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引到偏厅等待,却听太子在此,不禁莞尔。上次去瑞王府,他们拿太子来骗自己,这会儿在这里,怎么又是太子来此。
他在将军府住过一阵子,虽然当时目不能视,到底还是熟一些的。他偷偷绕到前厅,想看看是不是真有太子在那里,才走了几步,却见一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鬼鬼祟祟!”
这一出动静,瞬间惊动了大厅里的两个人,但见齐御风和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走了出来。此人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金线织就的黑锦袍,眼神锐利,气度比瑞王更为沉稳内敛。
“惊扰殿下了,这是前来给微臣探病的新科榜眼张子初。”齐御风连忙开口,又看了一眼张子初。
“微臣张子初参见殿下。”张子初连忙下跪磕头,不免感叹古代真可怜,动不动就要跪。
“哦,原来是新封的员外郎,怎么半点规矩也没有?”太子也在打量张子初,开口的语气并不好。
张子初心中奇怪,员外郎这个官刚拿到手,还热乎呢,怎么太子连这都记得清楚?
“微臣莽撞,还望殿下恕罪。”张子初瞬间蛋疼菊紧,有没有搞错,第一次见太子就刷了这么糟糕的存在感,以后怎么混啊。
“这几日前来探望之人甚多,定是下人怠慢了张大人,才会出此纰漏,还请殿下责罚。”齐御风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锅甩给自家下人了。
张子初忍住想吐槽的冲动,继续在太子面前装孙子,这是倒了什么血霉。以后安心在礼部养老吧,反正也没想晋升做高官。
“御风,我很少见你如此。”太子笑了笑,又道:“既然无事,我也该走了。你在府里好好休息,羽林营的事情就别操心了。”
“是,多谢殿下关心。”齐御风把太子送了出去,又说想要养伤不愿有人打扰,不一会儿功夫,整个将军府都安静了下来。
张子初这才小心起身,却不妨身后一人道:“说你蠢你还真的蠢!”
齐御风拉过他的手,就往旁边的游廊走去,吓得张子初连连缩手,却是挣脱不开。
两个人就这样进了偏厅,但见四下无人,连个招呼茶水的也不见。
张子初瞬间慌了,这样独处一室,到底不妥当。他见齐御风坐定,却不敢上前与他一起,只好站在稍远之处。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给我倒杯茶来。”
张子初连忙上前,拿了茶壶倒水,不敢抬头,就这样递了出去。没想到齐御风抓住他的手腕,按着他的手给自己喂水。
低着头自然看不到齐御风的表情,张子初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眼前男人的身上,那衣服虽是黑色,但仍依稀可见精壮的肌肉轮廓。
下巴忽觉疼痛,他的视线被迫对上了齐御风,不敢挣脱却也不想继续下去。他缓缓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你这样,我会以为你想要我吻你。”
张子初闻言,猛然睁开眼睛,但见齐御风一把将他扯到自己怀里,靠在左肩之上。
“将、将军,你还有伤。”
“怎么?这会儿不说这是假的了?”
“前天夜里下官失言,还望将军勿怪。不不不,将军只管责罚,下官定当从命。”
齐御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的少爷从来不是会这样低声下气的人。他实在不习惯,也不想在强迫他,便道:“听闻你的父亲病故之后,家里一日不如一日,你变卖家产,只余下一间祖宅。之后便一心科举,只留了常春随侍候在侧。你是在那时学会做的那道水煮鱼吗?”
他说的这些,张子初从书中自然明了,但是不曾亲生经历,自然没有许多感受。此刻他满心如何摆脱齐御风的怀抱,却又不敢用力挣脱,只是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水煮鱼这种菜在这个时代还闻所未闻,齐御风提起这个的重点自然不在菜,而在他过得艰难这一点。
“那时候钓几尾鱼,用家里腌制的酸菜,配上几味简单香料,一道菜就可吃上一天。”
他这是谎话,若是找了常春对峙,难免要被拆穿。想到这里,他便下定决心,如今既然能做官,那就尽快摆脱林如晋的控制。最为要紧的,就是常春这个眼线。
齐御风听得心酸,原来少爷锐气尽失,是受生活所困。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说起,只把人抱得更紧。
他自然察觉到张子初身体的僵硬,心中明白这定是他不常与人亲近的缘故,不免暗自欢喜。
“将军还请自重。”
张子初咬着牙说出这六个字,生怕自己坐着的地方会碰到齐御风的要害,进而擦枪走火。
“你总是在嘴里说着不许,但其实一开始抱住你的时候,哪怕全身僵着,并未曾想过要推开我。若你当真深爱那个陈三月,也不会让你的妻子怀孕。”
齐御风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毕竟他自尽的时候,孙氏还不曾身怀六甲。
这是原文非常大的误会点,张子初连忙道:“三月走后,我欲休妻,是查出她有孕在身,这才没有休成。”
这段剧情引发的误会,在原文起码花了十章才交代清楚,这会儿又让他一句话摆平了。
“陈三月已经是过去时了,子初,你为什么不能往前看?”
