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苏素素皱了皱鼻子,可算下定了决心,终于道,
“斐大哥怎么对你这般好啊?你是不是有什么驭夫之术,教教我行么?”
驭夫之术?
季灯怔愣,苏素素正紧张着吞吞吐吐道,
“对啊……我娘给我定了门亲事…是我爹同窗家的儿子,明年这会儿就该出门子了……我娘说斐大哥待你这么好,你说不准有什么窍门,所以叫我提篮金桂饼来同你取取经。”
若是苏婶儿在这儿,这会儿就该指着苏素素的额头骂自家女儿缺根弦了,哪儿有把这人情来往这么直愣愣讲出来的。
季灯噗嗤一笑,
“你回家可不敢这么同你娘讲,要挨骂的。”
苏素素皱着眉头,显然一副不解的模样。
季灯瞧来好笑,苏素素被苏婶儿夫妻两个捧着宠着,虽然到了出嫁的年纪,心性却还是个孩子,季灯平时也是有几分待妹妹的疼宠。
“我同阿诺是无话不说的,有时候闹了矛盾也会当场双方各退一步,撒撒娇放软身段,把话讲清楚了,误会矛盾也就没了。可千万别赌气不理人,问题放过夜就跟饭放过夜一样,越放越坏。”
苏素素深以为然,点头如小鸡啄米,甚至还跑去前面柜台拿了纸笔回来一字一字仔细记下。
季灯也由着她去,又语重心长道,
“信任也是很重要的。虽然夫夫两个之间知无不言,可也不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彼此保留一定空间,不然就不是黏糊,是疑心病了。”
苏素素又是奉若圭臬洋洋洒洒记了许多。
季灯又零零碎碎说了一些,苏素素也记满了两张纸。沉吟一会儿,还是惴惴不安的问道,
“灯哥儿,万一我嫁过去不能生……他要是想纳小怎么办?”
季灯一怔。
哥儿生育天生不如女子,乡土人家囊中羞涩也就罢了,但凡手里有两个小钱,家中充裕些的纳小却是十中有五六。然斐诺却是始终守着季灯没有二心,附近不知多少家里有小哥儿的人家想同他打听诀窍。
可季灯哪里有什么诀窍。
手不自觉摸了摸腹部,季灯眉眼微敛。这三两年,街坊附近不晓得有多少人拿着他的肚子说事儿。斐诺虽然向来置若罔闻,可季灯也难免思虑,心急是免不了的。好在他也不糊涂,不至于为了这跟斐诺之间整出些问题,只是到底心中沉甸甸的挂着事儿。
“你是姑娘家,怎的担心起这问题来了?”
苏素素撅着嘴闷闷不乐,
“我三姨家的姑娘就是因为没有孩子,在婆家处处受气,今年好不容易怀上了,生的时候难产,人都快没了还一个劲儿的嚷着要保儿子……我娘当年也是被婆婆到处指摘,我爹虽然性子弱却也想过二房,若不是我娘性子强些,只怕我现在也有个二娘呢。”
苏婶儿果真疼女儿,连这些话也跟女儿言无不尽。
季灯了然之余,不禁干笑两下。
不过苏婶儿夫妻两个也是成亲多年才有了孩子,自然难免操心着。只怕这个才是苏婶儿今个儿让苏素素过来的真正目的罢。
季灯叹了口气,
“这个我也说不清,还是得看人罢?阿诺倒是从没提过这些。不然待会儿阿诺回来了,我替你问问他?”
“那也只能这样了。”
苏素素塌肩,有气无力的抱怨道,
“嫁人好烦哪,担心这操心那的,真是一刻不得闲。说亲要考虑对方人品怎样、家世怎样。定了亲又要操心孩子,有了孩子更是惦念。唉,若是能一辈子做姑娘多好。”
做一辈子姑娘无忧无虑当然是好的,只是这话却不好对已经定了亲的苏素素讲。
不看鸣瑟一个人反倒过得比多少夫郎都快活自在。一旦嫁了人,便再也不可能像闺中那么烂漫。
季灯却是难得的幸运儿,虽是人夫,却从未被斐诺催过孩子的事情。可他这样的到底是少数,像李氏纵然出身胜于季燎,却也因着没有孩子承受了许多年非议和压力。季灯那几分的郁结,也是因着街坊议论和自己的心急。
如果他当初没有遇到斐诺,是不是今时今日也在纳着鞋底,忙着油米柴盐,操心着生不出孩子为夫家嫌弃指摘?
