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十分专注,手指更是在“唐奇同学”四个字上来来回回地抚摩着。而录取通知书的正上方的四个大字,他更是聚精会神地盯了好久。
他从未奢望过自己能考上这所名牌大学,但当这一切摆放在他的面前时,他又变得不知所措。像个初入社会的毛头小子,有期待,也有敬畏。
虽然他能回想起参加高考时的心情,以及那副胜券在握的自信,但他却觉得那不真实,他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
他缓缓地抬起手,准备去掐自己的脸,但他又放弃了。
他低下头,再次看着手中小心翼翼拿着的录取通知书。他的眉眼舒展了,嘴角带着那种干干净净的不染一尘的笑。
倘若这一切只是个梦,他希望这个梦能够长点,再长点。
能在梦里感受到这一切,他也无憾了。
……
十月中旬,秋高气爽的午后,唐奇依照往常独自一人来到校足球场,席地而坐。
四处挂满的横幅、彩旗和来来往往的人,昭示着明天校运动会的来临。
再过一个小时,各个班级会在这里集合,进行开幕式前的彩排。
而他正在等待着他的同学们。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逐渐接受了这个比梦境还要美妙的现实。他感激着,努力着,每天都以朝气蓬勃的姿态迎接着这美好时光。
虽然他的年纪比这里的学生都大,但大家并没有把他区别对待,见到他也都唐奇唐奇的叫着。
正想着,不远处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
“唐奇”
他不用猜也知道来人是谁。他微笑着回过头,定睛看去。
缓步跑来的是位穿着T恤牛仔裤的女生,扎在脑后的马尾辫一甩一甩地飞扬着,脸上也总是笑嘻嘻的。
唐奇一直很喜欢她的笑容,甜甜的,带着果香一般,能够沁到人的心坎里。
她也是唐奇在这所学校记得的第一个人。最初是因为她的名字十分的好记。
待人走到跟前,唐奇仰起头,轻轻地唤道:“尤雅。”目光却不敢与她对视。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女生抬起手搭在唐奇的右肩上,顺势矮下身子,与他并肩而坐,而后松开手,擦着脸上的薄汗。
被她触碰过的地方,唐奇觉得火辣辣的,局促的他脸红地刚站起身,就被身边的人给拉了下来。
女生质问着他:“我一来你就要走,什么意思?”
唐奇挪动了一下,与女生的距离拉开了些,然后磕磕绊绊地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只是想去帮你买瓶水。”
女生原本瞪视的眼神顷刻间被笑意所取代,她凑近了些问道:“你知道我喜欢喝什么吗?”
“橙汁。”唐奇想也未想地回答着,说完又迅速低下头。
听到这话,还有见到此刻唐奇红红的脸和耳朵,女生高兴极了,起了逗弄的念头,故意板着脸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橙汁的?快说,你是不是偷偷暗恋我?”
“我……我……”唐奇慌张了,刚想否认,又结巴了。只因吸引他的那道目光正静静地看着他。
他不想说违心的话,却又不敢说出心里话。他怕说出后,他与她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久等不来答案,女生开始急了,逼问道:“你什么,快说啊。”
“我……我猜的。”他还是说出了违心的话。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女生的嘴角垮了垮,在心里不住地骂道:笨蛋。
但她也知道唐奇的性子,得慢慢来,像温水煮青蛙那样,急不得。
没办法,谁叫她喜欢上了这个迟钝又容易害羞的人呢?
但她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又继续问道:“那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菠萝古老肉”
“也是猜的?”
“嗯”
“那你倒是猜得挺准的。”
“……”
“对了,那你再猜猜咱班班长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
“猜不到。”
“那学习委员呢?”
