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却被人这样暴殄天物。无疑是公然挑衅。
骚乱一起,顿时人人都在寻找罪魁祸首。可惜距离太远,这里地势迂回,一时半会竟然不知道是谁干的。
二楼纳凉台上,有个穿着紫红锦衣的少年,一边换着方向一边不断投出袋子里的金珠子。
孔雀蓝锦衣的青年坐在栏杆内侧的椅子上,长腿相叠搁在那里,他仰靠着栏杆,心灰意懒似得用扇子遮着脸。
“停!别撞到我。”
少年站在那里,回头看了一下,距离还有好多步,又抬头看看,那鸟雀已经飞不见了。
“我没撞到你,你把我的鸟儿吓飞了。”
“那是你准头差。”
“你准头好,你射一个看看。”
“我射了啊,”那青年慢吞吞地说,“你飞出去十八颗珠子,我也飞了十八颗,比你强。每一个都打中了。”
少年狐疑:“我怎么没看见有什么落下来?”
扇子下的人冷淡的声音嘲弄一笑:“我射的是花。”
少年攀在栏杆上望了一下,发现远处一群人在找什么,好像很愤怒的样子指着这里。
他明白了:“你闯祸了,那是采来送给那些闺秀们,晚上优胜的十个美人姐姐们要放在河灯上的。等下他们要骂你了。”
扇子下的人百无聊赖,有气无力地说:“不会。他们不认识我,而且有你那十八颗珠子,会以为是你打的。”
少年惊呆了:“你,你怎么这么坏!”
“啊。我从小就这么坏。”
少年呆在那里不动,半响问:“那你怎么不跑,等下他们找来,我就说是你干的。”
那人听了,只是轻声笑了笑,仿佛他说了什么傻话一样。
少年不知道为什么,脸就红了。他也没跑,就站在那里不动。
院子里的花被打落的事,传到了楼下,那些往来交际的贵公子们听了,却都不甚在意,反而哈哈大笑。
“我看,这种事也就是那些个暴发户干得出来了。”
“我怎么不记得,洛阳还有这种人?那些人不是在长安好好窝着吗?”
“怎么,崔瑾不是崔家人?”
“这是你说的,我可什么都没提。”
叮叮当当叮咚。
就在这时,一颗金珠子落在他们的银盘上,众人顿时无声,一起皱眉抬头朝楼上看来。
二楼凉台上。
少年讶然看了眼内侧楼下,又看向依旧用扇子遮了脸的青年。
“你射的?你干嘛射他们啊?”
“没听到他们说我暴发户吗?”
“啊,原来你就是崔瑾啊。你看,你这么坏,人家证据都不要就知道是你干的呢。嗤。”少年笑起来。
晏无咎慢吞吞地支起来,扇子依旧遮着脸,只露出一双百无聊赖的眼眸。
楼下已经传来喝问了,似是有人要上来。
晏无咎站起来,侧首似笑非笑看向他,缓缓眨了下眼:“不是我,是你。”
少年笑脸凝住了,心下不好:“你是说,你要告诉他们,我是崔瑾?是我射的?”
晏无咎矜持地点头。
少年婴儿肥的脸都鼓起来了,圆润的眼睛睁大,气恼地瞪着他:“你真是坏透了。”
扇子露出来的那双眼睛,?5" 所有人都看了剧本,除了我[穿书]0 ">首页17 页, 劢俏⒀铮佳凵眉每矗月砸煌洌缘梦薰加稚衩亍?br /> 就像蒹葭笼着洛水,月色、霞光、浮光交错倒影。
少年分明气恼的,一眨不眨看着他,心里却一点讨厌也没有。还觉得,被陷害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站在这里不走,等着那些人问起来,就豪气得应下。
晏无咎执着扇子退了一步,靠在二楼内侧的栏杆上,侧首看向楼下,扇子依旧半遮着脸,眉睫垂敛,居高临下,轻佻清狂地说:“暴发户,是说我吗?”
楼下预备上楼的人顿时站在了原地,楼下所有人或站或坐,都仰头看着楼上那矜傲放荡的贵公子,如同看见一只开屏的孔雀。
鸦雀无声。
有人惊讶:“你是,崔瑾?”
晏无咎长眉略挑,眉眼凌厉华美,冷淡无趣地看着他们:“我不是崔瑾,你是?”
楼下的人自然不是崔瑾,便当他是故意嘲弄,默认了他的身份。
身旁那少年呆了呆:“你不嫁祸给我了?”
