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濯缨含笑不语,受了这礼,这才又道:“待会儿我们要见之人姓岑,可别记错了。”旁的也未多说。
郑凌在心里暗自记下。
不多时,门人前来,邀二人入内。郑凌亦步亦趋跟在项濯缨身后,目视前方。
二人甫一入得厅内,便见一柄泛着寒光的宝剑快如闪电地直刺而来,项濯缨本想侧身躲过,但考虑到身后的郑凌,只瞬息之间,便急急改变主意,徒手迎面接了上去。
郑凌的一声小心还未脱口,却见那柄利剑堪堪停在项濯缨的颈旁,缝隙不过分毫,而项濯缨微一扭头,右手两指紧紧夹住剑身。
一时间,厅内落针可闻,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少顷,执剑之人陡地朗声大笑,右手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宝剑入鞘,递给仆从,冲项濯缨抱拳道:“许久未见,濯缨的武功又增进不少啊!”
项濯缨回礼道:“方才多谢若谷兄手下留情。”
名唤若谷的男子摆手道:“此言差矣,这次我可并未手下留情”说着邀他入座,又命人奉茶。
年幼个矮的郑凌走在最后,垂眸时,发现光洁的地板上有一缕断发,不由抬眸看向项濯缨颈项处,未见剑痕,这才松了口气,又看向坐于主位的那个一袭月白长袍的男人。其人身形挺拔、面如冠玉,举手投足给人一种文质彬彬读书人的感觉,但郑凌可没忘记刚才进门时的一幕,他的眼神十分凌厉,不啻于那柄宝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与之相较,此刻的他,则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若谷?虚怀若谷吗?
待项濯缨也跟着落座后,郑凌站到他的身后。
当郑凌低眉垂手静立一旁时,岑若谷微不可察地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项濯缨刚要介绍郑凌时,岑若谷开口说起旁的生活闲事。
现有求于人,项濯缨不好打断,只得另找机会。这一说,两人便说了许久,直到确定对方不会再打岔,项濯缨这才忙把郑凌拉到跟前,冲岑若谷推荐道:“这就是我在信上跟你提到过的那个小娃”说着轻轻拍了拍郑凌的肩膀。
郑凌走上前,抱拳行礼道:“晚辈何远,见过岑前辈。”
岑若谷像是未听见一般,坐在位子上,手中端着茶盏,轻啜一口,又与项濯缨品茶说事,似是把郑凌给遗忘了。
项濯缨见此,瞟了郑凌一眼,心知此刻对方看不到自己,但仍旧露出一副自求多福的样子,而郑凌依旧保持躬身的动作,一动不动。
二人许久未见,似有说不完的话,一盏茶喝完,续了一杯又一杯。郑凌像个雕塑般屹立在厅中。
日暮西沉,厅外走来一门人,递上拜帖。
岑若谷收了拜帖,却看也未看,便着此人带他们进来,临到这时,才像是想起郑凌,让他起身。
郑凌挺直了腰板,退到项濯缨身后。项濯缨欲要回避,岑若谷摆手示意无妨。
很快,在门人的带领下,一位中年人领着一位同何远一般大小的男孩前来。
中年人显然未料到厅内另有旁人,扫了项濯缨与郑凌一眼,视线着重放在郑凌身上,料想这小孩也是来拜师的,便笑着面向岑若谷寒暄一番,话头这才转回到正题上来,摸了摸自个儿儿子的头,说道:“这便是老夫的幼子,名唤章开霁”
小男孩一点也不怯生,落落大方地拱手行礼道:“晚辈章开霁,见过岑庄主。”
岑若谷脸上带笑,拍了拍男孩的肩膀,道:“不错。”
那中年人见此,放下心来,抱拳笑道:“岑庄主,小儿开霁今后还烦请您照看了。”
岑若谷负手而立道:“哪里。”
中年人见事已成,又观岑若谷还有客人在,不便久留,于是叮嘱儿子几句,这就安心地把他放在这里,拜别岑若谷后,独自回去。
岑若谷并未让人带章开霁离开,而是让他候在他的身后,这才招手示意郑凌靠近,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探查了下,道:“你既知他不是学武的料,又何必让他留下。”说完,命仆从把二人已经冷了些的茶水,一并茶盏端下去,再换来新的上来。
