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摇摇头,迅速收了懊恼,笑容扩大:“不,反倒是更喜欢您了。”
说完他起身,将那双色郁金香也顺手拿起,笑道:“我去准备我们的下午茶,还要劳烦小遥叔叔耐心等一等。”
苏言笙一怔:“怎么要你亲自动手?”
沈念莞尔:“邀请贵客用餐,自然得拿出最好的。”
沈念没有停留,只留了苏言笙一人不明就里,最终只能是认了这状况,继续观察周遭,隔了一会儿,原本在门口的姑娘端了杯水过来放在桌上,而后在旁边站定,笑意盈盈:“沈少说,若是苏先生对我们店有什么疑惑,可以由我来回答一部分。”
姑娘看着面嫩,一眼过去仿佛就是个小孩子,或许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姑娘微笑解释:“半工半读。”
苏言笙了然,想到姑娘是被沈念支过来解惑的,而且还只是一部分,不由觉得有意思:“你们店主就是沈念吧,怎么就想起来弄这么一家店了。”
姑娘先是肯定了他的想法,而后一板一眼地给他解释:“沈少说,花是会说话的,况且确实很漂亮,不是吗?”
姑娘稚气未退,说起这家店眼睛简直会发光,倒是笑容还一直控制在得体的范围内,不失活泼却不又不至于叫人觉得天真过头,行止不卑不亢,简直就不像是还在学校里温养着的年轻学生。
既然话都开了头,苏言笙也就不介意多问了,他想了想,道:“你们沈少平常也会亲自给人做菜么?”
姑娘微笑:“这要看来的是什么人,但沈少的手艺确实是这儿最好的。”
苏言笙心说果然姓沈的在做饭这方面大抵都是得天独厚的,现实中沈源跟沈源弟弟,小世界里沈盼明沈鹿鸣,就没一个是手艺差的,如今据面前的小姑娘称,沈念的手艺也是店里最好的。
大抵是因为提到了沈念,又是沈念授意过她解惑的,小姑娘的话忽然多了起来:“不过若是客人运气好,遇上沈少心情好的时候,也能一饱口福,甚至还能听沈少弹琴。”
苏言笙一愣:“弹琴?”
姑娘笑:“嗯,就是我们店里的琴,不经过沈少许可是不许碰的,平日要么是放碟,要么就是安安静静的。”
“其实沈少弹琴也好听。”
苏言笙需要沈念的消息,小姑娘在这方面也肯打开话匣子,三句话里有三句都是夸沈念,俨然就是一个脑残粉,可她夸归夸,却不至于叫人觉得厌烦,搭上那闪闪发亮的眼神,叫人觉得“她夸的人确实特别好”。
而小姑娘口中的沈念与旁人口中又是不一样的,温柔,细致,懂情趣,好脾气好教养认真负责。
等气氛融洽了许多,苏言笙笑吟吟逗小姑娘:“这些都是沈念教你说的?”
小姑娘摇头:“沈少才不会在意旁人怎么说他怎么看他呢!”
这信誓旦旦的护主模样叫苏言笙心情也好了不不少,顺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也不怕生,脆生生答了上来:“我叫顾清。”
苏言笙示意自己记下了,之后又表示这边没什么想问,叫顾清自个儿玩去,顾清大大方方笑,也没缠着继续夸沈念,只表示墙上的书都是可以随意看的。
而沈念也没真叫苏言笙等太久,这厢苏言笙与顾清聊没多久,沈念就端着个圆托盘出来了。
先上的是两杯热可可,气味香醇,沈念道了声稍等,不会儿又端出了两个碟子,白瓷碟上盛着一小团意面,精致也是真精致,叫人看一眼,就得出了“贵”的结论。
苏言笙看着沈念:“摆盘不错,分量有趣。”
沈念一脸无辜:“寻常人来我这儿的也不是光为了吃饱吧。”
苏言笙无法反驳要是有什么人特地选了这么一家餐厅,有很大几率却是不是为了吃饱的。
沈念再次在他对面坐下,继续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大份的,只是过不了多久就是饭点,吃太多也不好。”
苏言笙不接他这话,只看向自己碟子里多出的那抹颜色——是剪了半截茎的那朵双色郁金香——又回视沈念眼睛:“怎么说?”
