他两腿发软,尖叫声也是冲破云霄。可他这会儿停在半空里,他又不免好奇地往底下看了眼,瞬间又说不出话来了。直到——
他忽然往下降了几米。
他吓得哇哇叫:“艹啊!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啊!我的妈啊——”
陆好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初安岳在半空中往下掉,他来不及问怎么回事,急急的使轻功飞过去,一把捞住初安岳。可他自问武功不低,却没能将初安岳给带下来,甚至自己也跟着初安岳一道重又飞了上去。
原本初安岳只是觉得刺激,这会儿陆好过来,还抱着他,并且又被他连累得飘在半空中,顿时有点慌张,也不敢再口不择言了。
跳楼机已经准备最后一跳了。
下坠的瞬间初安岳本能地尖叫,紧绷着神经,却没发现陆好搂着他腰的手臂更紧了些。
落地后,初安岳双腿发软地跌下去,好在陆好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牢牢抱住。
“怎么回事?”他问,目光却落在焦纵身上,极具压迫性。
焦纵无所谓,没理他。
鄢逐心知肚明,可也只是宠溺地揉了揉焦纵的头发,一句话都没说,还捉住焦纵的手,十指相扣。
“没事没事,是我自己要玩的。”初安岳下意识地解释,解释完了突然发现他和陆好的姿势不太对,而且陆好应该已经知道他是骗子了。是以,他又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陆好的眼神蓦地一沉,扣着心脏的那根仿佛被狠狠扯了一把,疼得要命,却又不敢做什么,生怕连这根扯着心脏的线都没有了。
初安岳退了一步,陆好便也退了一步。
为什么“初一”的诗都要变成“苏轼”的诗,被搁置。
为什么要躲到焦纵这里,被搁置。
良久,陆好终于让自己笑起来,道:“小岳,玩闹过了,该回家了。晚上想吃什么?我让人做。”
“我……不回去了。”初安岳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可一旦说出口了,接下来的话又没有那么难说了,只是不敢直视陆好的眼睛。他道:“我就在谢驰家住了。过几天,我想去别的地方。在你那儿住了那么久,实在是太打扰了。”
陆好闭了闭眼,心里的疼痛密密麻麻,几乎叫他喘不过气来。
偏偏焦纵插嘴了:“我家没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