章开霁正在打量郑凌,听此,眼睛便不再看他。
项濯缨这时说道:“我瞧这孩子很有几分灵气,往后严加教导,兴许能有一番作为也未可知啊!再说了,江湖上又不是没有过这个先例,要不是我孑然一身惯了,早就收他为徒,哪还轮得到你啊。”
仆从动作很快,岑若谷端着冒着热气的茶盏,淡淡说道:“你也知晓,无名山庄向来只收根骨出众之人。”
郑凌的目光有些黯淡。虽然在来之前,项濯缨曾数次告诉自己不是这块料,但再次被他人否定自己,郑凌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的。
第137章
对于岑若谷的态度,项濯缨早已知晓,毕竟他们打交道的时间不是一天两天。岑若谷年满二十就已接管偌大山庄,没点霹雳手段如何服众,做事向来自有主张,非是三言两语就能听劝的人。但若就这么让他带着小娃离去,又不甘心,他既把人带来了,就没打算再带回去。
之后绕是项濯缨覥着脸说破了嘴,岑若谷也只是淡笑喝茶,不言一语。
看在眼里的郑凌心中洪波涌动。他与项濯缨相处不满一月,何德何能,能得他诚心相待。而郑凌又心知,岑若谷不会开这个先河,有一就有二,遂走上前,轻扯项濯缨衣袖。
项濯缨坐在椅子上侧目看他,抬手放置在郑凌的小手上拍了拍,安抚道:“放心,今儿个说什么我都会让你留下来。”
谁知郑凌只道:“天色已晚,时候不早了,我们下山吧。”
岑若谷闻言,抬眸笑看着他。
项濯缨有一瞬的恍惚:“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郑凌望着项濯缨的眼睛,再次重复道:“天色已晚,时候不早了,我们下山吧。”说着冲他挤了挤眼睛。
项濯缨糊涂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不明白这小娃想要干嘛。
郑凌没办法,只得先转身对岑若谷拱手道了句:“岑前辈,叨饶了。”话落,又扭身硬拉起项濯缨朝外走。
项濯缨张着嘴还要再说,就被郑凌给推着走。其实他若想留,郑凌定是推不动他的。
直到两人走到大厅门口,岑若谷这才从从容容地站起身,缓缓开口:“待会儿的晚膳貌似有清蒸武昌鱼。”
项濯缨一听这话,再也走不动路了。清蒸武昌鱼可是他最喜爱吃的一道菜。于是,项濯缨留了下来,作为小尾巴的郑凌也一并留下。
因来者是客,郑凌又不是这里的弟子,沾了项濯缨的光有幸与岑庄主同桌吃饭,章开霁被仆从带走时,眼里带着艳羡。
饭桌上,项濯缨心心念念的清蒸武昌鱼就摆放在他近前,但他却吃得极慢,细细咀嚼的样子,像是每嚼一口都能品出不同的味道。待大半条鱼下肚,他这才意犹未尽地搁筷举杯,同身侧独自喝酒的岑若谷推杯换盏,兴致高昂地说些江湖上众所周知的趣闻。
坐在一旁的郑凌闻着酒香,低头吃饭,不时在心里暗赞这无名山庄的大厨手艺高超,与何远记忆中张妈那每每让人胃口大开的手艺简直不遑多让。
饭毕,二人酒足,一人饭饱,三位闲人来到幽静的庭院散步消食。
今日恰逢满月,月亮亮得望它都显刺眼。一片载着月色的枫叶悠哉游哉地飘来荡去,郑凌见了,一时起了童心,跑前两步,伸手接住,捏着叶柄轻轻搓动,叶面转来转去。
见到落叶,项濯缨与岑若谷的话题不由得转到数日前的那场奇景。
郑凌却想到了那日的隔天,二人走在路上,项濯缨忽然拍额问他:“你不是说要等一位好朋友吗?”
郑凌愣了下,道:“我等到了啊”然后指着天空中盘旋的一只飞鸟,笑道:“它就是我的好朋友小金金”那飞鸟当然就是金凤凰变的。
当时项濯缨望着飞鸟看了好一会儿。
等郑凌回过神,二人又不知不觉地忆起往昔。
岑若谷抬头望月:“十多年前,你我也与这小娃一般大小。”
项濯缨同样抬起头,月光照进他的眼睛里,很亮:“是啊,当年的我们才五、六岁大,又在同日拜入师父门下,师父也没问我们各自多大,便让我叫?4" 快穿之奇妙世界奇葩人0 ">首页36 页, 闶π郑也焕忠猓胱旁哿┩杖朊牛臼裁茨闶鞘π治沂鞘Φ堋W源撕螅叶贾唤心愕拿郑簿婺闳媚悴灰形沂Φ堋!彼档秸饫铮铄⒌妥磐罚恿四油罚臣涨城撤汉欤骸暗易苁茄淠阋怀铮Ω狄沧苁强淠悖蹦晡易攀导刀柿四愫靡徽笞印!?br /> 岑若谷笑了,看着他笑道:“原来那段时间你不理我,是因为这个原因啊,那之后你又为何会继续理睬我?”
