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个理。
然后,他就被沈老爷子的话感动得一塌糊涂。
到底有着血缘关系,哪儿来的隔夜仇?
沈玉一边感动着,一边双手利索地脱掉了快要把他闷出一身汗的大衣,他里面就穿了件单薄的白色羊毛衫,在暖烘烘的空调室内正好合适。
就在沈玉起身把大衣挂到衣架上的时候,余光里冷不丁瞥见沈老爷子伸长了手去拿床头的纸盒。
沈玉顿感不妙,心头警铃大作。
下一秒,那个纸盒就被沈老爷子抛了过来,伴随着沈老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还好意思来找我?出去,我没你这个孙子!”
沈玉下意识要偏头躲开,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硬生生地把脑袋偏了回去。
纸盒直挺挺地砸在沈玉脑门上。
纸盒是塑料包装,砸到脸上倒不是很痛,可往下落时,还是把沈玉右边的脸颊上划出一条细微的口子。
起初沈玉还没什么感觉,走出病房后,才迟钝的察觉到脸上的刺痛,他伸手摸了一下,指尖沾上了一丝鲜血。
陈婶一眼就瞧见了沈玉脸上的伤口,顿时惊呼起来:“哎呀先生,你怎么受伤了?”
沈玉下意识甩了甩手,笑着说:“我没事。”
“我去买创口贴。”陈婶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张叔沉默地站在旁边,对上沈玉的目光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杜二小姐有半个多月没来这里了,我们都以为她最近忙,才没有过来,哪知道昨天下午,她跑来找到老先生哭诉了一番,说是您骂了她、威胁她,要赶她走。”
沈玉:“……”
他真是服了那个女人的作妖能力。
“您也知道,现在老先生最担心的就是您。”张叔说,“以前您决心要和唐栗走下去,老先生同意了,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您还是忘掉过去,看向未来吧。”
张叔说了很多,沈玉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等到陈婶找来创口贴后,他便和陈婶一起走了,陈婶去店里看看,他则回家休息。
陈婶开车把沈玉送到小区大门外。
如今已立春,然而寒冷的天气丝毫没有回暖的意思。
沈玉开门下车,下一秒就感受到刺骨的冷风扑面而来,他搓了搓手臂,快速走进小区。
还没有走到单元楼下,沈玉倏地瞥见花坛边上站着一抹抱着双臂、瑟瑟发抖的红色身影,他定睛一看,正是已经消失有段时间的杜娉婷。
杜娉婷穿着红色的长款羽绒服,脚上踩着一双雪地靴,围巾、帽子和口罩一样不落,那架势像是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一个球。
要不是她刚好提着那天的包,沈玉差点没认出她来。
嗯……
不得不说,她又胖了。
而且今天穿得和之前两次大不相同,之前是怎么妖艳漂亮就怎么来,今天她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质朴的气息,这副装扮恐怕扔到人群中也找不出来。
在认出杜娉婷的第一时间,沈玉毫不犹豫的转身就往回走。
可惜杜娉婷已经发现他,连忙喊道:“沈玉哥!”
这次倒是客气了很多。
紧接着,就是哒哒哒向他跑来的脚步声。
沈玉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于是走了几步便停住不动,他转过身,神情冷漠地看着才跑了小段路就有些喘的杜娉婷。
“你怎么又来了?”沈玉啧了声,蹙起眉头,毫不掩饰眼底的烦闷,“我那天跟你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此时此刻的杜娉婷完全没有了前两次的趾高气昂,漂亮的杏眼里蒙上一层水雾,眼眶微红,看起来极为楚楚可怜,她微微抬起下巴,用近乎哀求的目光望着沈玉。
“沈玉哥,上次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杜娉婷生怕沈玉扭头就走,急忙接着说道,“我不是故意来打搅你的生活,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如果你不帮我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着说着,杜娉婷的声音逐渐弱下来。
没等沈玉反应过来,便瞧见杜娉婷用双手捂着戴了口罩的脸,发出细细的哽咽声。
不过由于杜娉婷的脑袋也被包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一双无神的眼睛……反正沈玉看不出来她有多么难过。
要是原主在这里,说不定就怜香惜玉的主动询问杜娉婷需要什么帮助,可沈玉不是原主,听着杜娉婷断断续续的哽咽声,他只觉得心情烦躁。
“我都这个样子了,怎么帮你?”沈玉冷着脸说,“杜小姐,麻烦你另找他人吧。”
语毕,沈玉准备绕过面前的杜娉婷,直接往单元楼里走。
结果他的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眼疾手快的杜娉婷扯住了袖口。
“沈玉哥,就当是我最后一次请求你好吗?我们结婚吧,本来我们就该结婚的,我们就当做以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重新结婚好不好?”
