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打女人,这话说起来似乎也算不上是骂,但气人的程度可真是半点都不差,桑弘蕊瞪着白亦陵,眼圈都红了。
白亦陵把小姑娘欺负的快哭了,心里暗暗觉得好笑,压下唇角差点翘起来的一抹笑意,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他没有走出多远,脚步忽然停住,前面是陆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正看着白亦陵,他的眼中没有了昔日的灼热,反而显得无限幽深冷沉。
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几步之隔,但是他们默契地谁也没有再靠近对方,白亦陵行了个礼,淡然道:“见过殿下。”
陆启低声道:“刚才桑弘蕊在你的茶水当中下毒了?”
这件事桑弘蕊也没有跟他提起,是陆启听白亦陵刚才话中的意思,觉得他不会平白无故地那样说,更何况以白亦陵的脾气,要不是先被惹了,他也不会对女子如此冷嘲热讽的,所以陆启才有此一问。
白亦陵没想到他先开口问了句这个,点点头道:“不是毒,就是一些戏弄人的药物吧。”
如果他真的喝了,约莫身上会起几天的红疹子,但也没什么更加严重的后果,如果真的是毒药,白亦陵也根本就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桑弘蕊了。
陆启脸色微沉,一时没有说话,白亦陵道:“殿下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臣就先告退了。”
“你先前说的话没错,我对你的了解真是太少了。”
陆启好像没听见他的话,忽然说道:“现在仔细想想,我不知道你竟然会是盛冕之子,更没想到你还懂得堪舆风水之术。那么现在,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你并没有主动帮助桑弘蕊的理由。”
白亦陵笑了一下,不慌不忙:“臣只是碰巧赶上了而已,殿下想的太多了。”
“白亦陵。”陆启淡淡地说道,“不用在这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知道我多少事,我又知道你多少事,这么多年下来,也用不着细数。只是你该明白,我从不允许别人阻挡我的脚步,但你昨天晚上的作为,就等于公然告诉我,你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白亦陵道:“这种事,臣和殿下都是心知肚明,站在了你的对立面没什么了不起的,不用再特意强调一遍。谁死谁活,以后就各凭本事吧。”
陆启沉默了一下,对于这番话从白亦陵嘴里说出来毫不意外。
他慢慢地说道:“我只问这最后一次,你……真的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吗?”
白亦陵按紧了怀里的狐狸,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是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对,没有。”
陆启笑了,他最后深深地看了白亦陵一眼,目光如刀,声音中含着刺骨的冰寒:“很好。”
他从白亦陵身边经过,白亦陵躬身相送,两人的衣袂同时在风中轻轻浮动,却再也没有半点交叠。
这是陆启的宣战,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前路未知,但是他永远不会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等到陆启的背影转过一个拐角,再也看不到了,白亦陵才缓缓地直起腰来,被他按在怀里的小狐狸挣扎着跳到地上,转眼间恢复了人形。
白亦陵道:“你休息好了?”
陆屿笑着过去,将他拢进怀里轻轻地抱了抱,很快放开,说道:“抱抱你就好了。”
白亦陵不由一笑:“你不问我刚才是怎么回事?”
陆屿笑道:“有什么可问的,也不是第一回 了,你的答案对我来说不重要。”
从一开始变成狐狸到白亦陵身边,他也听过对方的自言自语,更是跟着经历了不少事情,以陆屿的颖慧,自然能感觉到白亦陵的身上有什么秘密。
但是白亦陵没有跟他讲过,肯定就是不大好开口或者有什么其他的原因,陆屿纵然喜欢他关心他,也愿意给对方这份信任和空间。
他眨了眨眼睛:“只要你不会哪天突然顿悟,白日飞升上天当了神仙就好。不然我可怎么办啊?”
白亦陵笑道:“你堂堂神狐,还怕上天?”
