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的夜晚,魏崇稳做了一场真实到极点的梦境。梦中,他与一名文质彬彬青年拿着“琼枝先生”的文章共同品读,青年面目模糊,但那双眼睛却闪闪发亮,漂亮的让他想要凑上去摸一摸、亲一亲。
这场梦对于魏崇稳而言并不算特殊,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不断做着类似的梦,而大部分梦境中都有那个青年的身影。
在梦中,他们一起潜伏于敌占区,相互合作、彼此掩护,逃过了一次又一次敌方的搜捕,为自己效忠的组织提供源源不断的珍贵消息。
后来,两人身份不幸暴露,在逃跑的时候,青年为了掩护他身受重伤,喝令他丢下自己尽快离开,而魏崇稳却毫不犹豫,心甘情愿留下来与他同生共死。
见魏崇稳如此倔强,青年无可奈何,突然暴起将他打晕藏起,而自己却引着追兵杳然无踪。恢复意识的魏崇稳几欲崩溃,他逃出敌占区,进入组织的军队成为指挥官,拼尽全力、悍不畏死,唯一的信念就是将敌人全部清除,为自己的挚友复仇。
后来,出乎预料的是,在他再一次遭遇险境的时候,他原本以为早已去世的青年又再度出现,救他于水火之中。魏崇稳欣喜若狂,恨不得一辈子守在青年身边、片刻都不敢分离,只可惜,这个乱世却容不得他这般任性的痴心妄想。
为了自己的祖国和人民,魏崇稳与青年四处奔走,甚至几度生离死别,一点一点的将破碎的山河收复,建立了全新的国家。
魏崇稳并不清楚,梦中的自己对于青年的感情到底是单纯的生死至交,还是抱有某种异样的心思,但魏崇稳却知道,自己是真真正正喜欢上了那个青年。
从小到大,魏崇稳不近女色、心如止水,只是为了梦中那人,而当梦中两人品读过的文章真正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又怎能不让魏崇稳激动万分、头昏脑热?
根本来不及仔细考虑,魏崇稳在醒来后第一时间便派人从《新文学》杂志社拿到“琼枝先生”的地址与姓名,然后抛下繁重的公务,带兵赶去了那里。
一路上,魏崇稳想了很多。他担心自己是由于白日看了太久“琼枝先生”的文章,这才影响到了夜晚的梦境;他也担心自己只是空欢喜一场,写下这篇文的“琼枝先生”,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梦中情人。
不过,这一切的惶恐不安,却在见到那人的时候烟消云散。哪怕年龄对不上、样貌对不上,甚至连性格都有些区别,但看着那双眼睛,魏崇稳就知道——一定是这个人。
他喜欢梦中的青年,更喜欢能够被他真实抱在怀里的少年。但哪怕迫不及待的想要让对方属于自己,魏崇稳却依旧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澎湃汹涌的感情。
越是喜爱,便越是尊重,哪怕魏崇稳不受控制的想要触碰他、拥抱他、甚至亲吻他,但却不会真正做那些会违背对方心意、亵.渎对方人格的事情。
——更何况,自己的心上人还小呢,尚未成年,再加上久病缠身,比之同龄人还要柔弱瘦小。魏崇稳自是万万不敢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便伤害到对方的身体。
被少年纯洁的目光盯着,魏崇稳尴尬一笑,轻手轻脚的将怀里那一团托起,放到自己旁边的座位上,努力为自己解释:“乐儿看着瘦小,实际上还挺有分量呢,我的腿都被你坐麻了。”
瘦得皮包骨头却还挺有分量的孟晖:“………………………………”
——明明是自己的锅,却还要甩在别人身上,死不承认是自己有问题。呵,这就是男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檐下玉色、龙画然、温鹤、镜外梦阑珊 四位小天使扔的地雷,还有 Ashley 亲爱哒扔的手榴弹=33=
第八十章
由于身体实在经不起折腾, 再加上初见气运之子, 情绪波动有点大,孟晖感觉十分疲惫,靠着座椅没多久便昏昏沉沉。朦胧间,他感觉有什么人托着自己的身体, 扶着他缓缓躺倒。
知道对方是谁,孟晖也懒得睁眼,心安理得的枕着软硬适中又热乎乎的“枕头”睡了个天昏地暗, 就连车队什么时候到了淄市都一无所知。
灯火通明的元帅府门前,早在车队进城时就接到城门口守卫电话的管家早已做好了迎接的准备。见自家主人从车上抱了个人下来,老管家眸光一亮, 嘴角下意识就是一勾。
