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宋千楠从未遇敌的精神力像针一样戳入对方脑域的时候却如同泥牛入海,丝毫没有起效。更糟的是,他的精神力触须被黏住了,像是粘在苍蝇拍上的苍蝇,无论如何挣扎也不得其法。他心里“咯噔”了一声,暗道不妙,在看到时辰望过来的漆黑瞳孔时恐惧到达了顶峰。
他不得不草草断掉了自己的精神力触须,心疼不已又毫无办法。
然后他就看到对面的军官露出了一个非常愉悦的笑容。
下一秒,宋千楠惨嚎出声,身体抽搐着落下了椅子。
“千楠!”路浩天惊叫,伸手去抱他。
“我的精神力!不!我的精神力!”然而宋千楠没有理他,只是疯了一般颤抖着,因为疼痛,又或者是恐惧,一只手徒劳地在空中挥着、抓着,另一只则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撕扯。整个人宛如癫狂。
他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域被毫无怜惜地震碎,更可怕的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碎裂前一秒,他甚至没有丝毫察觉!然后,陡然,所有精神触须在刹那间寸寸断裂,大脑核心处黑色的精神本源,仿佛被什么可怕的力量抽空一般,瞬间干涸。
剧痛。
他抱着脑袋忍不住在地上翻滚,纤长的手指此刻如同白骨般可怖,因为用力而指节暴突。
宋千楠一声声嚎叫着“精神力”,路浩天骇然松开了他,喘着粗气看向时辰:“时上将!你做了什么?!你对他的精神空间做了什么!他为什么看起来像是……像是精神空间崩溃了?!”
“我做了什么?”时辰冷眼看他,表情淡定,“注意你的言辞,军校生!既然你说他精神力消失了,就收回你荒谬的指控。姑且不论为何他出问题你要指责我,首先请告诉我一个没有精神力的人,我又能对他的精神力做什么?——我以为,要得胃癌,首先得是个胃。精神力崩溃,首先,他得有精神力。”
路浩天像是断电的机器人一样僵住了。
他死死看着时辰,半晌猛地扭头看向地上打滚痛嚎的人,眼里的怜惜焦灼一寸寸化成了灰。
第136章
宋千楠徒劳地翻滚和尖叫着。
而路浩天沉默如一座雕像, 他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 就好像那个是他恋人的人的惨烈无法影响他分毫。
或许在他心里念念不忘的一直是那个耀眼的白越。他出色、聪明,而且和他有着大堆大堆记忆里共同的过去与美好。他曾以为那些过去被新的印记盖过了,但是直到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 他不再爱白越的唯一原因是白越不那么美好了, 而不是任何能够取代他的后来者。
而当现在, 那些“阴狠”的形象如同被阳光照耀之后自行破碎的浮冰一样消散, 被掩盖住的美好再次令人无法忽视地回到心头。
——所以,就只是,他以为是阴霾的曾经,其实是货真价实的美好;而他以为是救赎和新生的, 是一段目前尚未彻底解码, 但已经暴露出层层欺骗的谎言。
他哽住了,随即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
路浩天几乎要窒息了,但时辰还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高大的男人站起身, 走到在地上抽搐的宋千楠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并且伸出锃亮的黑色军靴, 毫无怜悯地踹了踹宋千楠伏在地上的肩膀,并不凶狠,也不暴怒, 就那么轻描淡写地踢了踢, 不带丝毫惩罚凌-虐的意味, 但反而在这份云淡风轻中透出无尽的鬼畜和高高在上来。
他像是最优雅也最冷血的古代贵族,举止无可挑剔,漂亮的眼睛里却没有半点怜悯与温度。
“到了现在,宋先生还坚持自己在一年前就因为白越失去了精神力吗?”
宋千楠无声地发抖。
——这是个魔鬼!绝对的魔鬼!
他后悔了!为什么要嫉妒白越所以想要让对方的追求者对白越产生失望鄙夷?为什么他就不能好好地享受路浩天这个花心的蠢货如今盲目的轻信?而非要……非要在已经意识到时辰这个人有多危险多不可控的前提下还要尝试去撩拨他?!
宋千楠在撕碎他大脑般的痛楚中挣扎,崩溃地大喊——或者说,他自以为是喊,实则声音微弱如蚊呐——“不!不是!是我撒谎了!”
“因为什么呢?”时辰看了看一边面容惨白地路浩天,目光又再度转回宋千楠,如同循循善诱的魔鬼,“因为你的黑暗精神力吗?啊,属性还很特别——是吞噬吗?”