“神狐”这个称呼对着恢复人类外形的他说出来,实在有点羞耻,陆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随即又立刻正色道:“你说的很对,我堂堂神狐,自然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永远都要让你甩不掉的。”
这话的前半段像是玩笑,后两句却说得柔情百转,竟是意外的认真,白亦陵避开他过分灼热的目光,脸上微微一红,倒像是擦了层薄薄的胭脂一样。
陆屿很少见到他这副模样,心头也是一甜,几乎移不开眼睛。他忍不住伸手过去握住了白亦陵的手,静静地微笑了一下,说道:“好了,咱们也回家吧。”
第93章 死因
同白亦陵的对话结束之后, 陆启步履缓慢地重新回到了桑弘蕊的府中,他利用这段走路的时间简单地思考了一下, 斟酌应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这个家族势力庞大、爱慕自己, 然而性格却暴躁狠辣的女人。
在这个时间节点上, 无论是原书设定,还是目前的现实当中,陆启对于桑弘蕊都没有动过真心,尤其是两人已经解除了男女主角的绑定,他们之间存在的那种天然吸引也随之消失了。
但是不得不说, 陆启很需要对方的家族势力——幽州王手里的二十万兵力可不算是小数目,对于他来说至关重要。
当今天子似乎对女人的兴趣很淡, 子嗣不多, 自从四皇子陆协出事之后, 目前的皇子中能够继位的人选只剩下二皇子英王陆呈、五皇子淮王陆屿以及七皇子裴王陆惠,自从七皇子之后, 宫中二十年来再也未添新丁,甚至连个有孕的嫔妃都没有过。
这之中,英王的生母尹淑妃是目前后宫当中位份最高的, 尹家是老牌世家, 现在尹左相的岁数大了,但他在朝中经营多年,声望犹在。但奈何皇上最偏疼的始终是淮王, 英王并不受他的重视。
至于陆惠, 今年刚满二十岁不说, 生母也只是个没有名分的宫女,在生他的时候已经难产而死。七皇子平时默默无闻,陆启思考竞争对手的时候,并没有把他考虑在内。
陆启进门的时候,发现遍地狼藉,桑弘蕊正坐在那里生闷气,周围跪了一地的丫鬟仆役,个个面如土色——虽然小姐经常发脾气,但是这样暴怒的情况还是头一回见。
她平白被白亦陵揶揄威吓了一番,却连还嘴都不能,确实几乎要气疯了,好不容易等着外人都离开了,桑弘蕊关上门就是一通乱砸。
偏偏陆启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将这一幕看了个正着,他没说别的什么,冲那些下人说道:“你们都出去。”
有临漳王开口,他们简直求之不得,立刻纷纷弓着腰退下,房间里顿时只剩了陆启和桑弘蕊两个人。
桑弘蕊不管怎样凶残,到底也是个年纪还轻的姑娘家,她刚才不愿意在白亦陵面前示弱,其实已经憋了满腔委屈,见到面前只剩了陆启,她的眼泪刷地一下就落下来了,抽抽噎噎地说道:“你看看我的脸,肯定是白亦陵干的!简直是欺人太甚,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羞辱我!我、我要是不报这个仇,我就不叫桑弘蕊!”
陆启看了她一眼,只见不过短短片刻的时间,桑弘蕊的脸上竟然起了一片小红疹子,不光难看,而且还奇痒无比,这多半是白亦陵把他自己的茶跟桑弘蕊的换了。、
陆启满心烦乱,没有安慰桑弘蕊的心情,径自问道:“这是不是你自己在人家茶杯里加的东西?”
桑弘蕊的哭声一顿,抽噎一时还有些停不下来,倒也不瞒着陆启,瓮声瓮气地说:“是啊,他太无礼了,我只是想略施惩戒而已。”
陆启猛地在身边的桌子上拍了一下,严厉地喝道:“简直是胡闹!”
他毫不留情地训斥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如果出了什么岔子,别说圣上那里不好交代,就是镇国公府都不会放过你,甚至可能连我都会沾上麻烦!这里是京都,不是幽州,如果你们再这样肆意妄为,我会想法子让你立刻回去!”
被欺负之后,非但没有得到心上人的安慰,反而被严厉地指责了一顿,这事放在谁身上都很难以接受,桑弘蕊刚刚止住的泪水一下子又涌了出来。
她冲上前,一边胡乱捶着陆启,一边哭嚷:“怎么连你都这样说!明明是我受了他的气,你却要向着他说话?有能耐你就把我赶回去啊,我走了你就高兴了,终于没有人碍你的眼了!”
陆启一开始没动弹,被她推打着后退了几步,猛地攥住桑弘蕊的手,冷声警告道:“你最好别在我面前撒野!我没空陪着你哭哭啼啼的!”
要是按照平时,他或许还愿意稍微哄着对方一些,但自从昨晚目睹白亦陵跟陆屿确定关系之后,陆启就觉得他心里燃烧着一把怒焰,这使得他异常烦躁,再被桑弘蕊这样一闹,自然没什么好气。
桑弘蕊的手腕被陆启捏的生疼,下意识地挣动了一下,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正好对上了对方阴冷的眼神,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忽然就感到一阵恐惧。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陆启,并本能地感到了害怕,向后瑟缩了一下:“你,你……”
“听我说。”陆启闭上眼睛平静了一下,缓和了声气说道,“你来到京都之前,你父亲是怎么跟你说的?”