其实, 早在离开之前,魏崇稳就已经叮嘱管家将自己卧室旁边的屋子收拾好——虽然并不能确定自己能够见到梦中那人,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而通过主人这一番吩咐,经验老道的管家也早已预见到了某位贵客的到来, 此时虽然心中激动, 却依旧还是不动声色的维持住了恭敬沉稳的姿态。
将怀中之人抱稳,完全没有假手他人的意思, 魏崇稳朝同样下车的年氏示意一下, 压低了声音:“为这位夫人收拾个房间,仔细照顾着。”
听老管家应声,魏崇稳也不再多管,径直抱着孟晖上楼。迟疑片刻后, 还是进了自己卧室旁边刚刚收拾妥当的屋子。
——虽然十分想要将心上人直接放到自己床上,但这未免有些不够尊重,不是应有的待客之道。
年氏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子被抱走,连忙跟上两步,却被很有眼色的老管家不着痕迹的拦住。
找了个细心稳妥的女仆过来,老管家笑容殷勤:“夫人一路车舟劳顿,看上去脸色不是太好?如今天色也不早了,还请快快随下人洗漱一番,尽早休息。”
年氏的确不太舒服,她第一次坐车,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再加上一路颠簸,稍稍有些恶心想吐。不过,就算精神不济,但她却依旧惦念着自己儿子的情况。
看着神态友好的老管家,年氏攥着手里的帕子,鼓足勇气:“但是……我、我想先去见见乐儿……”
“请夫人放心,令千金那里有元帅照顾着呢。”老管家笑呵呵答道,却寸步不让。
年氏被“令千金”三个字弄得愣了一瞬,下意识反驳:“那是我儿子……”
老管家:“………………………………”
沉默一瞬,久经考验的老管家迅速调整心态,笑容丝毫未变:“抱歉抱歉,是鄙人失言了。令公子有元帅照顾,那自然更加妥当了。”
年氏:“………………………………”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城里人真是怪怪的。
年氏原本就不是强硬的性子,此时被老管家软硬兼施,很快便不再坚持,恍恍惚惚的跟着女仆离开。
见年氏走了,老管家这才垮下表情,摘下眼镜擦了擦,一脸的“果然如此”。
——他也算是看着魏崇稳长大的,眼见自家元帅二十多岁,却对女孩没有半点兴趣,难免有些急躁不安。再加上周围一直有一些风言风语,众人或是言之凿凿或是隐晦暗示,纷纷觉得魏崇稳对女人如此排斥,肯定是断袖无疑。
老管家最初是不信的,但后来听多了,未免也有些动摇,直到这一刻,才最终确认。
——自家元帅,的确是个断袖啊……
老管家长叹一声,十分担心,但作为一名合格的管家,他绝不会插手主人的私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心尽力,照顾好这……另一位男主人。
虽然夜色已深,但元帅府众人却纷纷忙碌起来。有的去为新主人采买各类衣食住行所需的日常用品;有的去各大药店收购人参、燕窝之类的滋补品;电话一个接一个向外打,务必要在第二天早晨新主人起床前,将一切都准备的妥妥当当。
对于元帅府的忙碌,孟晖自然是不清楚的。原身体弱嗜睡,而孟晖为了调养身体,也没有刻意改变原身的作息规律,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天光大亮。
对于新环境,孟晖接受良好。他熟门熟路的起床穿衣,刚刚去卫生间洗漱完毕,便看到老管家笑容慈祥的守在了卧室门口。
“年公子,您醒了?厨房刚刚做了早点,您是去餐厅吃,还是就在卧室里用餐?”说完,老管家又后知后觉的做了个自我介绍,“鄙人桑怀,是元帅府的管家,年公子有什么事情,请尽管吩咐。”
孟晖笑着唤了声“桑管家”,随后表示要去餐厅吃饭,桑管家立刻在前面引路,一边走,一边向孟晖介绍元帅府的情况。
魏崇稳很小就被老军阀养在膝下,与亲生父母接触并不算多。待到老军阀去世,魏崇稳继承了元帅府,也并未将他的父母接过来同住。
由于整幢三层楼高的元帅府只有一个主子,所以难免显得空旷,更不用说魏崇稳并不喜欢有太多人侵入自己的领地,于是偌大一个元帅府,鲜少能看到人烟。
孟晖对于元帅府没什么兴趣,大概了解了一些,就主动询问:“请问元帅去了哪?”
