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青年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纠结为难道:“不了吧。如果您真的想这么做,不如直接把功劳给哥哥。我什么都不懂,而且现在这样……还不知道能活多久……”
“好吧。虞南应该也不会放心让你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的,这么做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印嘉泽眼中划过一丝怜惜,“与虫族的对战,还需要你的帮助。虞星,你也知道虫族是什么样子,帝国人才凋零,我年纪也算不上年轻,你哥哥是接掌帝国军力的不二人选。这既是权利,也是一份责任。岑平月将军,还有你的父母,全都死在了虫族爪下,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不会忍心让虞南一个人面对战争对吗?”
圈套来了。
为了最后两点好感度,苏韶并没有打算躲过去。
他茫然看着眼前的元帅,像是被他话中的描述打动,看上去无措极了,“我该怎么做呢?就不能……让哥哥退伍吗?”
“傻孩子。”印嘉泽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你母亲连生产都是在战场上完成的,对你哥哥的教育怎么可能放松?虞南生来就继承了你父母亲的意愿,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人类的和平,正是与虫族的不间断斗争,才让我们的生命有了意义。无数的人等着我们去守护,你也不想看到,在虫族的破坏下,老弱妇孺毫无反抗之力,被他们杀死吧?”
苏韶低下头,轻松道,“您说的是。”
“听说你能和虫族沟通?”元帅问道。
在科瑞斯的时候,苏韶确实在士兵们面前吓跑过一只低级虫族,为了这个几个军人严阵以待,就差把他当场击毙了。
印嘉泽知道这个并不奇怪,只是苏韶对他的认知更深一层。
如果信息不对等,出现差错的概率就会变大,对于苏韶来说,人类与虫族正处在关键时期,也是他完成任务最关键的时候。
“是的,元帅。”苏韶道,“但是有些小虫子,它们智力不高,我们只能通过身体中释放的气味来表达感情,它们听不懂话,对局面的掌握也是一知半解,只能有大概的轮廓,不会太具体。”
“已经足够了。”印嘉泽道,“虞星,你能联系上外界的虫族吗?我是指主星那边的高级虫族。”
“这个……恐怕不行。低级虫族没有办法离开星球,主星离这里太远了,声波与信息素都不会传递过来。您找主星的虫族做什么,能告诉我吗?说不准我能帮上忙。”
苏韶在他面前表现的单纯好骗,印嘉泽对这个低调乖巧的孩子降低了几分戒心。
他思考了一下,道:“可以,只是我跟你讲了之后,你需要呆在我这里,直到战争结束。人类科技比你想的要好,而且并非所有的人类都爱好和平,你明白吗?”
精通人情世故的元帅把话说的好听极了。他在一步步引导着未在人群中成长长大的青年自愿被他囚丨禁。其实如果苏韶答不答应,结果都差不多。
“连哥哥也不能见吗?”
“不能。”他道,“不过可以让你们进行视频通话,跟虞南报个平安。”
苏韶想了想,答应下来,“我听您的,您说吧。”
“虫族可能没有虫后了。”印嘉泽言简意赅地说道,“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虫族……会灭亡?”
“对。”他道,“在灭亡前,它们大概会做出最后的狂欢。”
印嘉泽怎么都想不到,虫后就是被前面这个无害的青年杀死的。在得到苏韶肯定的答复后,他吩咐手下给苏韶准备好房间,隔绝了所有人的探视,也按照约定,让苏韶亲自与虞南对话,讲述了自己的处境。
虞南照例过来看望苏韶,看到空荡荡的病房慌了神,下一刻智脑的通讯连通,苏韶的脸出现在屏幕中。
他看起来乖顺极了,偏偏苍白的嘴唇与明亮的眼眸增添了几分冷意。
“哥哥,我在元帅这里,可能会在这边多住几天,你不要担心。”苏韶歪了歪头,朝他笑道,“等事情解决了,元帅就会送我回去啦。”
虞南看得出苏韶的反常,他瞬间明白了元帅这一举动的深意,正想跟苏韶说,不要被人骗了,那边的面孔忽然变换,印嘉泽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虞南,你是识大体的人,虞星是个成年人了,你该尊重他的选择。”印嘉泽道,“你也不想人类文明结束在这个时代吧?”