“……”
沈玉无比震惊地转过脑袋,目光在杜娉婷脸上打量了好几圈。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想到杜娉婷居然能说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来。
那可是一顶鲜艳的绿帽子!
都绿得发黑了!
怎么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沈玉是当初的原主,在听到杜娉婷这番自以为是的话后,只怕会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下就算沈玉向来没什么脾气,也无法容忍杜娉婷的言行举止了,他面无表情甩开杜娉婷抓着他的手,有意用尖刻的语调说:“杜娉婷,我对你的容忍可是有限度的,你再这样缠着我不放,还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
顿了顿,沈玉恶狠狠地威胁,“我就把你死赖着我的事情宣传出去!”
杜娉婷:“……”
很快,杜娉婷像是冷静下来,三两下抹去眼角的泪珠,开始和沈玉讲道理摆事实:“如今沈家已经没落了,若是你和我结了婚,虽然我不能帮助你们沈家东山再起,但是可以保证你和沈爷爷衣食无忧。”
说到一半,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沈玉身后的老旧单元楼,“至少不用住这种地方。”
闻言,沈玉眯了眯眼,看向杜娉婷的目光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打量。
直觉告诉他,杜娉婷这么主动的找他,肯定没有好事。
哪怕天上当真掉馅饼了,也不会砸到他这个非酋的脑袋上面。
“谢了。”沈玉皮笑肉不笑,轻轻摆了摆手说,“我就喜欢住在这种地方,而你是千金大小姐,站在这里会脏了你尊贵的身躯,所以你还是请回吧。”
说罢,沈玉转头走进单元楼。
身后突然传来杜娉婷那颤抖的声音:“沈玉,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沈玉停住脚步,他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往楼上走,可是转念想到原主被杜娉婷背叛后,茶不思饭不想,用了很长时间还是没能从阴霾中走出来。
一时间,他的表情略显沉重。
随即扭头看向满怀希望的杜娉婷,他嗓音沙哑地开口:“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被自己的女朋友戴绿帽子,更何况当时我们已经快要结婚了。”
杜娉婷愣愣看着沈玉,眼中的期盼一点点消失。
沈玉直勾勾地盯着杜娉婷的双眸,缓慢道:“是你对不起我,而我没有任何一点对不起你,可能你不知道,那些人在背地里嘲笑我被戴绿帽子的时候,也把你贬进了泥土里。”
杜娉婷懵逼地眨了眨眼,显而易见的温怒之色如同爬山虎似的,一点一点的覆盖满她的脸。
直到最后,杜娉婷整张脸都变得无比惨白。
她微微动了动唇。
沈玉以为她还要说狡辩的话,却冷不丁听得她道:“对不起……”
“抱歉。”沈玉说,“我不接受。”
然后转身上了楼。
才一个下午,先是在医院和沈老爷子折腾了一阵,又在楼下和杜娉婷纠缠那么久,沈玉身累心也累,回到家洗完澡就躺床上睡下了。
·
没过两天。
在店里忙活的沈玉又接到了张叔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张叔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恐慌,他声音发颤地让沈玉快点去医院一趟,沈老爷子被沈家那些人气得心脏病犯了。
沈玉瞬间懵了:“我爷爷不是没有心脏病吗!”
