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沉甸甸的大袋子被丢在沈御岚面前,打开一看,正是仙盟大会上所丢失的仙药灵石。
乐正白:“当初你将我伤你的事情嫁祸于他,引他与我作对,这一次他将偷东西的事嫁祸于你,再引你误会于我,可惜算盘打得是好,运气却差了太多。沈道长,反正已经嫁祸了一次,不如再来一次,将那些人命也算在他头上得了。”
沈御岚将袋子重新系好,站起身来反问,“宗主既然想让他死,又为何要让贫道得知他并未杀人?”
乐正白笑了,“我不告诉你,你就查不出来了吗?还是沈道长觉着,骗人这种事,由本座来做,更合适一些?”
——道观内。
“什么?”柳放舟皱眉道,“既然事件发生时你也在场,目睹了一切,为什么当时不站出来,非拖到现在才私下里告诉我?”
容秉风:“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晚辈不能说。”
柳放舟:“现在却能说了?”
容秉风朝一旁昏迷的花无欺看去一眼,又收回视线,答道:“晚辈当时目睹了沈道长曾出现在那里,还有沈道长离开之后……那七位修士逐渐由口角发展成内斗的整个过程,事后沈道长返回远处,这才拿走了全部仙药灵石。晚辈原以为,当时看到的沈道长是真的沈道长,在大会之上没有说出真相,故意制造出杀人夺宝的假象,是为了顾及仙门的颜面。”
柳放舟为花无欺缝合伤口的手停了下来,“所以你以为,我是知道一切真相的那一个,只要跟我说这些,我便能告诉你,那个沈御岚其实是花无欺假扮的,这样你就能证明自己当时的闭口不言,是正确选择?”
容秉风愣了:“难道柳前辈也不知当时的沈道长身在何处?”
柳放舟:“‘也’?你的意思是,他的江小师弟其实做了伪证?”
容秉风一时语塞,面露惭愧,低头道,“因为案发时分,江淮远其实与晚辈在一起。”
柳放舟心下了然,点点头,“他那个性子,自然是无条件地相信大师兄不会做出这等事情,冲动之下说个谎也正常。不过……很可惜,容小弟,我也是无条件相信他的那类人。不好意思啊,我知道的也很少,只能等这混蛋醒来以后……”
容秉风道:“沈道长于晚辈有恩,请柳道长放心。”
“啧……真是感人。”
花无欺脸色苍白,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人却是醒着的,“没想到这么个心思叵测的伪君子,还能有这么多人护着。”
柳放舟一针扎在他肉上,狠狠道,“嘴巴放干净点,骂谁呢你!”
花无欺却不知疼似的笑了,一只眼勉力撑开,眯缝着斜睨过去,“柳少爷,我的确易容成沈道长的模样偷了东西,想让我亲口承认,帮他脱罪的话,就答应我一件事。”
柳放舟看他还是伤患,忍着没继续发怒,道:“你说吧。”
花无欺:“六壬宗宗主,乐正白,我与他无冤无仇,他却想要我的命,请柳少爷答应替我除去他。”
柳放舟脸色沉下几分,乐正宗主那时候的杀意,他也感受到了,可这种境况下被托付这样的事,总给他很不好的感觉,花无欺忽然不嬉皮笑脸了,他一点都不适应。
花无欺闭眼喘了会儿气,“如果我还是命丧他手,这个请求就改成为报仇而杀他吧。柳少爷放心,乐正白有一个极大的弱点,只要抓准时机,定能成功。”
柳放舟莫名烦躁,站起身来,不想再听下去,“回头再说吧,我再去取些丹药来。”
背后的声音却没有停下,花无欺卯足了气力,愣是撑起身子,冲他喊道,
“抑灵咒,乐正白对自己下了抑灵咒!”
——山洞内。
乐正白脸色不太好,寻了处石台打坐,冷声吩咐道:“沈道长方才说会答应本座的一切条件。现在就开始履行诺言吧。”
沈御岚:“好。还请宗主吩咐。”
乐正白:“很简单,只有一件事,为本座护法,直到我许你自由。”
交代完毕,乐正白便闭眼调息起来。
沈御岚忍不住问道:“既是这等小事,为何不找宗主座下的心腹?”
