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下头吵着的是一群重臣,他这点小胳膊小腿真要下去了,怕是一个也打不过。
“那就、那就先退朝,容后再议。”谢元嘉见主角实在是没有要帮他的意思,只好慌乱中拍了板,实行了一个“拖”字诀,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只留下一屋子马上就要掐起来的人。
傅景鸿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有些人也不要做的太过分。”淳于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状似无意的说,“欺负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傅景鸿扭头看他,不屑的笑了一声:“丞相大人似乎也没资格说本王吧?”
“有没有资格,又不是王爷说了算。”
傅景鸿太了解这老狐狸的心思了,他轻笑一声道:“本王的确不算英雄,可本王也没像有些人,最爱玩那沽名钓誉的手段,明明心黑的都看不到一点亮处,还要装出光风霁月的德行。”
“呵。”淳于雅颠了颠手中的折扇,不置可否。
傅景鸿不与他斗嘴,只问了一句:“本王可不信丞相大人突然心善要做好人了,怎么,难道你看那小皇帝不糟心?”
淳于雅沉默了一会儿,想起刚才上朝时小皇帝那一脸的懵逼表情,又想了想他最后狼狈逃走的背影,终于一声叹息:
“糟心。”
谢元嘉要是在这儿听到这俩扔进河里都洗不白的货这样评价他,怕是要哭出声来。
作为一个上了朝啥也不懂的糟心货,他也很想哭。
第七章
下朝后,谢元嘉正愁眉不展的坐在寝殿里忧思,不知道这事到底怎么办,还没想出个法子来,就听到外头的小太监进来通传,说是丞相大人求见。他这才想起昨天,淳于雅和他约好了今天要正式上课,想到这儿,谢元嘉不敢耽误,忙起身出去迎接,两人直接去了御书房,以后他上课的地方都那里。
偌大的御书房只有谢元嘉和淳于雅两个人,其余的太监宫女都退到了门外,说是不能打扰皇上学业。谢元嘉乖巧端正的坐在桌前,像第一次上学的学生一样,他的面前放着一本《论语》,是今天要上的内容。按说这种初级教材早在各位皇子少年时都精细的学过了,但谁叫谢元嘉被遗忘了,从没正儿八经的上过学,淳于雅只能从头开始教。
“皇上,微臣就从第一段开始吧。”淳于雅温和的询问谢元嘉的意见。
谢元嘉点头,他打开书本草草的看了几眼,还是不习惯古文这从右到左、从上到下的排版,而且繁体字看着也很是费劲,不如简体字方便。
淳于雅念书的声音很动听,一如他的人一样,轻柔温软,他捧着书本一边讲解一边细看谢元嘉的脸色,如果他面上有疑惑的神情,他就会停下来重复再细讲一遍,直到他明白为止。从一个学生的角度来说,淳于雅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好老师。
但是,谢元嘉估摸着不能算个让老师满意的好学生。《论语》中的部分节选他们初中的时候也上过,但内容没有这么深奥,讲的也没这么细,他开始还能听懂一些,但是越是往后翻他就越是糊涂,只好时不时地停下来提问,勤勤恳恳的做笔记,把当年初中时那股子劲头都使出来了。
谢元嘉知道自己从小就不是什么聪明的孩子,和那些有天赋的学生比,他除了更加努力以外别无他法,可即便这样,他也最终还是因为经济原因,被永远关在了高中的门外。如今重又坐在课堂上念书,他有种新奇的感觉,虽然时空背景都不一样了,但他内心深处还是喜欢学习的。
淳于雅本来就没对他报什么希望,他的基础实在太差,因此讲课的时候尽可能的挑着最简单的词汇解释,可谢元嘉理解起来还是吃力,他除了在心中叹气也没什么好法子。好在这学生笨是笨了点,但胜在认真用功,倒让他心中有些安慰。
他讲了一会儿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过去指点一下谢元嘉,结果刚走到他身边,看见他在纸上写的那些个鬼画符一样的字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这写得都是些什么狗都不啃的玩意儿!他拿脚划拉都比这强!
谢元嘉抬起头来,用毛笔无意识的蹭蹭脑门,不解的问:“老师,您怎么了?”