张叔说:“一直有,只是以前不像现在这么严重,就不太注意。”
沈玉:“……”
这什么狗屎剧情。
为什么他一旦落魄了,各种乱七八糟惹人烦的事情都钻出来了。
沈玉不敢耽搁,忙不迭找夏志交代了工作,然后火急火燎的打车赶往医院。
刚出电梯,就听到走廊那边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还特别耳熟。
沈玉赶紧走近一看,发现几个沈家的长辈守在病房外面,把犹如电线杆似的杵在原地的张叔围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一时间,沈玉以为自己进入了菜市场。
并且被五千只鸭子给堵住了……
“张叔!”沈玉喊了声。
那些人的说话声同时戛然而止,齐刷刷地扭头看过来,瞧见沈玉的瞬间,他们的眼睛噌的一下亮如灯泡,随即争先恐后涌向沈玉。
“小玉,你看新闻了吗?唐家即将分家了。”
“听说唐栗手里捏着不少股份,估计这次分家也能占大头,你看能不能找唐栗说说情,不说把公司还给我们,总要给我们点补偿吧。”
“是啊,以前唐栗那么听你的话,你多找他几次,说不定没了唐家人的牵制,他能帮我们一把。”
这些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俨然把沈玉当成了拯救他们落魄生活的救命稻草。
其中还包括沈嵘的父母。
沈玉自然听说了唐家要分家的消息,从昨天到今天,网上铺天盖地都是有关于唐家内讧不和的新闻,甚至有狗仔把唐家的人员变动和人员关系做成了小图,并且详细注明了各个人员间的恩怨纠葛。
尽管沈玉仍旧通过网络关注着唐栗的一举一动,可是让他跑去找唐栗求情,给他五米厚的脸皮都做不出来这种事。
沈玉对周遭的声音充耳不闻,连余光都没有给他们,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到张叔面前。
“我爷爷怎么样了?”
“已经睡下休息了。”张叔脸上还挂着担忧,“再这样下去,老先生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差。”每天担心这些操心那些,没病也得憋出病来。
沈玉也很担心,准备去找刘医生谈一谈。
结果转过身,就对上那群人渴望着伴随着哀求的眼神。
见状,沈玉气得直乐。
他们明知道沈老爷子最忌讳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唐栗的名字,偏偏这么不识好歹,跑过来怂恿沈老爷子和他们一起要求沈玉去找唐栗。
也不知道他们对沈老爷子说了什么,居然把沈老爷子气倒了。
沈玉越想越觉得恼怒,凉飕飕的视线从众人脸上扫过,用夹杂着讥讽的语调说:“唐栗光明正大的并购了我们的公司,没偷没抢没骗,你们让他赔偿什么?他欠你们的吗?”
那些人似乎没料到沈玉的态度会这么冷硬,顿时有点不知所措,相互看了几眼。
最后是沈嵘的父亲呐呐说道:“我们也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只是希望唐栗能给我们一点保障罢了,你看我们现在的生活……”
沈玉面无表情打断他的话:“你弱你有理?你穷全天下都得让着你?”
沈嵘父亲猛地噎住,脸上十分难看。
沈嵘母亲见状,突然来了火气,不过她没有像以前那样说翻脸就翻脸,而是假装嘀咕、实则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事已至此,你还这么维护着唐栗,难道你忘了是谁把我们害到这个地步?”
沈玉冷笑:“还不是我们沈家人无能,尤其是你们,除了吸血还会点其他的吗?”
沈嵘母亲:“……”
她发现今天的沈玉活像是吃了炮仗一样,板着长脸好似谁都欠了他五个亿不说,还逮着谁就怼谁,丝毫不给人留情面。
他们还不是为了沈家才来说这些。
不然谁愿意费这些口舌,还讨不着好?
沈嵘母亲越想越觉得委屈,也越想越觉得沈玉这个人不识好歹。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振作起来、以长辈的名义把沈玉说教一通,就听得沈玉很是突兀地说道:“我爷爷需要休息,你们都散了吧,走之前记得把下个月的住院费和治疗费预缴了。”
沈嵘母亲愣了愣:“为什么让我们出钱?”
“若不是你们在这里闹腾,我爷爷会气得心脏病发吗?”说完,沈玉想起什么,对着沈嵘母亲灿烂一笑,“既然你们想我去找唐栗,总要拿出点诚意来吧。”
站在沈嵘母亲身后的另个长辈沉声道:“你想要什么诚意?”
沈玉耸了耸肩:“就在你们愿意为刚才的行为赎多少罪了。”
于是一群人沉默了。
虽然他们把心不甘情不愿的想法直接写在了脸上,但是走后没多久,张叔就收到了消息,说是有人续了一年的住院费和一笔治疗费用。
这家私人医院的费用着实不低,让那群人出了不少血,估计到现在,他们那双付钱的手都在发抖。
沈玉笑得见牙不见眼,心情愉悦。
张叔问他:“先生,您真的要去找唐栗吗?”
听到这话的沈玉立即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找唐栗就算了,我还不如找四个保镖来,不准那些外人再踏入医院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