乐正白想说,心腹都会叛变的,哪儿有你这个老好人管用,嘴角撇了撇,张口却说道,“沈道长为本座护法,这事传出去,必会成为一桩美谈。”
言外之意,护法之事是假,败你名声是真。
沈御岚不说话了,貌似真接受了这个说法,干脆也找了处地方处理起自己的伤势。
过了会儿,乐正白的脸色好转了许多,长长呼出一口气,挽袖查看,抑灵咒的梵文总算黯淡下去了。如今,他已经能够在抑灵咒的压制下,用出与之前水平相当的实力。
“不久后,本座将在修炼时面临一紧要关口,不成功则成仁,到那时,还望沈道长拼尽全力护法,如若本座成功跨越此关口,便会为沈道长彻底拔去魔心蛊。”
听这语气,似乎非同小可,沈御岚抬头看去,“宗主可是要冲击渡劫期?”
乐正白却摇了摇头。
一夜过去,花无欺的伤势时好时坏,睡睡醒醒,柳放舟也熬了一夜,好在旁边容秉风打着下手,帮了不少忙,直到天色微亮,花无欺的状况才算稳定下来。
命保住了,却也留下了病根,金丹受损,修为跟着连降三层,且很长时间都不能再动真气。
柳放舟将他的情况详细告诉了容秉风,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容秉风的肩膀,“苦了你了,等他好起来,我一定盯着他好好给你补偿。”
忙了一晚上的容秉风一下给说懵了,歪头道,“为什么让他补偿我?”
柳放舟:“不是我说你,太单纯太年轻,知道这家伙外面有多少相好的吗?哪个不是热乎劲过了就扔,你看他醒了那么多次,哪次认出你了?别被他那张脸和那张嘴给骗了,该要的补偿就得要!”
容秉风:“???啊?我不认识他啊?”
柳放舟也傻眼了:“那你干嘛跟我忙活一晚上?”
容秉风扑通就跪下了:“晚辈……晚辈见柳道长修为了得,为人行事潇洒,甚是崇敬,想……想拜柳前辈为师!”
刚刚睡醒的花无欺:“噗……!”
作者有话要说:从某种角度来讲,沈道长还是很成功的……
第17章 谈心
百里之外,系统用乌鸦的声线嘎嘎叫了两声,跳到乐正白头顶:宿主,恭喜宿主目的达成,剧情脱缰度又增加了。
乐正白默默把乌鸦抓进手心,面不改色:花无欺终于死了?
系统:不,容秉风拜柳放舟为师了。
这倒算是个意外收获。
修仙界的人大都比较讲究,若非有重大变故,不会改拜他门。容秉风既然已经拜柳放舟为师,几乎就可以肯定,他拜入出云门的这条剧情算是彻底断了。
这条线断了,后面的一连串剧情也将被打乱,尤其是容秉风的一连串升级路线,以及他和江淮远的感情线,都会不再顺畅。
沈道长怕是又要多添烦恼了。乐正白如此想着,心情兀自愉悦起来。
沈御岚在一旁打坐,他的伤势不重,此时无声睁开双眼,正巧看向乐正白眉目舒展,唇线多了三分柔和的样子,忍不住细细打量,像是瞧见了什么陌生而新奇的事物。
在沈御岚重生的那几世中,乐正白这个人的存在感一直很高,每每都会闹出些灾祸,害死大批无辜人,他原以为,经过了这么多个百年,对于魔修乐正白,他已经足够了解。
如今,只剩下琢磨不透。
有的人,无论外界如何,他的人生轨迹都不会有太大变化,比如柳放舟。每一世,沈御岚都能看到柳放舟的修为青云直上,最终飞升,位列仙班。
有的人,会因为外界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就人生大起大伏,成魔成佛,都在那极难掌控的一念之间,比如,容秉风。每一世,因沈御岚的选择不同,容秉风的心性,总是位于两个极端,或得道看破,或深陷心魔。
而大多数人,都属于第三类,命数会有起伏,但心性、终局,不会有太大改变,无论沈御岚如何努力,都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内做出改变。比如江淮远,顾安道,花无欺,以及,乐正白。
他以为自己早已摸透了这些命数,老天却突然跟他开了个玩笑。
这一次,自沈御岚重生后醒来那天起,便无法算清乐正白的命数了。无论是动用如何的卜卦阵法,都只能看到迷雾一片。
事实也像他卜卦的结果那样,但凡与乐正白相关的事,都成了无法预测,与几个前世大不相同的发展。
到今夜为止,连其它人的命数都开始出现了变动。沈御岚不断掐指计算着,额头逐渐渗出冷汗,看向乐正白的眼神也愈发阴沉。
天际一片重云飘开,阳光转眼大盛,直直照进洞口,落在沈御岚身后不远处一道清晰的分界线。
乐正白调息了一整夜,睁开双眼,对上沈道长的视线,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沈御岚又有些不确定了,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乐正白,似乎别无二致,将方才隐隐的陌生感和胡猜乱想都打散得干净。
乐正白经过一夜的修养,修为更进一步,心情不错地开口:“沈道长,早啊。”
沈御岚被晃到眼了似的,收回视线,低声回应一句,忽然起身离开了片刻。
