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让苏璟轩欣慰的是,他的心思没白花,三年的悉心照料和环境的改变足够让小孩敞开一些心扉。
军营生活不比曾经在皇宫受尽太监宫女虐待,军营的士兵们都是直爽的汉子,相处环境和谐团结,很容易影响到正在成长的小孩,驱散他幼时看到的黑暗,发现世界美好快乐的一面。
比起三年前的沉默性格,小孩这几年好了不少。
对他也没开始那么抗拒了,小孩见到他时神色缓和了很多,偶尔也会说几句话,不过大多时候还是沉默寡言听他说,然后在他说完后递上来一杯早已泡好的温茶。
吃饭时见他喜欢那道菜,亦会默默的推到他面前。
这些虽是小事情,但苏璟轩心里还是很受用的,忍不住逗他几句。
“你是在关心你‘君父’我呢,还是你小叔我呢,倔强的小东西也知道示好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铁树开花了?”
按照皇族规定,他是正宫君后,小孩得叫他‘君父’,按照纳兰家的辈分,小孩叫他‘小叔’,两个都没问题。
“食不言,寝不语。”
谁知小孩很镇定,放下筷子老成十足的提醒,顺便还盛了一碗汤推到他面前。
苏璟轩挫败,嘀咕了一句‘小孩子一点都不可爱,养孩子真是个技术活’,然后把汤迅速喝完走人,去找楚衡求安慰。
他发誓,他以后再也不养小孩了,熊孩子真是太难搞了!
因为郁闷,他并没看见在他离开的时候小孩嘴角翘了起来。
这些小事情在显示则小孩对他态度的改变,但真正令小孩对他放下戒备敞开心扉是一次意外。
苏璟轩向来行事都比较随心所欲,尤其是在感情上。
虽和楚衡的关系不方便被人知道,但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就行,私底下还别扭忌讳就不是他了。
抱着爱人睡觉的安全感是什么都比不上的,怕这怕哪儿的不是他性格。
结果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夜路走多了总能撞见鬼,让小孩给撞了个正着。
也不是什么特别少儿不宜的画面,不过拥抱亲吻的姿态足以证明他们的关系了。
小孩当初就变了脸色飞快跑了,直到晚上才出现在他面前。
然后二话不说朝他跪下,抱住他腰,声音竟带着哭腔。
“煜小叔,对不起,都是承冕不好,承冕错了,以前我一直以为在您心中承冕只是争权夺利的工具,您对我的好只是想要承冕更加听你的话,承冕不喜欢那般,不想要那样的好,才对您那么冷漠,不是讨厌您。”
“承冕现在知道了,您以前不管我都是为了保护我,您为承冕挟持父皇,为承冕打了魏贵君的鞭子,现在更为承冕承受那般耻辱,您为我做了太多事情,我却不理解您的苦心……”
“煜小叔,承冕向您保证,将来那些所有辱你、羞你、害你的人我都会叫他们生不如死!”
这番话说得是愤恨又阴毒,尤其是最后的保证,是小孩的性子。
苏璟轩完全没反应过来,小孩又朝他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煜小叔,请您原谅承冕现在的无用,不过我很快就会救您出水火的,承冕发誓!您……好好休息。”
说完,小孩擦掉眼角的泪水,转身离开。
回屋点上蜡烛,他一边哽咽,一边逼着自己打开桌上的书,他不能哭,煜小叔说话,哭没有用。
苏璟轩追过去的时候,只能看见小孩房门锁上,窗户上映着小孩坐在书桌前挑灯夜读的影子。
他有点担心,“那个,袁承冕,你听我说……”
“煜小叔,您不用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我要读书了,您回吧。”
小孩声音闷闷的,窗户上的影子还用衣袖擦了一下眼睛。
苏璟轩语顿:什么什么都知道什么啊……
“咳咳,福公公,是不是你跟他说了什么?”
瞧见站在后面摸眼泪的老太监,苏璟轩觉得自己可能明白点了什么。
“老奴没说什么,老奴就是劝了殿下几句……”
老太监模棱两可,泪眼婆娑。
真的就劝了……几句?