沈念也正等着他这话,答得迅速:“这朵花送给你,庆贺我们再次相逢。”
第57章 晓梦
沈念自称自己的手艺是“店里最好的”也确实不是无稽之谈,甚至于对比起沈鹿鸣,沈念对用料的掌控还要更精准些,且在摆盘上,沈念显然是耗费了更多心思,虽说或许会叫很多人抨击不实用,但也确实是,非常合适。
苏言笙也说不清楚是跟什么合适,爱摆盘的其实不少,哪怕是家里人吃的家常菜,也乐意去调整一下造型,看着更顺心,按照沈源的话来说,就图个开心。
毕竟生活也不止是家长里短,沈念这样的人,就合该是哪怕孤身一人也能过得浪漫雅致的人。
虽说传闻中他也并不是孤身一人。
但这也不是重点了,重点是如今少年正看着他笑,眉梢那点儿明媚是写不尽的风流。作为一个孤身过久年龄沉迷的大龄单身汉,苏言笙内心很难确切感受到沈念要传达的东西,也难以对沈念释放出来的魅力给出对方足够满意的反应——毕竟对方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孩子——但这却不妨碍他欣赏美。
底子好的人难得,底子好且懂的展示自己的人更难得,换沈念这种,一张脸便叫多少靠脸吃饭的人扼腕说老天爷赏饭吃,身高身材往人群中一杵就是鹤立鸡群,天生衣服架子,更别提他身后还有偌大一个沈家,哪怕不是拔尖,二十几年贵气熏陶,出来也必然足够叫人称赞一句气质不俗。
也确实是得天独厚了。
单单投胎一向,就幸运得叫人嫉妒。
“小遥叔叔做什么一直看着我?”
思绪叫沈念的声音拉回,苏言笙才发觉自己一个不经意间又对着人的脸走了神,这会儿如何反应都是尴尬,便干脆不反应了,对着某个从晏晏的数据库里看到过的某个段子一时口快:“看你好看。”
话说出口便自个儿僵住了,之后瞬间觉得这回复貌似也不错,毕竟沈念好看是事实,便释然了。而沈念也叫他脱口而出这句话闹得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错过了他这表情变化,等回神之后笑逐颜开:“不及小遥叔叔分毫。”
苏言笙乐,正打算说“别闹”,抬头却撞上了满布眼底点缀成光的真挚,话没到嘴边便消了音,可沈念仿佛已经觉察了他的意图,一字一句说得认真:“不是奉承,那天人群中能一眼看见您,便是因为您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
苏言笙:“……”
这话没法子接,他毫不怀疑自己只要有分毫否定的意思,沈念下一刻就能将他夸得天花乱坠。至于顺着沈念的话头接下这赞誉……
恕他实在没有这么大的脸。
好在沈念也没真想着要一直逗他,闹够了本便收:“说来,小遥叔叔还没评价我手艺呢。”
期待的眼神直白而热烈,像个笃定了自己会从长辈那儿的到赞誉的孩子。
而沈念的手艺也确实配得上一连串的溢美之词。
苏言笙微笑着放下叉子:“名不虚传。”
沈念一愣,有些没太明白这名不虚传的“名”是打哪儿出现的,苏言笙笑着给他解释:“你不是说了吗,招待贵客,自然得拿出最好的,顾清也说你是这儿手艺最好的。”
“能成为叫沈少亲自动手的那个贵客,我很荣幸。”
被人夸了,自然得钻着空子夸回去,只可惜沈念对这赞誉没太大反应,只笑吟吟道:“小遥叔叔到哪儿都合该是贵客,倒是我这小店有了您光临,蓬荜生辉。”
这人奉承话不用打草稿,虽说苏言笙不至于招架不住,却也不打算跟沈念在这儿互吹,倒是沈念还觉得有些许遗憾:“原本是想叫您品鉴一番我们镇店之宝的,只是工序稍长,便只能作罢。”
他这一提,苏言笙自然以为是繁琐得过分或是材料不足,一时间便起了好奇心:“怎么说?”
“不想让您等太久,”沈念眨了眨眼,漂亮的笑容里掺入了些无辜:“小遥叔叔初次光临,我不敢怠慢。”
苏言笙:“……”
这孩子这嘴,怎么叫人这么想封起来呢?
而沈念大概是是熟练得很,再一次见好就收:“若是小遥叔叔觉得我这手艺过得去,乐意再来,下回我一定提前准备好了恭候您大驾。”
忽略了嘀嘀咕咕对沈念愈发不满的晏晏,苏言笙眉眼弯弯:“那还真是叫人期待呢。”
气氛终于冷回了一个正常的温度里,苏言笙余光瞥见墙角那台钢琴,忽而想到一个叫人十分在意的问题:“听顾清说,你在钢琴方面颇有造诣。”
仿佛是等这一刻等了许久,又仿佛是小孩被说中了内心所喜,眸中光华一瞬间迸溅出来,亮得发烫。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不似表现出的这般热烈:“她夸大了,原本也是家学渊源。”
说着又看了一眼苏言笙,笑容灿烂若朝阳:“况且必然也是不及您的。”
他们这样的家境出来的孩子,要学的东西总是无端多上了许多,故而哪怕沈念如今是个出了名的纨绔,也改变不了他幼时跟苏遥苏忱沈秋晗等人一样,被礼仪课老师音乐老师等各类老师荼毒过的事实。
而沈念曾经又是个极其优秀的,只要家里给安排了,就必然会好好学,更别提后来他在这方面有兴趣,没事也爱练习,如此一来,功底自然丢不了。
只是苏言笙倒没想到苏遥也在这方面有下功夫——自然,也有可能是沈念信口奉承。
毕竟男人口里跑火车也不是出奇事,连“您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信口胡说对沈念来说想必也不是难事。
不管沈念是哪个意思,这会儿苏言笙的意愿也绝对不是将话题重新绕到自己身上,故而他对沈念那句话不置可否,只笑道:“顾清说,遇上沈少心情好的时候,也能一饱口福,甚至还能听沈少弹琴。我已经尝过沈少手艺了,不知能不能更幸运一些?”