齐御风的身体里明明还是陈三月的魂魄,但此时却已经急不可耐的劝说他向前看。他很高兴少爷对他的念念不忘,然而执着是苦,若少爷的一生都困在死去的自己身上,他并不情愿。
自从发生行刺的事情以后,张子初反复说服自己,齐御风救的是他心中的少爷,是原主。但实际上原主已经不在,他真的就像强盗一样,侵占原主的肉身,如今真的要窃取他的爱情吗?
他正想着,却不妨抱着他的人忽然侧过脸,将嘴唇紧紧贴了上来,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吻,就好像他们早已吻过无数次一般。张子初的心跳顿时加快,甚至忘记挣扎,只是任由他吻着。两唇分开,他忽然主动贴了上前,蜻蜓点水的回吻了齐御风。
第21章
张子初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下意识的回吻,这一惊非同小可,等到想要挣扎已经来不及了。
他整个人都被抱在怀里,自然无法走脱,齐御风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沉默不语。
这么久以来,他想着少爷,却从来没有和颜悦色过。那一日心中着急,对他出手,自认所做的不过是以前床笫之间最常的事,却被避如蛇蝎。
明知道少爷不是在排斥他,只是不知道他已经重生在世,然而心里还是那么不甘愿。
陈三月没有办法坦白,不论少爷怎么想,他注定只能做一个外人,从头开始接近他。可是因为之前的误会,他的方式用错了,使得怀里的人对他极为警惕。
齐御风心里的刺都被拔得干净,却也不知道如何接近才能除去张子初的戒心。那日的刺客虽不知是何人派遣,但竟可以助他把这桩心事了了,可谓因祸得福。
他这么想着,把人抱得更紧,却听耳边的人颇为无奈:“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你放开我。”
到这个时候,他已经懒得和他客套。张子初不想再在这种威胁的氛围里,继续被抱在这个男人的怀里。
“做都做了,为什么还闹别扭。”齐御风稍稍松开一点,但仍然把人抱着。
这样的姿势太亲密,他可以感受到齐御风的呼吸,想到若是着急,怕是适得其反,只好慢慢沟通。
他冷静的说道:“齐将军,我对你无意,你该知道的。”
“我本来是知道的,但是刚才你亲过我,现在我已经不确定你的心意。”齐御风说话带着调笑的口气,似乎心情大好,随即接着道:“如果你为之前我捉弄你的事情生气,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你要什么人没有,为什么要执着于下官?”张子初终究挣脱开他的怀抱,站在离他稍远的地方,这才有勇气质问。
齐御风一步一步的上前,见他慢慢后退,眼里不免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即他就把张子初逼得靠在墙上,无法再有动弹。
他凑到张子初耳边道:“这个问题你以前问过,不需要再让我回答第二次。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明明对我有意,却总是三番两次推开我?”
“我和从前大不一样了,你不会喜欢的。”张子初脱口而出,并没有说这个从前是什么时候。
“我十分确定,如今在意的人就是此时此刻的你。你对我也并非无情,子初,到底为什么要躲着我?”齐御风满脸深情,问得认真。
在张子初的记忆里,陈三月明明是内敛的人,怎么成了齐御风就这般豁得出去。
“将军故意散步谣言,又几次为难我,当真是有情于我吗?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敢领受。将军身份显贵,功名利禄都是举手之劳,但下官不过乡野匹夫,粗鄙不堪,怎敢攀附将军这等人中龙凤?”