看着小皇帝那张懵懂无辜的小脸,淳于雅捏着自己的扇子想了半天,才勉强压下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刻薄语,挤出一张笑脸说:“皇上这字……写得甚好。”
谢元嘉低头看了看纸上的那些东西,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小声说:“老师,朕、朕以前没学过,对不住……”
这一句话瞬间就浇灭了淳于雅所有的不耐与烦躁。
他早知道这孩子幼年过得凄苦,却没想到身边的宫人竟然连字也不曾教他写,这写得又大又丑就算了,还那么多错字,怕是寻常人家六岁稚童的水平都比他强,可见他在宫里从前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无事。”淳于雅那属于三十五岁老男人的爱幼之心不知怎的竟被谢元嘉给激了出来,他拿过谢元嘉桌上笔筒里的另一只狼毫,一笔一划在纸上把谢元嘉三个字端端正正的写了一遍。
“日后,臣会教皇上学写字。”淳于雅将笔放下来,充满爱心的看着他说,“就从皇上的名字开始。”
谢元嘉凑过去看了一眼他写的字,和丞相的人一样端雅秀美,他不由得满脸都是羡慕:“老师的字真好看。”
“只要皇上肯下苦功夫,在臣的教导下,不出几年,您也能写得一手好字。”淳于雅自信的说。
谢元嘉在前世的时候写字并不丑,只是实在用不惯毛笔罢了。可是淳于雅已经先入为主把他代入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可怜,他也没办法去解释清这件事,只好沉默的点头:“朕一定好好学。”
两个人在书房里一直学习到晌午,淳于雅才结束了今天的功课,给谢元嘉布置了一大堆的课后作业,包括大字十张,背诵《论语》前半部分这个艰难的任务。
谢元嘉本想留他一起吃饭,但淳于雅已经和老友有约,只能先一步告退,谢元嘉又是一个人孤独的吃了午饭,照例是午饭后睡一觉,就这样一晃就是三五天。
其实这样的生活也还不错,虽然每□□堂上仍然像菜市场一样众臣吵得不可开交,但至少傅景鸿和淳于雅总算是愿意下场帮他处理一些,不至于让他一个人可怜巴巴的坐在龙椅上干看。
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之争最终还是让傅景鸿解决了,据说是各自都退了一步,谁也没有再提出异议,果然这种事还是让主角来解决才好,谢元嘉对主角的王霸风范更加崇拜起来。
又过了几天,傅景鸿闲来无事,特意挑了个好时间来书房检查谢元嘉的功课,他端着杯茶慢悠悠的品着,一边漫不经心的听淳于雅给谢元嘉讲课,听了一会儿后皱眉道:“怎么一个简单的《曹刿论战》都要学这么久?”
谢元嘉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淳于雅瞥了一眼气场强大的摄政王,淡淡的说:“似王爷这等聪慧之人自然不用学很久,但并非人人都像王爷这般悟性高,难道还不许别人费些时间吗?”
傅景鸿轻哼一声,嫌弃的看了一眼谢元嘉,意味不明的说:“元真当年也不过就是粗略看了一遍就能倒背如流,真不晓得你们是怎么成为兄弟的。”
谢元嘉尴尬的摸摸鼻子。他是穿越过来的嘛,自然不能跟以前的太子殿下比,人家那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高贵又有才华,他就是个大专护士,怎么能比。
淳于雅见他不说话,误以为他心中难过,怒气值瞬间就上来了。他这人还有个毛病,那就是护短,谢元嘉这孩子再怎么不好,那也是他名下的学生,傅景鸿这厮当着他的面说他不好,那不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王爷,您要是实在得空,不如去月香阁坐坐,免得一身的火气再冲着皇上。”淳于雅开口讥讽道。
月香阁是什么地方,听名字就知道了。谢元嘉偷偷的在心里又过了一遍剧情,傅景鸿作为点家龙傲天一样牛逼的男主,身边红颜知己只多不少,但他风流却并不下流,月香阁看起来是个风月场所,也并非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它实际上是傅景鸿手下的产业,专门负责各处情报收集工作,掌握了那些美人们的动向,自然也就掌握了京城大半达官贵人的动向。只不过,满朝没几个人知道他跟月香阁的联系,只以为那是摄政王寻欢作乐的场所罢了。
被淳于雅一顿奚落,傅景鸿脸上阴云密布,他盯着谢元嘉的脸看了半晌,很是有些没想明白。淳于雅这人看着温和,其实骨子里最为冷情,谁都不屑放在眼里,可这才上了几天课,就开始向着这小皇帝说话了?