“能得听众如此,幸运的人是我才对。”
沈念起身,走到琴前坐下,打开琴盖,调整好椅子位置,又回头看苏言笙:“不知小遥叔叔想听什么。”
苏言笙换了个姿势,使自己能更舒适地看见沈念:“你弹什么,我就听什么。”
沈念没再继续问,而是转回身去,沉思片刻,指节搭上了琴键,顷刻后,旋律流淌而出。
是轻快柔和的一段旋律,恍若盛夏之时与家人外出度假,光着膀子仰躺在沙滩之上,手背落在眼睛之上,放松地接受着阳光的沐浴。耳边是海浪拍落的“沙沙”声,与周遭各式各样的笑语,舒适又惬意,叫人一时间想忘了所有工作,抛下一切飞到海边,享受一个慵懒的假期。
从头到尾,都是苏念式的浪漫。
叫人听出了向往。
接下来曲调陡然一转,却是来到了山林之前,仿若有年轻的姑娘小子携手走过,拨开绿叶与迷茫,踏向更深处的未知世界。
没有惧怕,没有迟疑,每一步都洋溢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纯真好奇。
同样也是浪漫的,是带着探究,发现全新美妙的浪漫。
苏言笙所经历的这三个小世界,每一个小世界里的任务对象都碰巧会弹琴,每一个人的琴声却又是不尽相同,譬如沈念与沈鹿鸣之间更是相去甚远。
就沈念所展示出来的这冰山一角,每一处都洒满的阳光,世界广阔,叫人看一眼,便忍不住心生喜悦。
所以就连不经意间的忧伤都是明媚的。
明媚得,就好像是坐在琴前的那个人一样。
分明也是豪门公子,却仿佛抛下了世间一切,忘了那些个豪门里也许会有的恩怨情仇,一家店,一架琴,过得喜乐全由心意。
而这样的人,也无疑是在讨人欢心方面极其又优势的,哪怕只是相处那么短的时间,他也能浑身发光地将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叫人情不自禁地就被吸引了目光。
自然,只要他想。
也难怪声名不好,这样的人,实在是遭人嫉妒。
感叹之余苏言笙也隐隐觉得有些头疼——贵公子圈里的这些个人都知道苏忱不好惹,对传闻中比苏忱还要厉害的苏忱家小叔更是敬而远之,结果沈念还是说撩就撩,哪怕其中有他鼓励的成分在,沈念也太不怕死了些。
就这一点,苏言笙从沈念身上看见了沈鹿鸣的影子。
若是沈鹿鸣,也是向来不看人脸色的——他只在乎他乐意在乎的人。
撂沈念身上,他比沈鹿鸣自由,也就更是肆无忌惮,叫乐意奉承他的人夸赞不已,也叫一部分人气得牙痒痒。
但归根结底,都干不掉他。
至于这方面,苏言笙也说不好是自己心里更堵还是其他人心里更堵了,总之沈念是过得挺乐呵的。
他这边走神走得厉害,导致沈念一回头就看见一个面带微笑的青年,青年生得好,坐得也端,身上的气质是一应的平和,平和得仿若在无数岁月里沉淀过,寻常事情都不能在这样的平和里激起波澜。
恍然间就仿佛是一幅画,画上男子不该属于凡世,而是只在画间。
低眉浅笑,古井无波。
可这样的人,又分明是个会笑会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无比鲜活。
这样的苏遥,也叫他更加好奇了。
这头苏言笙正走着神,琴声却停了,定睛一看,沈念也正朝着自己笑。苏言笙一愣:“怎么了?”
沈念侧头微微笑,牛头不对马嘴:“小遥叔叔笑得好看,一时间便忘了继续。”
前两回任务对象都是小孩子,这会突然来了个二十几的成年大美人,大美人会打扮还爱笑,且是个爱夸人的,若换个年轻的跟沈念处着,指不定就飘飘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