季灯忽然就想起初见斐诺时的一身狼狈,斐诺同里正一起到季家提亲说完娶他时的信誓旦旦,还有洞房花烛夜的疏离,元宵节那夜的冷厉,如今的一腔柔情……
一个不留意,这些竟然都是那么久之前的事儿了,却还清晰恍如昨日。
晚上,斐诺坐在桌边,乖乖的任季灯用巾子给自己绞干头发。躺在柔软的床褥上,季灯念着白日的感慨,抓着斐诺的手不住摩挲,那些浮躁与不安定渐渐的都消散不见,只余静好。
本以为一夜就要这样静好溜过,不想枕边人却是突然从枕头下面摸出来个拳头大小光溜溜冰冰凉的东西放进了季灯手中。
季灯被凉的清醒几分,
“什么东西唔――”
却是斐诺翻身含住季灯半张的唇,一把蒙上了被子,嘿嘿笑道,
“我托了店老板给捎回来的,照着新书烧成的瓷人儿,今天刚取回来,保管跟咱们之前比对的不一样。”
什么新书?
脑海中灵光一闪,季灯讶然,
“你今个儿出去就是拿这个去了?”
斐诺嘿嘿笑了两声不说话,却是凑了上来。季灯好笑,却是主动的迎了上去。
待得夫夫两个躺在被窝里胡闹一通,搂在一处体味余韵。月色已经清冽如流水,铺洒在被褥上,触手可揽。
季灯窝在斐诺的颈边蹭了蹭,对着月光把玩着斐诺手。指节修长,怎么瞧都好看的很。
“阿诺,如果……”当初救你的人不是我。
话头才起,季灯便住了口,似乎意识到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转口道,
“阿诺,如果我一直都生不出孩子怎么办。”
“没有就没有,咱们有小妹,已经做过一回爹和阿爸了。”
季灯一想便莞尔,可不是。
斐诺对于子嗣看的并不很重。法师多淡漠无情,专心于魔力进阶尚且来不及,成家的都是少数,遑论诞下后代。
虽然季灯是哥儿,哥儿的生育能力也确实低下,但斐诺最开始娶季灯也并非为了后代。虽然动机至今不敢光明正大的同季灯讲清楚,但子嗣之事上,斐诺讲究随缘。
“如果有一个像你的小哥儿或女儿,我肯定会把他捧在手心里宠着疼着,让他骑大马。如果是个像你的小汉子,我肯定也舍不下心来训。总之,我就做一个慈父,你做个严母,双管齐下。”
当然,作为一个护崽子的父亲,少不了要教给孩子们一些自保的本事。虽然他没有虬结的肌肉,孩子们也不一定有魔法亲近力,可他有智慧的法师的大脑能传给后代,胜过一百个四肢发达的赏金猎人和司七!
季灯乐不可支,
“合着白脸都叫我唱了,你在一边儿做好人?”
“可不是?”
斐诺得意洋洋,
“谁叫我吃了你的软饭呢,你得负责。”
“那如果是个像你的孩子怎么办?”
季灯好奇道。
唔――
斐诺却是突然犯了难,沉吟半晌道,
“如果是个像我的哥儿或姑娘还好,倘若是个小汉子,就要你好好教他才行,不是每个汉子都能像我一样这么幸运遇到你的。”
一腔柔情顿时溢满心腔,什么东西暖暖的胀胀的。
不对,这话只说对了一半,他也是万般有幸得以遇见斐诺才是。
季灯无声喃喃。
缓缓的声音流淌在耳边,眼前似有儿女环膝,欢声笑语间,季灯睡意朦胧,唇边笑容恬静而幸福。
88.番外一
云裳衣铺款式新俏, 布料也顶好,从未有滥竽充数的事情,短短几年下来就成了年轻姑娘哥儿们爱光顾的铺子, 鸣瑟很快就成了个阔绰小哥儿,独自一身无牵无挂, 日子过得尤为潇洒。对待身边的朋友也就尤为大方,每每进了新布料, 总要先给季灯兄妹扯上一身。
时间久了,鸣瑟难免比季灯自己还要熟悉他的尺码, 倒叫斐诺吃了不少飞醋。
鸣瑟拿着软尺在季灯身上比划着,啧啧的打趣道,
“这是最近过上了什么好日子, 瞧瞧这肉长的,胳膊腰腿胯都比原来粗了,看你这肉乎乎的小脸,还好不好意思拘着我们家小妹不让吃太多了。”
季灯不好意思的捏了捏脸上的肉,
“日子过得太顺罢,没什么可操心的, 最大的烦恼就是今个儿吃什么, 心宽可不就体胖么。”
“这可不好, 快拘着点口早些瘦下来罢,不然等你变成了水桶腰的糟糠, 外面的小哥儿可还都跟青葱似的水灵灵的, 你家斐诺倘若再见异思迁一下, 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鸣瑟趁机在季灯面前给斐诺上眼药。
“不会的――”
季灯好笑。这两人真是天生的对头,不见面也放不过对方。
“就算不会,自己漂漂亮亮的自己也开心不是,你瞧瞧我,外头人就算再怎么嫌弃我原来是个小倌,不还得捏着鼻子夸我一句人比花娇?”