苏璟轩看了一眼窗户上小孩哭得一抖一抖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影子,又琢磨了一下刚才小孩说的话,估计老太监那几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多……
第三十九章
苏璟轩本来没打算让小孩知道太多了, 他的确可以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但看要对谁, 对小孩,他并不想用那些手段。
不过老太监神助攻已经如此了, 那也只能顺水推舟, 只是小孩性格死脑筋, 所以下来他还是主动找人谈了一下。
大概意思就是他和恭亲王虽有利益, 但他心里是愿意的,王爷对他很好,他们也算得上是两情相悦, 不像福公公科普的那样等等
这些得提前给小孩打个招呼, 万一小孩脑子一傻做出什么傻事儿来他就得头疼了。
索性小孩还没那么笨, 不管到底有没有理解到他说的,总之最后点了头, 答应将来不会乱来。
不过看红红的眼睛,估计这熊孩子还是没转过弯来
但不管怎么说,因此一事,小孩是变了, 自此读书练武更加用功,简直下了一股子死劲儿的逼自己,谁劝都没用。
平时里对他态度也大变,端茶倒水、捏肩捶腿, 出门一圈绝对不忘给他带东西, 努力的改变, 弥补自己竟愚蠢误会煜小叔苦心。
这些小事归小事,可大大小小总归表达心思,殷勤得直接甭人设了
然后每次看到楚衡来府上时,小孩就精神紧绷,明里跟着,暗里偷看,非得瞧见皇叔是真如煜小叔说的那样,不是个禽兽,他才离开。
然后和老太监一起坐到花园里垂头丧气,显然小孩被老太监给洗脑洗得非常成功。
轻松的三年时间就这样过来,如今朝廷形势严峻,袁北翼和魏逸风已经僵持许久,两方都伤了元气,但都不肯罢休。
袁北翼是咽不下戴绿帽子的那口恶气。
魏逸风也咽不下皇帝当初强把魏子宣纳入后宫的行为,更不甘心魏家谋划了几十年的事情就这样轻易失败。
两头猛虎就这样呈对持的僵局,苏璟轩观看已久,暗中推了一把打破僵局,派人帮魏逸风和魏子宣暗中联系上。
在华宸宫被软禁了三年,魏子宣早就快疯了,他无比思念身在宫外的真爱主角攻。
这三年皇帝仍旧常来他宫中,对外面的事情他也从皇帝口中套到了不少,知道皇帝和魏逸风斗了起来,心中对魏家直接为了自己反叛是担心又感动。
他对皇帝已经情绝,更因皇帝将他还未出生的孩子杀死而怨恨无比。
收到魏逸风传来请求他帮忙拖住皇帝、刺探消息的信毫不犹豫的就相信了。
并且立刻准备开始行动,主动让太监去请皇帝。
“陛下,贵君差人来说,请您今天早点过去,想跟您一起用膳。”
御前伺候的太监总管禀报,心中叹气,整天跟着皇帝,魏贵君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些。
“他主动差人请朕”
袁北翼写字的手一顿,抬头露出满是沧桑的脸。
声音也没有了以前的中气雄厚,像极了老者般的嘶哑,本该乌黑的头上已经白了一半的头发,谁也猜不到他如今不过才三十六。
“是的陛下,是贵君主动差人来的。”
太监总管应声。
袁北翼是欣喜又是愁容,子宣一直恨不得他死,今日怎么会主动让人来找他一起用膳呢
挥手让太监退下,他放下毛笔,沉默一会儿,朝无人的四周询问。
“去查,今日华宸宫有何异动”
“是。”
只听声音不见人,应答之后御书房陷入一片寂静,袁北翼一动不动坐在御座上耐心等待。
不过一会儿,一个黑衣侍卫出现,跪下回禀。
“回禀陛下,华宸宫并无异动,只是贵君的御膳中多了一道点心。”
“朕知道了,下去吧”
袁北翼遣退侍卫,靠在御座上,闭目苦笑。
子宣,朕终究还是得不到你的心,既如此,你想见他,朕给你就是,朕,累了,乏了
再坚韧的感情也经不起自己的作死,只有坚定不移的爱情才能在时间中沉淀,在岁月中长久。
袁北翼也是人,心也会痛,他负了天下人却还是没能得到魏子宣的心,他也会累,每每午夜梦回,他也曾想,自己是不是错了。
此刻形势,就算魏子宣不插手帮助魏逸风,他也是坚持不了多久的,渝北的势力他已经压制不住,落败是迟早的下场,魏子宣插手,只不过是加速了他的结束而已。
袁北翼放弃了,召回了所有的暗中部署,解除了魏子宣的软禁,任由他和宫外联系配合,让魏逸风得到军情以长驱直入的形势攻入进城。
只是放弃了抵抗,却不代表袁北翼就甘心把自己的江山皇位拱手送给魏家这群乱臣贼子,送给夺走自己心爱之人心的情敌。
他将自己所有的兵力全部安排在皇宫,魏逸风带兵攻进皇宫的时候太顺利,顺利得他简直都忘了姓什么,满心只有即将坐上皇位的欲望和兴奋。