“也猜不到”
“那你为什么能猜到我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
“……”
“好了,不逗你了。”
女生双手抱头,平躺在绿茵地上,脸上是止不住的越来越浓的笑。
唐奇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眼角荡漾着迷人的温暖。
他们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在校方的陪同下,陆铭一行人走过足球场。
突然陆铭没了兴致,于是便找了个借口,结束了此次的参观。
跟随在后的陆铖,回头朝足球场的方向默默地又看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转身坐上了自家大哥的车。
此时的他很想找他的大哥聊聊。
但直到车子行驶到半途,他也没开口说过一个字。而他的大哥此刻应该也没心情和他说话吧。
陆铖转过头,看向车外,良久,他的嘴里微不可闻地吐出两字:“郑凌。”
没来由的这一声,勾起了他潜藏的一些记忆。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郑凌。”
第46章
郑凌醒来的时候,记忆已经接收完毕。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居然穿越到了古代,而且原主还是位权倾朝野的丞相家的独子,年仅十六。想到这里,郑凌就是一阵头疼。
古往今来,官位越高者越招天家猜忌,更何况是百官之首的丞相了。按理说深谙官场之道的丞相大人应该也知晓这些,但他的行事作风却如往昔一般,从未学会低调。
也对,在徐渊的记忆力,丞相大人为人素来耿直,就事论事,简直是刚正不阿的太不像话了,惹毛了,连皇上都要避其锋芒。因此也得罪了许多达官贵人,在朝堂上可以说是孤立无援了。
这般想着,郑凌又开始佩服起这位还未正式谋面的父亲大人了。比起功高盖主,拉帮结派也一样招人猜忌。
思来想去,郑凌得出一个结论——位高权重者还是做孤臣好。
见郑凌一直躺在床上,眼珠子直转溜着,额头上还覆着一块帕子,金凤凰在旁不免说道:“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就你这毛头小子都能想到的事,人家作为当朝丞相会想不到?你就别瞎操心了。”
郑凌承认道:“我的确瞎操心了。”说完,他便拿下帕子准备起身,却看见有一小姑娘斜坐在脚踏上,头低着趴在床边,看样子是睡着了。
郑凌惊了一下,但好在没发出什么大的动静,拍了拍胸口,准备偷偷看眼周遭,便听见卧房的木门被轻轻推开,然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郑凌忙又重新卧倒,盖好被子,然后快速地把帕子放在额头,再闭目装睡,耳朵却是聆听着屋内的动静。
有人绕过屏风走到跟前,先是俯身取走帕子,接着又伸手覆在他的额头细细感查,片晌后松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对走到身旁的其他人低声说道:“终于退了。”
众人喜不自禁,发出的声音有些大。
“嘘”有人劝阻道:“小声点,莫要扰了少爷。”
屋内又重归安静,直到这时才有人发现床边那熟睡的小姑娘,忙唤醒:“紫苏紫苏,醒醒,快醒醒。”
小姑娘揉着眼睛醒来,迷糊了一会儿,然后拍着脑门惊道:“哎呀我居然睡着了,现在该换帕子了。”刚起身又坐了回去:“腿麻了”
“嘘,快小声些。”
“就数你毛毛躁躁。”有人走过去搀扶起她,边悄声告诉说:“少爷的烧退了。”
闻听此言,小姑娘的声音又拔高了点:“真的?我去看看。”说着便朝床前走去。
“这还能作假?”先前查看的人抬手拍了下小姑娘正伸出的手,催促道:“快去禀告夫人。”
小姑娘忙缩回手,憨憨一笑:“嘿嘿,我这就去。”话音未落,便快步跑了出去。
之后有人拿着帕子轻轻擦拭他的额头。
只片晌的工夫,屋内又走进数人,众人作揖轻唤:“夫人。”
一道急切的声音传来:“渊儿的烧果真退了?”
一人答话:“回禀夫人,是的。”
“菩萨保佑!”来人声音变得和婉,一连轻轻念了数声这才停下,接着就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来,伸手探额,好一会儿才松开手,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对一旁的人说道:“快去请大夫来。”
“是”有人应了声,急急走了出去。
这时有人端来凳子,放置在床侧,丞相夫人落座后,松松地握住儿子的手,静静地看着,许久,低声说道:“我儿要快点醒来,为娘——”话未说完便拿起帕子,轻轻拭泪。
听到这里,郑凌再也不想装睡了,微微动了动手,又缓缓睁开眼,看着床边的妇人,低不可闻地唤了一声:“娘”
丞相夫人听得清楚,忙应道:“哎”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流,笑说:“我儿醒了。”
见此,郑凌欠身起来,丞相夫人忙拿起大警枕垫着,说:“我儿切莫乱动,这才刚醒,再多歇息会儿。”
郑凌伸出手,动作温柔地擦拭着妇人脸上的泪水,愧疚道:“孩儿让娘担惊了。”
丞相夫人摇摇头,紧紧握住儿子的手,逗趣道:“我儿什么时候这么客套了?”
“娘”郑凌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哎!”