虞南被他话里的严重后果唬了一下,上将抿了抿嘴,在上司面前,除了应下,再无别的选择。
通讯很快被挂断,虞南看着手腕上黑掉的屏幕发呆。
他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内心升起一阵恐慌。
为什么,人类文明一定要与苏韶的性命挂钩?
虞南站在屋子里,原本苏韶在的地方空无一人。他回忆着昨天看到的监控中的青年——因为疼痛出现的黑色尾巴,以及他金色的瞳孔。
印嘉泽不可能不知道!
而他偏偏在这个时候把苏韶带走了!
虞南紧紧地捏住拳头,用力砸了下墙壁。手上传来的疼痛感让他理智下来,虞南没有去管擦破皮肉的手背,神色坚定地离开了病房。
他不能坐以待毙!
【攻略总进度:100%】
安详呆在小屋里的苏韶接受到系统的提示,脸上露出了一丝忧伤。
他在心里对系统道:【你都不安慰安慰我吗?】
【不。】
【你真冷漠。】苏韶对着系统吐槽,语气中半点没有离别的忧伤。
毕竟他这副表情,是做给密切关注着他的人看的,又不是真正的情绪。
就算在这里呆了再久,这边都不是他的世界。苏韶始终是他们人生中的一个过客,甚至连亲密相处过的任务目标,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印嘉泽当然观察到了苏韶的情绪变化,青年的心思比他想象中更加敏锐,万幸的是,他没有表达出反抗。印嘉泽对这个苍白的青年难得产生了钦佩的感情。如果不是他的存在难以掌控……
虞博彦夫妻两个,怎么舍得把孩子送到虫族那里呢?
印嘉泽推门进来,对苏韶道,“虞星,虫族在向着人类进化,你知道吗?”
“知道。”苏韶点头,“是因为我。”
第54章 4.15
虞南在军中人脉关系宽广, 要弄清楚外界发生事情的始末不算难。
自从苏韶在科技院住下后, 他几乎是被停了职, 整日无所事事, 元帅剥夺了他了解有关前线战争的所有权利,虞南无法,只能自己想办法。好不容易打听到了苏韶的住所, 绕过巡逻的小队来到这里, 打开房间后却空无一人, 虞南的心都沉了下来。
他顾不得再隐藏自己,找到在一旁看守的士兵,急切道:“虞星呢?这里面关着的人呢?”
“上将是说那个半虫族吗?”他道, “今天早上他跟着元帅出去了。”
“去了哪里?”顾不得斑驳苏韶的身份, 现在最要紧的是苏韶的性命。虞南只后悔自己来的太晚, 不论是最初苏韶被印嘉泽带走时, 还是现在。印嘉泽就像个成熟的大人,默默看着调皮孩子的小把戏, 在心里计算着怎么能让他更加成熟,却不会拆穿。
虞南不需要这样的培养, 他也不愿意为了虚无缥缈的事情, 赔上弟弟的命!
外面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 虞南和身边的士兵忍不住朝那边看去。
“他们要去科瑞斯星球,喏, 现在刚刚出发。上将你不能……”
虞南管他说什么!迈开步子直接从窗口跳出去, 无视了身后士兵的喊话。他随意抢了一件飞行器, 追逐着面前的庞大飞行器驶去。
“你哥哥很在乎你。”印嘉泽看着屏幕中虞南离开,拍拍苏韶的肩膀,“你都想好了吗?”
