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知内情的郑凌干笑道:“天着凉了。”
第126章
漫漫长夜,北风刻薄地刮过。
街道上一排排光秃秃的树干穿上了层层彩灯,一闪一闪,像坠入凡尘的星星,又像天女散花,为这个单调的冬天添了些姹紫嫣红。
炫目斑斓的火树银花吸引了郑凌的全部目光,一时间他竟忘了身旁所有人,忍不住去靠近它们,心无杂念地驻足欣赏。
见此情景,本想跟上去的严迫忽然停下脚步,掏出手机调准方位,寻了个路人少的间隙,迅速按下手机快门键,这一刻便从此定格了。
好一会儿,两人这才继续沿着长长的街市慢慢行走,很快便淹没在茫茫人海里。
眼瞅着前方地标性建筑楼顶上的巨大时钟走到八点半,郑凌心知严迫要赶公交车回家,便转过头,开口说道:“八点了,要不……”话才说到一半,郑凌突然顿住,目光紧紧盯着从严迫身侧走过去的一人。
严迫发觉出异样,遂问道:“怎么了?”
郑凌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指着前方缩手缩脚低着头不时东张西望的男人说道:“总觉得那人有点奇怪。”
严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随后眉头皱了下,提议道:“要不要跟过去看看?”他本不是个多事的人,但他想跟郑凌多呆一会。
郑凌正有此意,但又提醒道:“你不急着赶回去?”
严迫笑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再不济不还有你吗?”
见严迫并不与自己见外,郑凌心情豁然放松,点了点头,与严迫一道跟上那人。
两人一路上都与那男人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为防跟丢,郑凌还唤来金凤凰,让它留意,以确保万一。
正玩得兴起的金凤凰自然是不大乐意的,但无奈,谁叫是郑凌有事叫它呢,金凤凰的准则是:天大地大,郑凌的事最大。于是它一溜烟地乖乖飞了过来,只嘴上吭哧吭哧地抱怨了几句。
郑凌心知打搅了金凤凰的兴致,便哄道:“等改天,我再陪你出来玩,你想玩到什么时候都随你。”
金凤凰一扫萎靡,忙抖擞精神:“这可是你说的。”
郑凌点头:“我说的。”
金凤凰乐呵呵地扑扇翅膀,纵身一跃,飞到那男人头顶上方,像个大灯泡一般,在人群中为郑凌照亮。能令郑凌感到可疑的,它倒是很好奇这人接下来想干什么。
约莫着跟了五六分钟,穿过层层人群,男人来到一条行人鲜少踏足的老巷子里,借由昏黄的路灯,可以看到地面坑坑洼洼,路的两旁堆了不少杂物,还有一家荒废已久的公共厕所,排水管历久泛黄。放眼望去,巷子的墙面上悬挂的一排排大型商场空调室外机此刻正悉数转动。
脚刚迈出一步,郑凌跟严迫立马又警觉地都缩了回去,果不其然,那男人回头朝巷口瞧了一眼。
人都追到这里了,若是在这时跟丢,那他们之前的一切全都白费了,郑凌忙让金凤凰汇报情况。
金凤凰现场直播道:“那人还在这巷子里,没走,他正掏手机,看样子是要打给谁。”
严迫却不知内情,正要探出头查看那人有没有离开,却被眼疾手快的郑凌给拽了回去。恰在这时,巷子里传来那人不大的声音。
“喂,我到了,你快出来吧”
因着他们站的地方是路口,也不知对方从哪个方向来,于是郑凌左手戳了戳严迫的胳膊,右手指了指对面,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先到那里去等。”
严迫会意,跟郑凌俩轻手轻脚地暂时离开这里,走到对面的拐角。
一分钟后,有人打开防盗门,从另一家商场的员工通道走出,郑凌跟严迫两人屏息聆听,但脚步声却是径直走过那条巷子,朝他们这边走来,越来越近,就在来人现身的前几秒,郑凌来不及询问金凤凰,忙快速转过头扶着墙壁,弯下身子,佯装喝多了,作呕吐状。
严迫反应也很灵敏,立马侧过身拍打郑凌的背脊,一脸责备道:“让你不要喝,你偏要逞能,这下好了,遭罪了吧。”
回答他的是郑凌的又一声:“呕”
与此同时,来人刚巧拐过来,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听到有人说话,着实吓了一跳。
严迫一边拍抚,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来人,是个年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手里拎着一个购物袋,里面装有两个时下最流行的小毛绒玩具。
见此,严迫松了口气:“很抱歉,吓着你了。”
“那倒没什么”来人大方地没介意此事,只上下扫视他们一眼,刚要走,却又忍不住多嘴地说了一句:“年纪轻轻的还是少喝点酒”说罢,拎着袋子继续快步往繁华的街道走去,此刻那里有人正在等他。
郑凌直起腰,转过身,望着那人的背影,这时严迫忽然小声说道:“又有人来了。”
郑凌忙收敛心神,做回刚才装醉的模样,集中精力侧耳倾听。这一次脚步声只在中途就消失了,显然是进了其他巷子,随后隐约传来人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而谈话的内容,金凤凰不方便透露。
严迫胆子大,对郑凌轻声道了句“我去那边看看”话落,人就已经靠近对面的他们先前跟踪的墙壁,但当他转过身背贴墙的时候,郑凌也已蹑手蹑脚地跟了过来。
严迫蹙眉,低声道:“回去。”
郑凌摇了摇头,见此,严迫只好凑近些,小声说道:“如果我们被发现,你先跑,别管我,知道吗?”对于未知的危险,谁也不管保证。
郑凌想也不想地回答:“要走一起走。”
严迫还要再说,郑凌忽然竖起食指放在唇前“嘘”,视线也定在某一处。
巷子里,两人谈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起了争执。
“之前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反悔了?”