回来时,手里便捧着两片以宽大树叶叠成的小杯子,里面装着清澈露水,其中一杯放到乐正白面前。
露水是方才走出山洞时从林中最嫩的叶尖上取来的,有着术法加持,并不费力,再过片刻,那些露水便要全部被晒得蒸发不见。乐正白拿起绿油油的小杯子端详,发觉上面还带着极微弱的天地灵气,想必是昨夜恰好月色明朗,让露水也得了恩泽。
沈御岚以为他在顾虑,便将自己的那杯递了过去,示意交换一下也无妨,“宗主放心,只是寻常露水。”
乐正白有点想笑,他并非在担心这个,却还是顺水推舟地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灵气浅淡,不过算是点缀,这一点下肚,怕是还没有沈道长以术法收集露水时使用的灵气多。
乐正白:“这露水实在寡淡,沈道长,不如下次与本座同饮美酒,还能尝出些滋味来。”
沈御岚也饮了自己的那杯清露,拒绝道:“宗主的好意贫道心领了,可门有门规,出云门弟子不得饮酒。”
果然是仙门乖徒弟式的标准回答,乐正白倒未觉得没趣,无赖道,“沈道长说过什么事都会答应本座的。”
沈御岚:“宗主不是说只有护法一事吗?”
乐正白很坦然地看过去,“本座反悔了,要再加一件事。而且,喝酒而已,不算有违道义。”
沈御岚挫败地叹了口气,无奈道,“宗主,有几件事,贫道实在不解。”
乐正白:“讲吧。”
沈御岚深吸了口气,下定什么决心了似的开口:
“第一,宗主既然有能力做到不被人察觉地进入仙盟大会结界,那日又为何故意引起仙门注意?
第二,宗主今日为何要对花无欺下杀手?宗主应当清楚,花无欺就算得罪了宗主,也是因为贫道让他误会。
第三,贫道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修士,与宗主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无冤无仇,宗主为何屡次三番不肯放过贫道,实在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入了宗主的眼?
第四……宗主手臂上的咒纹,贫道前所未见,是否和宗主昨日刀下留情的原因有关?”
终于问出来了。
乐正白耐心听着他一连串的问题,将沈道长略带忐忑却依然坚定的神情收入眼中,细细品味。沈御岚等了半晌,以为他没有回答的意思,“如果宗主不便回答……”
“沈道长此时就不必再客套了,”乐正白打断他那习惯性给出的体谅话语,卖起了关子,“这四个问题,其中三个,都有着同样的答案,以沈道长的见识,想必不难猜出。”
沈道长敛了神色,垂眼道,“宗主高看了。”
乐正白站起身来,“高看?本座倒是觉得自己的眼光从未错过。换了任何人都可以说,沈御岚不过是根骨好了些,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本座犯不着处处针对,更不值得本座利用……沈道长,你扪心自问,如今的沈御岚,当真只是个普通修士?本座杀花无欺,当真是没必要没好处的事?”
他每说一句,便朝着沈御岚靠近一步,话到最后,已几乎贴到沈御岚耳边,声线前所未有的温和低沉,仿佛在故意蛊惑人心,后者听在耳里,却如遭冷水浇背,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沈道长,这么久了,也该累了,在本座面前,就别再装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宿主,好好的温柔情话,你是怎么说出毛骨悚然的威胁特效的?
乐正白:我有吗?
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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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传音纸鹤
两人站得近在咫尺,在他视线不加掩饰的侵略下,名为沈御岚的真实无处遁形。
他能看到沈道长竭力保持着镇定,也能看到这样的努力有多么失败。
比如被那层层道袍覆盖包裹的修长身躯,脊背和肩颈处的肌肉忽然绷紧,线条多了三分僵硬。这件道袍本就因受伤而有几处破损,尽管以千净术洗去了血污,也略显破烂,不是一件合适的遮掩物。
再比如那些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修道之人到了沈御岚这样的境界,早已洗髓易经、冰肌玉体——如今正微微颤栗着,有细小的绒毛倒竖起来,薄薄的皮肉之下,甚至能看到颈动脉的起伏陡然加快。
静心聆听,还能发现他在急促地吸气之后,又因他的靠近而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