晏无咎轻笑,依旧看着楼下:“开个玩笑而已,我不欺负小朋友。”
少年脸红,不知是气还是怎的:“你才是小朋友!我好大的了!我……”
他不敢说年纪,气鼓鼓地看着这人。
楼下那些人当他是崔瑾,没想到崔瑾是这样的人,一时都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毕竟,当面说人坏话被抓包。
有人反应快些,笑道:“崔公子既有雅兴至此,何以辣手摧花?若是心情不好,下来喝一杯就是了。”
晏无咎展开扇子轻摇,绚烂又晦暗的笑容,随着扇子若隐若现,他眉目生得华美凌厉,略有矜傲,便盛气凌人,目空一切。
“谁跟你说,我是崔公子了?”
底下的人顿时无语,心里自然有火气,但见他这幅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风姿气度绝非常人,一时之间闹不明白他的身份,都有些举棋不定。
不由后悔,明知今日这样的场合,什么人都有,何苦当众说那崔家的坏话。
但世家子弟,从来不缺放诞疏狂,不吃那一套的。
有人拍案而起,半醉半笑:“你既不是崔瑾,那你是谁?为何替那崔瑾出头?”
“我替他出头?”晏无咎扇子轻摇,微微偏着头,面容之上笑意淡不可见,嘲弄道,“酒是个好东西,没脑子可以假装是酒喝多了,大抵就可以不被发现真相。”
金珠是晏无咎的,辣手摧花的暴发户是金珠的主人,唯独崔瑾是莫须有的。
不管这是是谁,他们再多说两句,就真是得罪透了崔家了。
有人稍微一想便反应过来,立刻拉着那醉酒的男人出去。
楼内的风波,很快传到楼外去了,一时说崔家的,一时说辣手摧花的人,一片闹腾。
“不论是谁,好好的花,就这么被毁了,主人家岂不心疼?”有人叹息道。
晏无咎敛了折扇,不笑的面容本就凌厉,随着落日西斜光线暗下,愈显几分阴翳沉敛。
他臂肘支着栏杆,目光放空,矜贵的眉目百无聊赖,似是无趣似是不耐:“主人家不心疼。你若是心疼,可以去葬花。”
“慨他人之慷,你怎么知道主人怎么想……”
晏无咎对面的凉台上,一道帘幕忽然坠落下来。
所有人都抬头看去,看见有人缀着帘幕做的绳子坠到二楼来,是个穿着天青色文士服,系着雪青色梅花缠枝锦带的少年。
这楼只有两层,再上面就是楼顶了。无疑,这个人就是自楼顶下来的。
那少年生得俊秀清雅,一双眼睛尤其灵动。
见众人目瞪口呆看着他,他也不慌不忙,笑了一下说:“主人家说,他买了花放在这里,就是为了无聊的时候,叫这人射着玩的。”
“你怎么知道?你又是谁?”
少年也学晏无咎,倚着栏杆,笑颜上露出两个浅浅酒窝:“你们刚刚不是说了吗?暴发户崔瑾。”
“崔瑾?怎么又崔瑾……”
少年好像觉得很好玩,两只手肘支在栏杆上,双手撑着脸:“暴发户崔瑾说,园子里的花他买下了,不许摘,只能用金珠射。”
晏无咎微微偏着头看他:“主人不肯卖,怎么办?”
少年弯弯眼眸,露出一点略尖的小虎牙:“暴发户崔瑾说,他花十倍价钱。”
晏无咎眨了下眼,轻佻矜傲地笑:“真巧,主人也是个暴发户,不缺钱。他只想自己射着玩,不想拿来卖。”
“啊。”少年有点失望,鼻子皱了皱。
晏无咎拿出金珠子,抛了抛:“你准头好不好?”
少年歪着头,点头又点头:“打水漂可厉害了。”
晏无咎的金珠抛过去,少年接住,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暴发户主人说,他不卖,但是可以跟你一起射着玩。”
少年的眼里便流露出许多快乐:“哇哦,暴发户崔瑾说,输赢没关系,但他喜欢跟你一起玩。”
少年跑过来,绕了半个凉台,跑到晏无咎身边,好奇地看看他的脸,对他伸出手。
晏无咎不解,但还是伸出手。
少年拉住他的手,往露台外跑:“这里不好,这些人就喜欢说别人坏话,吵死了。跟我来,房顶上视野最好了。”
那个呆立在旁边,不知所措一直看着晏无咎的紫红锦衣少年,看着真正的崔瑾从天而降,拉着晏无咎从他面前跑走。
两个人没有一个看他一眼。他想喊住他们,问能不能加入,但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看看兜里的金珠子,突然觉得气闷。
那个坏蛋,不该是,跟他一起玩吗?他也有金珠啊,崔瑾又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纨绔和纨绔的级别是不一样的,摸摸纨绔小少年,别跟坏蛋玩。
第38章
这房顶上的视野自然是极好的, 之前晏无咎却没想到,上面会有人。
主要是因为, 没有任何上去的路径。
这会儿被崔瑾拉着跑到露台外, 却见这一身文雅贵族装扮的少年,灵活自然地踩着露台外崎岖险峻的假山,几步走到外面一株大树旁。
在晏无咎的目光下, 少年三两下就上到了树上去, 那身并不方便的衣服竟然都没有丝毫皱褶凌乱。
崔瑾笑容灵秀又天真, 对晏无咎伸出手:“不会爬树吗?我拉你上来。”
晏无咎当然不会爬树, 他两世自小到大都没有开发出这项爱好。晏无咎看了一下大树枝干接壤的高楼房檐,明白了这少年是怎么上去的房顶。
“不用。”他好歹练了很多年的梅花桩, 就是没有焚莲那一个多月的教导,上个房顶也没什么难的。
晏无咎助跑了一下,借着山石树枝, 轻飘潇洒得便上了房檐。他回身对崔瑾伸出手。
睁大眼睛笑容好奇又灵秀的少年, 也从树干上走了几步后,跳过来, 被晏无咎接住。
“哇哦, 刚刚这是轻功吗?”