听孟晖这样问,老管家立刻笑开了花:“元帅去忙军务了,一大早就走了!昨天为了接您过来,司令部已经积攒了一堆公务亟待解决,更不用说,元帅已经帮您预约了专家会诊,为了腾出时间来陪您去医院,也有不少事情需要提前处理。”
为了在孟晖面前刷自家元帅的好感度,老管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反反复复强调魏崇稳有多么在乎孟晖,明明平时是个除了军务万事不管的甩手掌柜,但涉及到孟晖,却思虑周全、面面俱到,就连他这位专职管家都自愧不如。
来到餐厅、看到餐桌上摆放的精致餐点,老管家立刻笑呵呵的加以佐证:“年公子,您快尝尝这盅药膳!俗话说‘药补不如食补’,元帅昨日回来,立刻就去淄市最大的药膳管请了掌勺师傅过来。”说着,他抬手指了指守在餐桌旁的中年男人,“这位刘师傅祖上是御厨,专门给宫中的贵人们做滋补膳食的!以后您想吃什么,就跟刘师傅说,他专门负责您的膳食。”
刘师傅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的露出一抹笑容,朝自己以后要伺候的小公子点头问好——天知道,昨天晚上他被踹开房门,硬生生从床上揪去元帅府,简直都快要吓尿了,一直到现在还晕晕乎乎,分不清东南西北。
不过,虽然这“请”人的方式不怎么友好,但元帅府给他的待遇的确不错,不仅薪资优厚,工作也轻松,再加上还能靠上元帅府这座大山,刘师傅看向孟晖的眼神就仿佛是看到了一根行走的金大腿。
孟晖朝刘师傅打了声招呼,就在对方殷切的目光中坐下来,喝了口药膳粥。
不得不说,这位刘师傅的手艺的确不错,色香味俱全,哪怕是并不怎么在乎口腹之欲的孟晖也不由得食欲大振。
正如老管家说得,“药补不如食补”,是药三分毒。原身身体虚弱,不仅是由于先天不足和患有心疾,也有成年累月吃药、药性积压的原因。
而且不得不说,中药的味道着实不怎么友好,就算孟晖的忍耐力很高,一碗中药灌下去也不由得有些犯恶心。原身天天躺在床上养病,没有多少活动量,原本吃得就少,再加上经常灌一肚子中药,那就更加没有什么食欲了。
自从进入原身的身体,孟晖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的吃一顿饭了,此时味觉神经被鲜美的药膳粥抚慰,终于开始活跃起来,肚子也跟着咕咕作响,发出了饥饿的信号。
这一顿早饭,孟晖吃得颇为满足,起码比平时多吃了一倍的量。
当他吃到一半时,年氏也来了餐厅。看自家儿子胃口大开,年氏顿时眼睛一亮,不仅朝着老管家与刘师傅千恩万谢,更加对于并不在此处的元帅感恩戴德,恨不得立刻给对方磕三个响头。
其实,年家人也知道喝太多药并不利于孩子的成长,但他们一家虽然衣食无忧,却也称不上大富大贵,有钱为原身购买药材,却买不起那些珍贵的补品。
可以说,自从来了元帅府,孟晖那原本小富之家的待遇,就立刻提升到了皇亲国戚的水准。
吃完早餐,年氏原本想守着自己的儿子,却被孟晖忽悠一番,茫茫然的在元帅府女仆的陪同下上了街。
送走了年氏,孟晖也有些无所事事,干脆按照原身的习惯爱好,提出去书房看看。他原本只是想随便找个地方打发时间,却不曾想老管家如此给力,竟直接将他带去了魏崇稳平时办公的书房。
“这……桑管家,元帅不在,我来这里是不是有些不太好……”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壁的军事地形图,孟晖迟疑的问道。毕竟,虽然他与气运之子羁绊已深,但在这个世界,两人相遇不足24小时,其中大半时间还都被他给睡过去了。
老管家笑容不变,仿佛丝毫不觉得这样做有何不对之处——天知道,当自家元帅如此吩咐的时候,他也差点惊掉了下巴。
“哪里有什么不妥?这是元帅特意吩咐的,年公子尽管放心。”老管家笑道,“昨晚,元帅派人去书局采买了一批您可能会感兴趣的外国译文书刊,特意都放在这里了呢!”
孟晖:“………………………………”
——行吧,气运之子总是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惊人之举,他早该习惯了。
见孟晖在书房安顿下来,老管家让人送来了茶水和点心,便很快退了下去。
对于那些译文书籍,孟晖是没什么兴趣的。他先是看了看地形图,评估一下魏崇稳在地图上标注的战略方针,随后又开始翻阅书桌上的各类文件,进一步了解任务目标目前的势力状况。
——既然气运之子迫不及待、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一切都摊开在孟晖面前,那孟晖自然也不会对他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