真没看出来,他还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谢元嘉被傅景鸿盯得浑身鸡皮疙瘩都树了起来,他最多就是学习领悟能力慢了点,主角不至于这就要杀人灭口吧?他哆嗦着想了一会儿,期期艾艾的拿起自己的大字贴递过去,企图补救一下自己在主角心里的形象,恭敬地说:“皇、皇叔,这是侄儿近几日练得字,老师说很、很有进步。”
傅景鸿才懒得看他那破字,可是看谢元嘉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到底还是放下茶杯冷淡的接了过来。他懒洋洋的刚一打开看了几秒,就迅速的揉成一团扔了出去,看着淳于雅恶狠狠地说:
“淳于雅!你就是这么教他写字的!?这写得都是什么鬼东西!本王用左手闭着眼写都写不出这么烂的字!”
淳于雅被这一顿喷,气性也上来了:“怎么就是我教的?王爷这迁怒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
傅景鸿看一眼谢元嘉那糟心的字都觉得脑壳疼,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丑的字,于是看着谢元嘉半晌,才咬着牙问:“即日起,你什么功课都不必学了,给我赶紧把你那破字给练好!”
谢元嘉没想到自己的字能有这么大的杀伤力,沉默的拿过自己的字帖看了半天,确实不好看,但是也……
淳于雅非常赞同傅景鸿的话,跟着说:“皇上,臣也觉得您最该先把字写好,日后若是让旁人知道一国之君写这种拿不出手的东西,会被人笑话的。”
“别人又看不见的。”谢元嘉小声的说。
“怎么会看不见呢?”淳于雅叹气,“等几年后您亲自批阅奏折了,拿什么给那些大臣看呢?”
谢元嘉一时语塞,他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在他的认知里,他就不可能有自己批阅奏折的那天,能活着就算万幸了。他只好偷偷地瞥了一眼傅景鸿,期望他能出来说句话。
谁知,傅景鸿竟然没有接收到他的信息,点头冷酷道:
“不错,从今日起,皇上的字帖从每日十张,翻成二十张。”
谢元嘉眼前一黑。
第八章
谢元嘉敢保证,自己一定是史上最惨最没地位的穿越成皇帝的人,而且没有第二。除了他,还有哪个人穿成皇帝后,一点好处没捞着,还成天被人逼着练字,一天二十张?每天这么高强度的训练,他的手都快写抽筋了。
一向温和的淳于雅对他那进步甚微的字也是一筹莫展,他可能就怎么都没想明白,明明这孩子相貌生的还是挺可爱招人喜欢的,怎么写出来的字就这么见不得人呢?写一手好字对他来说就这么难吗?难吗?
“皇上,您这姿势不对。”又是一个晴天的午后,倩碧陪在书桌边,认真地给他磨墨,在一边看了谢元嘉在那吭哧吭哧的写半天的字后,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姿势不对吗?”谢元嘉看了看自己的手,“哪里不对?”
倩碧想了想,把自己手中的砚台放下,走过来把谢元嘉的毛笔轻轻扶了扶:“这样。”
谢元嘉顺着他的力道歪头看了看,还是没有察觉出到底哪里不对,他在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回头看着倩碧问:“你也会写字吗?”
“从前在王府的时候,王爷曾经教过。”倩碧笑眯眯的回答,“王爷还夸过奴才的字呢。”
谢元嘉有些羡慕,他无奈的叹气说:“朕也很想写出一手好字,可是……就是手不听话。”
倩碧又是一声轻笑,马屁拍得很是欢快:“皇上这般聪慧,只要肯用功,一定能写好的。”
整个皇宫上下,估计也只有倩碧能睁眼说瞎话夸他他聪明,皇傅景鸿已经明着骂过他好几回蠢笨了。他低头,拿着笔又开始认真写着东西,还在想着要怎么把今天的二十张给弄出来,耳边突然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还来不及抬头看什么情况,就听一个小宫女跪下求饶的声音:“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谢元嘉定睛一瞧,原来是那小宫女把一个琉璃盏给摔碎了。那琉璃盏是傅景鸿前几天送的,说是大将军从西域那淘来的好东西,很是罕见,可惜傅景鸿一向不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顺手就给了他,没想到才到手没几天,就被小宫女给失手打碎了。
就是个小物件罢了,他刚想开口说没事,就听蓝蔻从身后走出,对着小宫女冷冷的说:“无能的贱婢!笨手笨脚的一点事也做不好,干脆拖出去打死算了。”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猛然让谢元嘉身子抖了一个激灵,一下子就想起了原著中的这段剧情来。
他之所以印象深刻,就是因为这是很重要的一段转折剧情。原著还特地拉出来写了整整两个章节,这是谢元嘉在登基后处死的第一个人,意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