项濯缨看了岑若谷一眼,缓缓说道:“有一次我被师父骂哭,跑到湖边,你找到我,哄我半天要我回去。因那阵子我恼你,更不想看见你,你越是要我回去,我就越不想回去,后来又见你也坐了下来,我极想让你走开,于是随便找个借口,指着湖里,说我想吃鱼,你帮我抓,抓到了就回去,如果不愿,就尽早走开。当时我根本就没想到你会真的跳下去。”
岑若谷也想起来了,笑了笑,说:“那时我只道你生师父的气,不曾想还有我的份。”
项濯缨的脸颊很红,又细细看他:“可我最后还是跟你回去了,怀里抱着条大鱼”说着伸出手比划“有这么大”。
岑若谷却摇摇头道:“没这么大。”
项濯缨瞪着眼:“有,我抱了许久我岂能不清楚?”
岑若谷抿嘴妥协:“好好好,是我记错了”
“本来就是你记错了”项濯缨咕哝一声,又接着道:“记得那时虽然已到春天,可山上的冰雪才刚融化,水还很冷,你就这样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岑若谷摇摇头,笑叹道:“当年年幼无知,搁在现在不会了。”
项濯缨也跟着笑了,良久,又回忆道:“当时浑身湿淋淋的你一路上都打着颤,回到院子,被师父逮个正着,虎着脸问这是怎么回事,你说你不小心跌进湖里,师父又问我怀里抱着的鱼又是怎么回事,你抢着说,顺手抓了条鱼回来加餐。后来,师父惩罚你晚上不许吃饭,还熬了特苦的汤药给你喝,那味道我光是闻着都想吐。”说着,项濯缨的眼眶也有些红。
岑若谷在旁说道:“第二天一大早,我又神清气爽地起床继续练武,而且从那之后,你也总是跟在我身后。”这一跟就是十多年。
项濯缨点了点头,道:“当年咱俩约好,学成武艺,将来仗剑天涯。”
岑若谷喃喃道:“仗剑天涯……”
项濯缨叹了一声,道:“可如今只我一人独行。”
由于岑若谷是他们那一代的佼佼者,学成之日,被年迈的老庄主选为接班人,自此他便留在这无名山庄,成了岑庄主。可这江湖上又谁人不知,无名山庄的庄主,只有找到下一任各方兼具的接班人,才能卸任,虽然无名山庄不缺人才,但这么样的一个人,亦是难寻。上一任的老庄主便是花了数十年才找到。也不知,老庄主有没有许诺过谁……
月光下,两人默然不语。
郑凌感到一股秋风吹来,很冷,手中的枫叶随风飘走。
许久,项濯缨扭过头,看向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岑若谷,眼睛依旧明亮,只听他轻唤道:“若谷兄。”
岑若谷转头回望他。
项濯缨笑道:“我在江湖等你。”无论多少年。
岑若谷没说话,也没点头,又背对着郑凌,所以郑凌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这一点儿也不妨事,因为项濯缨脸上的笑容很明显,眼里也多了一道光,很亮很亮,像极了天上的满月。
第138章
郑凌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却是以仆从的身份,而不是弟子,这也是岑庄主最大的让步,因为江湖中人谁都知道,无名山庄只收根骨出众之人为徒。
仆从的待遇自是比不上弟子的,而仆从也分雇佣和卖身,郑凌属于雇佣,签了契约,有薪金可拿。这对于眼下的郑凌来说,先前所担心的衣食住行问题,现在全已解决,虽然是最低等的,但这仍不啻于雪中送炭。
见郑凌有了着落,项濯缨吁了口气,着实放下心来。至于其他方面,这就要靠小娃自己了,毕竟人生的路还是要靠自己走,别人顶多在你走不稳时扶你一把。
三日后,阳光暖暖,几个前厅伺候的丫鬟端茶归来时经过院内长廊,走在最前一人见到不远处一三尺小娃搭着把长长的大扫帚正一丝不苟地扒拉着地,于是众人脸上便都添了笑意,望着小娃掩嘴哑笑。少顷,几人又四周看了看,领头的人这才出声招那小娃过来。
听到声音,郑凌忙把大扫帚移到树前靠放,迈着小短腿小跑过去,先是甜甜地问了声好,接着又道:“几位姐姐,有事请尽管吩咐。”
为首的丫鬟名叫翠竹,有心想闹他:“话说你这小不点能帮我们干什么?”
郑凌眨着一双大眼睛认真想了想,才皱着眉道:“姐姐们长得如此好看,能力又强,我实在想不出姐姐们有什么会需要我帮忙的。”
众人听后又是一阵笑声,翠竹更是指着郑凌对同伴们笑道:“没想到这小不点才这么点大,倒是挺会哄我们开心的”说着把手里的茶具轻轻放到石栏上,抬手捏了捏栏外郑凌的脸颊,道:“我看看这嘴巴是不是抹了蜜,说话这么甜。”
郑凌怪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忸怩地低下头,不去看她们。
见此,众人又是一番打趣,好半晌这才放过他。翠竹重又端起茶具,收敛笑容,对同伴们说道:“好了,咱们也该去忙自己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