张子初不知道古代是什么世道,但是拿男人自尊心来说话,自古以来应该都不会失手。
他硬是摆出那种高攀不上,自卑无奈的样子,想要让齐御风不要纠缠。
“原来如此,那很容易,你这几年好好在礼部,我会帮你打点关系。等到以后,慢慢设法帮你就是。”齐御风没想到他是为了这种事,想想也对,如今二人地位天差地别,比原来更为悬殊,也难怪少爷一直不肯接受自己。
“齐将军,我张子初尚不至需要靠这等关系在官场步步高升。还望将军念我十年苦读,不要毁掉我仅有的一点点气节。你我之间,不必再谈。”张子初说出狠话,不等齐御风反应,把人推开就往外跑。
这一回,齐御风没有追出去,只是愣愣留在原地。
到了第二天,张子初都不见将军府来人,心里又是失落又觉解脱。他按照规矩,需要在卯时之前起身,再行梳洗打扮,而后便直奔礼部而去。
他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其中也有几个排名靠后的新科进士。但他们的官位显然远不及他,只被安排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活。
张子初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按照打听好的,按部就班的坐在位置上。这里条件并不算十分好,不过作为朝廷六部之一,照理别处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想到这里,他已觉十分满足。
那些上官倒不见怎么反应,只不知为何,似乎十分默契,在短短一盏茶的功夫,竟安排许多事务,足够忙上一天光景。
他怕自己难免遗漏,便拿笔记下,一一去办。先是要去整理卷宗,还要理清礼部的人事关系,对新来的进士进行誊录登记。还有北域的鹘族今日要上京进贡,正要接待处理。
张子初拿着一堆鹘族资料,只看得头昏眼花,这等大事,倒也不用他做主,却要协理上司。这件事负责的人是礼部侍郎宁清越,已经六十多岁,颇为老迈,行事力不从心。
虽然不知道这么不省心的上司,为什么不给派个靠谱的老手协助,反而把自己丢过来,但张子初也只能乖乖跟着他做。
谁想到宁清越似乎对他极为不屑,只吩咐他做事也不予以解释,更不与他交谈。想想这是自己上司,也不好怎么着,张子初只能听他的话一一去做。
这一天下来,他跑进跑出,比那些末等进士还要操劳许多。好容易把事情办好回来,却见礼部众人都已回家歇息。
张子初旁边有一个礼部小吏跟着,但他不愿被人看轻,事事亲力亲为,生怕被人抓到错处。那小吏见他如此,自然也不敢偷懒,倒是也跟着一起晚归。
“怎么他们都回家去了?今日礼部新来了这许多人,难道都不会有一群人去哪里聚会,认个脸熟吗?”他想说的是欢迎会,但直接说的话怕是小吏不懂,就只好尽可能委婉一点。
那小吏名唤方达,此时听到他的话,却低着头不吭声。
“怎么?你有话就说,何必如此?”张子初好生奇怪,怎么好像有事情瞒着自己,这个小吏今日跟着自己倒是没有出过错,只是不爱说话。
“没什么,小人只是有点累了。”方达闷闷的说道。
“哈,他们既然都回去,没有也就罢了。你今日以后跟了我,我便请你吃一顿吧。”张子初笑了笑,不等他推辞,已经拉着他上了马车。
本来他可以带常春前来礼部,但他已经在寻死如何把他调开,自不会让他跟着。礼部派了方达也是好事,无论如何打入官场总要有一个引子,他可不会小瞧这些小吏。
两个人进了一家名为聚昌楼的酒楼,才到门口却见二楼有几个人说话,正是新入礼部的那几个末等进士。
张子初心中奇怪,连忙拉着方达绕过一边,躲在视线死角,想要听个清楚。奈何酒楼人多嘴杂,他只好问伙计,这才得知上面摆了三桌。不过在一炷香的功夫之前,那些大人都已下楼回家,只留这些新科进士。
“原来不是没有欢迎会,是不欢迎我啊。”张子初自嘲的笑了笑,见方达脸色如土,便拍了拍他的肩:“不要害怕,我又不会迁怒于你。”
他想了一会儿,选了个最接近楼上聚会的一个位置。他只简单点了四碟上好的小菜,再加一壶美酒。
他示意方达尽管吃,自己则侧耳倾听楼上的对话。
“那个张子初算什么东西!竟然一入礼部就是从五品的员外郎,状元和探花也才从七品,余下诸人也大多如你我,不过从九品罢了。”
“别生气了,你没见诸位大人也都不待见他,连刚才的酒宴也不曾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