因此当袁北翼暗中准备的军队梦中捉鳖时他根本没反应过来,皇宫的军队破釜沉舟,杀得魏逸风的叛军反抗不及。
短短半个时辰皇宫的局面便控制了下来,至于城外的叛军袁北翼是没心情管了,他现在只想杀了魏逸风杀了魏逸风
“不,不要杀他,陛下,子宣求您,求您不要杀哥哥,陛下,子宣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子宣求您,求您饶了逸风哥哥吧”
生死关头,魏子宣担心的始终只有魏逸风,为了最爱的哥哥,他爬着卑微的跪到袁北翼面前求饶。
却不知道这般行为只会更加激怒面前的男人。
“你竟为他向朕求情,你竟为了他向朕下跪”
袁北翼愤怒,心痛,天下有什么比自己心爱的人跪在自己面前,却为另一个要杀自己叛贼情敌求情更加痛苦生气的呢
“子宣,你明知道他做了什么,他在谋夺朕的皇位,谋夺这大雍江山,他是乱臣贼子你竟为他求情,你为这样一个不忠不义的伪君子求情,魏子宣,朕为你做了那么多就真的换不来你半点的心吗”
“陛下,哥哥他是为了我,是我害他成为逆臣贼子,是我祸害了他,他是为了救我。”
魏子宣摇头,哥哥落得这般下场,都是为了救他,是他男颜祸国,祸害了所有人。
“不是他不是为了你,他想当皇帝他想要江山他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你”
袁北翼激动暴怒,嘴角溢出鲜血,“子宣,最爱你的人是朕,是我啊”
他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就输给了魏逸风,明明当初子宣是喜欢他的,穿着红衣的少年用那般羞涩的目光看着他,让他去娶他
可一切终究是一场梦。
“好好好,你要朕饶了他,朕就偏要杀他,总归你已是恨了朕,那朕还怕什么,求什么”
袁北翼血红着双眼,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抽了侍卫腰间的长剑。
“不”,在魏子宣凄厉的声音中,袁北翼亲手将长剑刺进了情敌的喉咙。
魏逸风连临死前的遗言都未曾说上一句,便死不瞑目倒地,鲜血染红了大雍朝堂的朝殿石砖
“袁北翼,你杀了我最期待的孩子,杀了我最爱的男人,我恨你”
魏子宣凄厉声音消失,再站起来时已是满脸的绝望仇恨,他捡起地上的长刀,毫不犹豫就朝袁北翼冲过来。
袁北翼笑了笑,没有抵挡,甚至将阻拦的侍卫一掌打了下去,他是一心求死,死在心爱人的手上,他也甘愿了
但长刀最终却没能刺进他的胸口。
魏子宣被人用长鞭圈住扔开,大殿外有人进来,声音清澈透亮,语气微笑缓慢。
“你们就这样死了,我纳兰家的仇如何报陛下,纳兰全族为您尽忠了一辈子,要死,您也得先给纳兰家那些枉死的冤魂们磕个头再走才是啊”
脚步平稳,背着明光,穿着华贵尊严君后服饰的少年慢慢走进大殿。
少年没有倾国倾城的骄阳艳丽容貌,却有如皎月的温华,清秀如斯,如斯如玉,还有那双明亮到光彩耀目的眼眸,正是离宫三年的淳邑君后。
只是比起当初带着皇子孤身离开的凄凉,如今随他回宫的人却多不甚数。
穿着厚厚铠甲手握长刀,刀尖衣摆还滴着血,气息煞人的恭亲王楚衡。
穿着亲王朝服身材高大,面容却稚嫩的三皇子,以及浑身都散发着冰冷气息的西北将士军队。
殿中大臣和皇宫侍卫心悸退后一步,淳邑君后这般阵仗回来入宫是为何不言而喻。
“朕就知道”
袁北翼颓废一笑。
今日的结果他早就料到,纳兰煜登上城楼鸣冤的那一刻他就应该知道,曾经懦弱单纯无知的纳兰煜没了,他的难也来了。
可料到又如何,他改变不了,犹如当初他带兵入宫逼着先皇让位的场景一样。
大势已去,他深呼吸一口气,已是认命,只是他还有一人放不下,到死也放不下。
“纳兰煜,朕认输,皇位朕会传给承冕,只是你须得答应朕一个条件,放了子宣”
魏子宣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神色复杂。
苏璟轩笑了。
“陛下,您的深情当真让臣佩服,让臣感动只是你觉得你还有资格谈条件吗”
“你若杀了朕,承冕登基便是弑君弑父,遭天下人诟病,载入青史,受世人唾弃”
“那我就把这大殿中守不住嘴的全杀了,篡改历史,陛下您觉得这个办法如何”
苏璟轩嗤笑,成王败寇,看不清局势的人最是愚蠢。
“纳兰煜,这里还有满朝文武的大臣在,难道你都要杀吗”,袁北翼沉声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