这边的温情还在继续,门口处就走来两人。
有人回禀:“夫人,李大夫来了。”
丞相夫人闻言,忙松开手,擦干脸上的泪水后,起身退至一旁,道:“有劳李大夫了。”
蓄着长长胡子的老人行了行礼,说:“夫人言重了。”说罢,便取过丫鬟手上的匣子,从内取出小迎枕垫在郑凌的手背下,静静诊脉。
待细细查看一番之后,这才起身说道:“公子已无大碍,再调养数日便可恢复如常。”
丞相夫人微微欠身:“多谢李大夫。”
“哪里。”李大夫侧过身回避此礼,然后开了副药方,递给一旁的大丫鬟紫苑。
厚谢了李大夫,又亲自把人送到门口,丞相夫人这才又折身返回,先是对着众人柔声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全部有赏。”还未待众人行礼,她便又坐在床边,细细地看着自家儿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半晌,丞相夫人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脸庞,心疼道:“我儿瘦了很多。”
听到瘦这个字,郑凌喜道:“瘦了好。”
徐渊是家中独子,自小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吃穿用度样样精细,可想而知,那体型就从未与瘦字沾边,性格更是飞扬跋扈、任性妄为,但好在他还知道内外之分,对身边的人倒是爱护有加,因而府里的人都乐意与他亲近。
本想说胖乎乎的好看,但看着儿子俊俏的脸蛋,丞相夫人把要脱口的这一句话又给咽了下去。心道:无论胖瘦,我的儿子都好看。
转眼郑凌又在房里休息了三日,待彻底痊愈后,丞相夫人这才肯放他在府里走走。
郑凌虽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比起这个,亲眼所见永远要来的更加震撼。
步上游廊,他生怕多走一步都会错过了这里的景色。廊内廊外,无不驻足细看。
春日和煦的阳光洒落在奇石林立的园子里,那大株大株的桃树正是妩媚,随风起舞的粉嫩桃花飘拂在小桥流水之上,或随波逐流,或纷纷扬扬。池边栽种着芭蕉,此时正临水梳洗,鲜绿的娇俏极了。
郑凌扶着栏杆,又俯下身子,见廊下有鱼群嬉戏,姿态甚美。
身后紧跟着的丫鬟们却好似受到惊吓一般,忙上前劝阻。待郑凌离水边远些,这才齐齐吁了口气。
郑凌稍一思索,便也明白个中缘由。
第47章
前些日子有一世家子弟借着春光明媚的由头,邀请城中风流才子齐聚湖边吟诗作对,为了助兴,更是请来花名远播的青楼歌妓。徐渊心仪之人也在受邀之列,于是他便不请自来。
对于徐渊的到来,众人表面上待他客客气气,暗地里却嗤之以鼻。
徐渊浑然不知,两眼只痴痴地盯着对桌抚琴女子妃雪。
好事者见此,心生别意,怂恿着徐渊也来吟诗一首。
徐渊的不学无术,众人皆知,因有人带头,余下之人便起哄,场面一时好不热闹。
因着心仪之人在此,徐渊不好翻脸,但又不想平白让人取笑,便吟诵了一首耳熟能详的《关雎》,并借此向妃雪表明心意。
好事者不罢休,非逮着他要他现作一首,还说要妃雪姑娘评价一二。
徐渊瞧着妃雪笑着应承,便只得赶鸭子上架,但张口结舌半天,也没说出一字。
众人虽是静候,但眼里嘴里却是满满的嘲笑。
最后徐渊还是让他们看了笑话,羞赧之余,徐渊瞥向妃雪,见她竟与旁人一样掩嘴轻笑,遂心生愤懑,当即便指着众人扬言道:“诸位且等着”
有人心知闹过头了,这徐渊虽是草包,但其父乃当朝丞相,轻易不能得罪,便出来打圆场,和颜道:“贤弟,方才我等只是与你玩笑,切莫当真,再者……”
徐渊话未听完,便冷哼一声,道:“玩笑?”
来人走近了些,悄声说道:“确实是玩笑,其实展之兄也是好意,想帮你在妃雪姑娘面前好好风光一回,谁知你竟……哎,罢了,也怪我们,没有事先与你通气。”
听他这般解释,徐渊半信半疑:“果真如你所说?”
“确实如我所说”来人说着便拉了拉徐渊的衣袖,邀他入座:“来来来,方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说完便招呼其他人来给徐渊敬酒。
但很快徐渊就回过味来,挣开这人的手,看着那好事者,说:“倘若真如你所说,那方才尔等又怎会取笑于我?”
来人知道徐渊心结在哪,便对着他口中的展之兄挤眉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