桑弘蕊道:“他、他本来是有意直接送我进宫,但是皇上似乎根本无意选妃,后来我爹又想将我嫁给淮王……”
她其实后面还想说,自己不喜欢淮王,自己想嫁的人只有陆启一个,但是想起刚才陆启的神情语气,桑弘蕊心里一窒,那句话一时就没有说出来。
陆启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抬起手摸了摸桑弘蕊的头发,慢慢说道:“但是你不愿意,为了怕陛下随意赐婚,你来到京都没几天,就故意闹的所有人都知道你性格暴躁任性,敬而远之,这样就不会有人随意摆布你的婚事了。”
桑弘蕊飞快地点了点头,陆启却道:“可是你别忘了,如果陛下不赐婚的话,我也是不可能主动上奏要求娶你的。”
桑弘蕊一愣,随即明白了陆启的意思,她可以把自己折腾成一个烫手山芋,弄得人人都不敢娶,陆启的王妃之位却还空着呢。她作为幽州王的女儿,身份微妙,当今皇上不可能愿意让自己一直忌惮的皇弟拥有这股势力。
桑弘蕊忘记了方才的害怕,一下子着急起来:“那怎么办,我应该做什么?”
她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完全被陆启的思路牵着鼻子走了,陆启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放心,你只需要安安分分的,一切听从我的安排——”
翌日一早,白亦陵刚到了北巡检司,便有人匆匆跑过来告诉他,说是昨天中了摄心术的那几个人情况不太好。
白亦陵亲自过去看了看,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几处暴起了青筋,手臂颤抖无力,拿不动刀,几个跌打医生正坐在那里为他们舒活筋骨。
白亦陵道:“把阿暖带过来。”
昨天阿暖被桑弘蕊惩戒之后由北巡检司带走,直接便下了狱,此时下面的人听见了白亦陵的吩咐,立刻将她带了过来,因为怕上官久等,也没有给阿暖梳洗的时间。
仅仅是关了不到十二个时辰,前一天还骄横跋扈的少女就变得萎靡起来,身上脏污不堪,伏在地上微微发抖。
白亦陵看了她一眼,说道:“蹲大牢的滋味感觉如何?”
阿暖吓得连连摇头,北巡检司的监牢里面什么穷凶极恶的人都关,她平时仗着主人的威风,自以为没人敢惹,结果进去之后才知道世界上真有所谓的人间地狱,简直让人片刻都不想停留,自己那点小伎俩,根本就不够看的。
阿暖哭的直发抖,忍不住扑过去拽住白亦陵的袍角,抽抽噎噎地说道:“白大人,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白亦陵没理她,拿起茶盅喝了口茶,径直问道:“中了你摄魂术的人身上青筋暴起,手脚无力,是否是正常的后遗反应?可治吗?”
他这样一问,阿暖立刻意识到白亦陵找来自己是为了昨天受到伤害的那几个侍卫,现在对于她来说,可能这也是唯一还剩余下来的价值。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阿暖咬了咬嘴唇,说道:“如果你能答应放了我,我保证将他们治好。”
白亦陵喝完了水,将杯盖盖上,茶盅放到一旁的几上,连头都没抬,仍然是淡淡的口气:“拖下去吧。”
这句话却并非冲着阿暖所说,阿暖怔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个状况,就被两人从身后一左一右执住了手臂,将她硬生生拖了出去。
阿暖这才看见,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院子里的一侧竟然有个大坑,明明是在夏日里,坑中却燃烧着熊熊火焰。
——更为可怕的是,身后拖着她的两个人竟然二话不说,直接就把阿暖的脑袋往火坑里面按,连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
眼看着自己的脸与那熊熊燃烧的火苗越来越接近,阿暖惊骇之极,用手死死撑住地面,不停地挣扎扭动着,拼命叫嚷:“别这样,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错了啊——”
她死死地梗住头,几乎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要被按断了,却半点不敢松劲,一时间涕泪横流,惊骇无比,尖叫声几乎要把屋顶都给掀翻了。若是有不知情的人在这个时候来到北巡检司,多半要吓得扭头就跑。
终于,就在她几乎要昏厥的时候,白亦陵平静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了出来:“带进来。”
阿暖几乎浑身瘫软,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回到了白亦陵面前。
白亦陵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重复了一遍:“中了你摄魂术的人目前身上青筋暴起,手脚无力,能不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