“谁叫你只还这么一点”
“这是我的全部积蓄。”
“看来你是宁愿坐牢也不想还钱咯?”
“不,我不可以坐牢……”
“那你就得一次性把钱交齐,我只给你五天的时间,到时候可别怪我心狠。”
“我没那么多钱。”
“那是你的事,我不管,谁让你当初骑车不长眼碰坏了我的古董花瓶,要怪只能怪你自个儿倒楣。”
“那是因为你突然冲上来。”
“够了,我的耐心可是很有限的,要不是看在你是真的家里穷的份上,能让你只赔这么点?”
“再多给点时间可以吗?我……我正在跟朋友借。”
“这还差不多,不过你得催他们快点,要不然到时候万一我又变卦了,想让你按原价赔偿,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别,我……我会尽快还的,对了,这是我这个月的两百块钱生活费,你先拿着。”说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点钱你留着去打发叫花子吧。”
“……我”
“好了,我可没空跟你啰嗦,我还约了几个古董商看货呢,你自己看着办吧。”
听到这里,事情的始末也了解的差不多了,郑凌款款走了出来:“慢着”
第127章
没拉住郑凌,严迫只能紧跟着站到他的身侧,充当保镖。
巷子里的两人谁也没料到此刻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偷听他们的谈话,闻言,全都侧目看过来。
见到那人的一瞬间,郑凌微微蹙眉,表情很是错愕,此人的穿着打扮与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面前这人模样端正,三十五岁左右,站姿笔挺,西装革履,鼻梁上架着副金边眼镜,手指上也带了三枚翡翠戒指,单看外表很是斯文,完全联想不到是那种让人深恶痛绝的碰瓷之人。
在郑凌盯着那人看的同时,那人也在打量他,见对方模样虽然俊秀帅气,但稚气未脱,显然还是个未出社会的在校学生,正义感爆棚也是很常见的,但男人并未把他放在眼里,而是挪开视线,看向郑凌身旁的严迫,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倒是这人,看起来有些不好对付的样子。
男人慢条斯理地把手中的一沓钱装进随身携带的皮包里,然后推了推眼镜,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狠戾,率先开口:“这位帅哥,你拦着我,难不成是想帮他还钱?”