指尖顺势挽了个花在耳边,鸣瑟促狭的对季灯眨眼一笑。
季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话不是鸣瑟自夸,啊虽然已经二十五六,但身形依然纤细,比之十五六的青葱少女也毫不逊色,每天更是花了大功夫倒腾衣衫首饰,走哪儿都引人瞩目,甚至隐还隐引导着擢莲街上的穿着风向。
“你说得对。”
季灯捏了捏脸上的肉,
“回去我就少吃多动。”
“这就对了!”
鸣瑟大手一挥,又拿了一匹烟绿的缎子比在季灯身上,
“这件给你做个罩衫,配上刚刚那件一定好看。”
“鸣瑟。”
季灯看着忙前忙后的鸣瑟,关心的发声,
“你有没有想过找个伴儿?”
鸣瑟支着下巴娇笑,
“找伴做甚?我有云裳衣铺,吃穿不愁,爱去哪儿游玩也没人拘着。倘若嫁了人,既要烦心婆家种种,又要操心相公会不会纳小,出门做生意也要被指着抛头露面的罪名,何苦给自己找罪受呢。”
鸣瑟捏了捏季灯脸颊上的肉,
“好啦,别操心我,还是先把你这些肉减掉罢。”
季灯失笑,连声应道,
“好好好,我今个儿晚上肯定只喝一碗汤。”
然而等到晚上,面对着满桌令人食指大动的菜和大厨斐诺满含期待的眼神,季灯还是食了言。
床上的季灯不住的懊悔适才自己的毫无定力,爬上床来的斐诺却是躺在他身后将人搂到了怀里,一双手自然而然的捏上了季灯的小肚子。
充实的手感,甚得大法师欢心。
斐诺凭个捏的欢,季灯却是叹了口气,把减肥的想法讲了出来,想要得到一份支持。
斐诺瘪了嘴,手上又捏了两下,
“一定要减么?”
季灯好笑,
“我瘦了多好啊,现在胖的多少原来的衣裳都穿不上了。”
斐诺咕哝了两声,季灯却是没听清,
“怎么了?”
“没有,你怎么样我都支持你。”
斐诺口不对心道,手上一下一下的捏着,仿佛捏一下少一下似的。
于是从第二日起,季灯就有意识的控制食量,晚上用过饭也会挽着斐诺的手一起在擢莲街上漫步。只是靠饿肚子减肥显然是副作用极大的。季灯常常半夜饿醒,肚子里踢踢踏踏的像是有人在捶一般,只好心烧肺燎的跑到火房找吃的。
斐诺撞见过一次后,便索性买了许多肉脯糕点放在屋里,正餐上也劝着季灯多吃,
“晚上吃的多才最长肉,还不如该吃的时候吃饱了。”
季灯一琢磨,觉着言之有理。
总之,一番挣扎的节食减肥后,季灯终于成功的从小肚子哥儿变成了大肚子。
季灯摸着自己硬实的腹部,再琢磨琢磨这些日子肚子里头的动静,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些什么,慌慌张张的找到斐诺,
“阿、阿诺,阿诺,我好像不是胖了……”
“那是怎的了?”
“我好像…”
季灯眼神放空喃喃道,
“我好像有了…”
有了?
大法师疑惑的皱了眉,有什么了?
“有孩子了…”
哐当――
桌子凳子被连着带倒一片,大法师踉踉跄跄的抱着脚跳出来,
“瑞尔蕾?!”
春去秋来,瓜熟蒂落。春天的时候大法师种下了一颗种子,虽然可怜的种子直到发育成小苗才被粗心的爹和阿爸发现,但是依旧幸运的萌芽,并在加倍的爱护中长大。然后在秋月春风之时,健康又顺利的降临了这个世界。
随着一声嘹亮婴啼,一个绿眼睛的小哥儿哇哇哭着被裹在襁褓中交给了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两个人,大法师小心的抱着儿子满心怜爱,嘴唇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是多么可爱的小天使!
虽然胎发可怜巴巴的黏在额头上有些许狼狈,但已经能看出来眉眼间的钟灵毓秀。大法师毫不嫌弃的一口亲在儿子软乎乎的脸蛋上。
“他叫瑞秋!”
斐诺大声宣布,手上却轻柔的将瑞秋放在了季灯身边。这个名字是他和季灯抉择了许久的结果。
“瑞秋――”
季灯怜爱的看着困倦了闭着眼睛的小哥儿,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了。
而大法师呢,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心早就化成一滩水了。
从今天起,他除了是灯哥儿的夫郎之外,就又多了一重身份。
然而,还不待大法师煽情的念出这句宣言,却是有人抢了先,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瑞秋的干阿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