晏无咎笑了一下, 眨着眼摇头:“不是。就跟你上树的本事一样。”
崔瑾笑得眼眸弯弯, 他的眼睛生得圆润明媚, 澄澈又清亮,仿佛一泓明快的山泉,盈满对于世间一切愉快美好的期待和好奇, 钟灵毓秀不足以形容。
晏无咎这样说,他便目露赞叹和热情,笑着拉着晏无咎往房檐正中走去。
不远处的落日又大又圆,散发的饱满晕黄的光辉,渐渐沉下洛水中去,把半边河水染成一练璀璨夺目的霞锦。
屋顶正中也铺着一件价值千金的罩衫,崔瑾自然地坐在其中一半,用手抚平让出的另一半。一面含笑托着下巴,一面拍拍这里,示意晏无咎过来坐。
晏无咎和他并肩坐在那里,正对着长河落日。
洛水河面的晚风徐来,并不热,晏无咎的扇子便也没有展开。
“这里,看日落月升视野最好。天再黑一些,河面上会放烟花,园子里有很多灯盏,之后会放在洛水之上,沿河飘下去好远,如果是阴天,天上没有星星,就像是天河颠倒一样。”
少年托着下巴,眉眼盈满愉悦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那副画面一般,满足又期待地说着。他的手指轻轻得动着,并不像个乐于远离人群,安静孤僻,喜欢独处的内向孩子。
他的声音又轻又低,语调起伏却活泼充满热情:“这里,一直只有崔瑾一个人,没有第二个发现过。你愿意跟他一起看吗?”
晏无咎抛着手中的金珠,笑容绚烂又清狂,百无聊赖地说:“如果你陪我射金珠,射落园子里所有的花,我就陪你看。”
崔瑾发出一声有趣的笑声,伸手从晏无咎手里拿走一颗金珠:“我没有这么玩过,一直都想试试。”
这样的距离,没有练过武功的人是没办法看清所有的花,更没办法把金珠射得那么远的。
少年看了看,没有直接扔出去,而是起来跑去屋檐那里趴下。
繁复的屋檐那里有个可以放置东西的地方,燕子会来做窝。
崔瑾伸手摸了半天,拿回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小破木箱。
他颇有兴致地打开,晏无咎看到,里面是普通的男孩子从小到大喜欢的玩具,比如弹弓。
那些东西看着都很寻常,唯一不寻常的是,每个东西虽然旧,却是从未使用过的样子。
“这样就可以了。”崔瑾拿出弹弓,姿态标准又透着生疏,瞄准之后松手。
晏无咎散漫地眨了下眼:“不错。”
他颠了颠手里的珠子,直接用上内力抛出去,远处三处地方瞬间一阵乱晃。
崔瑾立刻很是赞叹地拍手:“你好厉害啊。该我了。”
园子里的花何止上百,大些的花还好说,有些花生得小,又轻易不落枝,再远些,还有被遮掩的,凭借他们两个人是怎么都不可能打落干净的。
但两个人还是玩得很有趣味。
很多人围着那处花圃,一旦看到金珠击中花卉,便会有人大声喝彩击打锣鼓,来宣告命中几发。起先只是晏无咎的人,后来便有崔瑾的人。
园子里并不是所有人都生了爱花的心,便有很多人围着一起看热闹,看到激动的地方,也会跟着扔些彩头。
最后,那些金珠彩头,在游园宴会结束后,会任凭洛水附近的人们去捡拾找寻。
这样一来,比以往的折花相会,少了些许风雅遐思,多了几分惊喜欢乐。
自这次以后,无数权贵子弟争相效仿金珠击花来玩闹,一时引为风尚,不知道引出多少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