考虑到身份可以作假,郑凌打定主意决定试探一番,遂摇摇头,笑着说道:“抱歉,我跟这人并不认识,只不过是碰巧经过,听到你说你约了几个古董商看货,这才冒昧打扰一下。由于我家里人也喜爱收藏这些,从小耳濡目染,我对这方面也挺有兴趣的,说来惭愧,之前零零总总也收藏了几样,但拿去鉴定,却都是假的,所以……”说到这里,郑凌顿了下,摸了摸鼻子,怪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知道我能不能看看你的货?钱不是问题,只要你的货是真的就行。”
见他只是路过,只是刚好对古玩感兴趣,且看样子并不知道事情原委,男人有些不想搭理他,正准备虚与委蛇地把他打发走,但当听到钱不是问题的时候,心思开始有些意动,复又重新端量,见他身上虽穿着名牌,可也是中等收入家庭能消费的起。为了保险起见,男人还是先婉拒道:“抱歉,那几位古董商都是事先就约好了,你要看货等下次吧。”
“这样啊……”郑凌的眼睛逐渐暗沉,随后又忽然发光,道:“那我现在就预约下一次行吗?需要交定金吗?”说着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走到男人跟前,打开微信,点开钱包,之后愣了下,抬头问道:“你扫我,还是我扫你?”期间严迫一直伴随左右。
男人随着郑凌的动作低下头,见到他微信钱包零钱下面那一长串的数字,刚熄下灭的火焰又开始蹿腾,难得一见的大鱼就这么白白错过,实在可惜。再看一旁从始至终都未开口说过一句话的严迫,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是这个男生的保镖。
男人再次推了推眼镜,目光温和,微笑道:“难得我跟小兄弟你这么有缘,若是平常,我倒是可以为你破例一次,但这次参加的人还有几位是本市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就算是我,也做不了这个主,倒是过两天,还有一场……”
男人话未说完,郑凌见缝插针地逮着一点,心思活络地问道:“哦?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都有谁啊?”末了,又炫耀道:“说来我家的资产也快上亿了呢”。
男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真挚:“你家里这点钱在他们眼中可算不了什么。”
郑凌顿觉自己被人小瞧了,忙双手环抱,高抬下巴,轻哼一声,趾高气昂地斜睨道:“他们眼中?哼,那你倒是说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啊?说不准还到我家拜访过呢。”话落转头问向一旁的严迫:“是吧,小严。”
变成保镖的小严低头道:“是的少爷。”
有了小严的回答,郑凌重拾自信,做回那个嚣张跋扈的二世祖。
见他们这种作态,男人更信了一分,笑道:“我要说的这个人的名字你一定听过。”
郑凌不屑道:“不是什么人都配让我听过。”
“那不知这位少爷听没听过一位名叫邹定坤的人。”
“什么,邹定坤?”这不是邹申老爸的名字吗?郑凌眨巴眼睛:“你说的是哪个邹定坤?”
男人以为他是惊懵了,于是又着重强调一遍:“本市龙头企业的董事长邹定坤”
郑凌睁大眼睛,愣愣道:“原来是他啊,还真是鼎鼎大名啊。”
男人心中好笑,面上无奈道:“你也知道,他们这些大佬前来,旁人是一概不准进入。”
郑凌叹了一声,苦着脸说:“哎!我还以为这次能收到真货呢,你也知道现在市场上真货很少了,很多都是赝品,可就算你有,一定也会被他们买走的。”
男人见机,话锋一转,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说道:“我这里有张名片,你收着,两天后还有一次交易,不过是小型的,到时候如果你没改主意,想参加的话,可以打这个号码提前告诉我一声。”
郑凌忙提起兴致,高兴道:“那真是太好了。”
见他把名片妥善收好,男人看了一眼被晾在一边的人,和蔼可亲地提醒道:“别忘了尽快还钱。”说完对郑凌他们礼貌地点了点头,走出巷子。遇到这种主动贴上来的还是第一次,但他不会被这种馅饼砸昏头脑,亦不会表现的太明显,只点到为止即可,至于这些大鱼会不会被他们钓到,那就得看天意了,毕竟这些大鱼背后还有更凶猛更庞大的鱼群,一着不慎被反噬,那就得不偿失了。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严迫,心知做戏做全套,在没确定那人到底有没有离开之前,他不敢马虎大意,便开口道:“少爷,您要不要跟老板商量一下,再考虑购买?”
郑凌挑眉,见严迫这么上道,于是就接着他的话说道:“少罗嗦,你只是我老爸请来保护我的,旁的事别多管”然后悠悠地吹起了口哨。
严迫低声道:“……是。”
一旁被忽略的人见债主已经走了,他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便低着头原路返回。
郑凌与严迫互看一眼,然后郑凌豪气地说道:“走吧,出去逛逛,今儿个少爷我高兴,你要是看中什么就跟我说,我付钱。”虽然与那人同路,但全程他们都没有上前搭话。
直到他们快走到街头,不远处躲藏起来的眼镜男这才彻底消除疑虑,动身离开,走向相反的方向。
金凤凰说道:“那人走了”
顿时,郑凌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跑上前告知那人事情真相,却见他已经拐了个弯,走进热闹的街市。
郑凌与严迫忙追上去,没跑多远,发现那人坐在一家店门前的台阶上,一动不动像个木桩,不知情的路人以为他在乞讨,有几个人掏出口袋里的硬币,放在他面前,他都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