宋千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所以这个人全都知道!他全都知道!自己的谎言和伪装在他面前不过是跳梁小丑的戏码罢了。怎么会有,这么、这么可怕的人?!
他缩在地上,颤抖着,迟疑着不想承认。他可以承受在路浩天面前被撕下温柔善良伪装,但却做不到被揭穿黑暗精神力。
……他吞噬了足足四个北方军团的士兵,而且都是拥有出色精神力天赋和特性的人,也凭借不断地吞噬在短短一年里精神力涨到了2S——当然,这一切现在都化为了泡影。他的精神力源被搅碎,精神空间坍塌,他这次,是真的再也没有精神力了。
而他甚至……没有任何办法。
不是因为时辰势力有多大,而是因为,就算他报-警,也只会得到不解的目光:你登记的就是一年前因意外失去精神力,哪来的有人攻击你导致你精神空间破碎呢?
可他不能认。一旦他承认,曾经那些被忽视的疑点就会再次浮起。包括那四个“意外”身亡的士兵,包括所谓的“被白越害得”出过几次不大不小意外的路浩天,还有很多很多……
他哪怕一万次在心里嘲笑路浩天蠢,他也不会忘记这个人是个体术和军事基础能力出色的军校生、背后还有着一个庞然大物——北方军团。他承受不起对方的报复。
宋千楠没说话。
时辰也没逼迫他,却故意做出若有所思的姿态,拍了拍浑身僵硬地路浩天的肩膀:“他这个反应,作为学过审讯技巧的军校生,你应该不会没有猜测吧?一般俘虏拒不交代,不是非常有气节、忠于背后的人,就是知道说出真相获得的惩罚会更残酷。我假设你这位男友背后没有其他人,那么……建议路小先生好好了解一下,他作为你助理的期间,你身边还有路家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时辰拍拍军校生的肩膀,一副诲人不倦的善心前辈姿态。
然而,一点细微的赤红色在他指尖稍纵即逝,伴随着男人唇齿间无声地音符。
这是龙语魔法中很简单的有效地一种——“被吵醒的巨龙”。这名字听起来有些古怪,但实质上就是一头从沉睡中被惊醒的巨龙愤怒中创造的咒语,类似于一种“厄运debuff”,被魔法击中的人所遭遇不幸事件的概率会被提升数倍,至于到底是几倍?这和使用魔法的龙的强大程度、愤怒程度,还有中招的人本身的运气水平都有关系。
时辰很确定自己对路浩天的厌恶程度几乎就是顶点了,而路浩天的运气?找个替身情人是条毒蛇、害个人对方居然遇到系统重生……就这种运气,时辰甚至觉得自己就算不用这个咒语,他可能也都厄运连连了。
当前,这个咒语同样可以起到一个标记的作用,标识龙盯上的对象。毕竟,这些热爱金币的庞然大物往往都小心眼,被它们盯上,绝不是一时的麻烦。带着这个标记,如果时辰想要再次对路浩天下手,就会变得非常容易。
“好了,很感谢二位给我讲了几个有趣的故事。之后的事情大概是你们路家的家事?你们慢慢处理,我先走一步。”上将看着红色的魔法痕迹没入路浩天的身体,礼貌道别,“作为感谢——祝你们感情顺利。”
这几乎就是赤-裸-裸的讽刺了。
但没有人顾得上给他一个回应。
在时辰去往白家的路上,他刷了一下星网,发现自己在军校里透露的“路浩天谋杀白越未遂”的消息已经迅速扩散了。
路浩天他爸路建山非常愤怒地联系了他:“时上将!这是诽谤和污蔑!我路家会提起诉讼的!你就等着输了官司之后公开道歉并赔偿吧!”
“乐意奉陪。”时辰笑得很自然,“当然了,我知道这个官司肯定是路上将赢,毕竟白家这边的证据不足以在法律上给您的杀人犯儿子定罪。不过我得替最近清晖大大小小的媒体感谢一下路上将了,相信他们一定会时刻跟踪两位上将对簿公堂的事件,并且把细节剖析得清清楚楚。”
路建山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这个无耻的人!对方分明就是威胁!
换句话说——“是的路建山你肯定能赢得这个诽谤案,但是同时在提交证据的过程中我肯定会拿出我说路浩天谋杀的证据,虽然这些证据不足以让路浩天被判杀人,可是媒体一宣传,抑制精神力的手环、路浩天的撒谎等等细节被广泛传播之后,民众心里怎么想的你路建山看着办”。
而该死的是,路建山真的就被他威胁住了!
他愤怒地意识到,时辰说的是最可能的情况。法院会判决时辰诽谤他人、让他道歉,但是同时,路浩天身上“谋杀”的名声反而会传得更远更广!
毕竟法律讲究实打实的证据、力求不冤枉一个人,但人心则往往没有那么一板一眼,人们只会判断,什么是最可能的真相。
路建山气得想要断掉通讯。看出他动作,时辰及时开口道:“比起我的‘诽谤’,我觉得路上将更应该去关心一下贵公子的交友状况和心理状况啊。”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刚刚我见了贵公子和他的小男朋友一面,他的男朋友给我讲了个很有趣的故事,被我发现是在撒谎之后无意中暴露出来一点黑暗精神力。”时辰的语气与其说是同情,不如说是愉悦了,“没想到贵公子的择偶眼光这么出色,也不知道这位黑暗精神力的所有者,对路上将家里和北方军……有没有什么影响啊?”
路建山知道时辰从不是一个会故意骗人的人,他的心悬了起来,嘴上却坚持:“浩天专心学习训练,哪交过什么男朋友?还是黑暗精神力所有者?时上将的玩笑别开过火了。”
“是吗?原来路上将不知道,我还以为您让那位宋先生给路小先生当助理,是为了方便孩子的感情生活。”时辰一脸惊讶,“那就当我没说吧。不打扰路上将了,咱们下次再聊。”
说着主动断掉了连接。光屏上最后一秒的影像,是视讯通话对面路建山铁青的脸。
时辰断了通讯,心情颇好地点评:“这份养气的功力不行啊。”然后就愉快地去了白家。
首先当然是跟准岳父套套近乎,表现表现,告诉他们自己做了些什么——换来白父白靖安的赞许,还有白煜有些不服气但不得不夸赞的表情。
白煜心里忍不住前所未有地产生了一股憋屈:如果不是自己只是个上校,弟弟的仇何至于要别人去报?就算时辰心甘情愿,现在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谁知道他会不会挟恩图报以此为由让白越跟他在一起?
当然当然,不用提醒他时辰是位英雄,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错误他犯了一次,怎么能允许自己再犯一次?
——所以紧接着好大哥就敲响了白越的房间门。
“哥?”
“我觉得,有些事情我需要嘱咐你。”
“?”
“我知道,时上将救了你让你很感动,我也知道他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用各种方式帮你报仇多难得。我明白他对于你——还有咱们家,是个恩人,我们需要非常、非常感激他,以至于我接下来的话听起来可能会像个混蛋。但是阿越,你得知道——”
他顿了顿,深呼吸,为自己可能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愧疚,但还是开口了。
“如果你想要回报恩情,最差的一种就是以身相许。你,我,爸妈,都会记着时上将为我们做了什么,我们可以报答,但绝不是用你的终身幸福。你可能因为感激会对他产生一些错觉,但是我希望你想清楚,不要把感动和心动混为一谈。”
白煜难得的有些絮叨,而白越就只是听着,带着笑容。
他觉得很温暖,或者说,回到这个世界,回到家,他无时无刻不在这么觉得。
他自己很多时候简直无所不能,但在这里,在家人还有时辰面前,他就是需要被照顾和宠爱的。这感觉几乎让人沉溺,让一贯下意识会想要自己扛起一切的他,愿意安安心心适应这种并不掌控一切的感觉,并且任由他们宠溺。
不过对于哥哥的过度紧张,他还是要忍不住给时辰辩解一下的:“别担心,哥。我对时辰有信心——”
看到白煜挑起的眉毛,他心下无奈,又说:“当然,对我自己更有信心。我知道我要什么,不会分不清楚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感动。而且,说到底不就是谈个恋爱吗?我早就是个成年人了哥,我有尝试的权利并且有试错的机会,是不是?就算不合适,我还可以选择分开。”
这似乎极大安慰了白煜。
他露出放松的表情:“那就好,我可能太紧张了。”
“别担心,真的。”白越抱了抱他哥的肩膀,然后打开房间门等着这位有点过度焦虑的兄长走出门,然后他略带惊诧地笑了下:“时辰?”
“嗯。”时辰回给他一个笑容。
而白煜看到刚刚议论的主角出现,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过看到时辰毫无异样的表情又松了口气——还好,没被听到。
但白越不这么认为。他太清楚经过几个世界的辗转,他的恋人的五感能够达到什么水平了。
果然,等白煜走出屋,时辰关上门,似笑非笑:“可以选择分开,嗯?”
白越呛了一下:“咳,你知道我是为了说服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