他们就站在军区战斗飞行器停放区,身后是无数排列整齐的战斗机,距离虞南并不近。
虞南追赶的,不过是个空壳。
苏韶痛苦地皱起眉,表情难过极了。他依然坐在轮椅上,脸上伤痕恢复如初,只是身体更加虚弱,露出了虫族的特征——与先前不同,自爆带走了他坚硬的保护壳,只剩下了毛绒的黑色尾巴,还有一双金色兽瞳。
苏韶手腕上的智脑忽然响起,虞南两个字显示在屏幕上。
年轻的上将已经反应过来,他做出最后的尝试,再次联系了苏韶。
“不接吗?”印嘉泽看着苏韶迟迟没有反应,问道。
苏韶摇摇头,“不了。我们走吧,元帅。”
印嘉泽推他上了飞行器,把人抱到上面配置的疗养床上。手中触碰到的青年瘦弱极了,骨骼外面包裹了一层薄薄的肌肉,没有多少脂肪。印嘉泽表情平静和蔼,望了望逐渐远去的地面,对苏韶笑了一下,“谢谢你,虞星。”
“我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人类。”苏韶道。
“你为虞南做了很多,他一定会谅解的。”
苏韶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他其实是是为了自己。
虞星需要一次新生,有时候看淡了生死也不是好事。死亡是注定的结局,比起这个,他更需要意识到除此之外的其他东西,也是生命中必须要有的。
苏韶这一举动任性极了,他在发泄虞星的不满。唯有疼痛能让这个自以为是虫族的青年变得理智。即使虞星一开始就强大克制,他依然是弱势的。他需要虞南的救赎,苏韶之前做的任务,从本质上来讲也都是救赎。
独自一人挣扎很难,他们需要在意的人来拉一把,无论那个人是谁。
飞行的目的地不是科瑞斯,他们持续飞了很久,最后降落在了更加遥远的虫族主星。
将要失去信号前,苏韶确定虞南在短时间内无法赶来,主动拨通了他的通讯。
虞南那边接的很快,熟悉的眉眼出现在屏幕上,看的苏韶忍不住笑了起来。
上将知道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他看着苏韶的笑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烈。
上次,苏韶自爆前,也是这样笑的。
救下青年后,虞南问了他很多问题,他还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虞南心里很清楚,苏韶心存死志,以半人半虫的身份,承受着解离剂的痛苦,这样活着真的太累了。就算从虫族归来,他与人类终究有一层抹不去的隔阂。
“虞星……你就不能等等我吗?”
虞南艰难开口,生怕苏韶不给他机会,下一刻就死在他的面前。他不敢用太重的语气讲话,他只恳求苏韶能等一等。
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甚至没有让苏韶回过家,没有带他去看过父母的坟墓,没有给他看过以前留下的影像。所有家人间该做的事,统统被科技院的针管和药剂代替。
“能你做什么呢?”苏韶不解,“虞南,你还有话想对我说吗?”
“你在哪里?”
“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了吗?”
虞南发现不对后就改变了方向,大概能猜到印嘉泽带他去了哪里。只是他驾驶的飞行器配置不高,没有办法追赶上。就算再着急也无可奈何,收到苏韶通讯后,他也只能去定位苏韶的位置来肯定自己的判断。
“为什么?”虞南问道,“为什么要走?留下来不好吗?”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是否有印嘉泽的威胁已经无关紧要。他看的出来,眼前的一切都是青年自己的选择。
“你没有想说的了吧?”苏韶不想回答他,自行结束了话题,他道,“我有话想跟你说,你可要好好听着。”
“到了。”印嘉泽的声音响起,青年被人抱起来,屏幕颤抖了一下,接着恢复了正常的角度,背景变得荒凉又熟悉。
虞南认成了这里是哪里,智脑的信号变得不稳定,画面飘忽,苏韶的脸微微变形。
苏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甩了甩身后的长尾巴,笑道,“看来时间不多了,那我要说的简单点。”
“虞南,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他道,“是我改变了你吗?认识我之前,你应该不是这样的吧?印元帅说,你爸妈一生都在为了和平而努力。你应该也是吧。我虽然生活在虫族,也听高级虫们说起过你。”
他脸色一冷,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我是虫族,你明白吗?就算最初曾经是个人类,现在也是虫族。”
“我不想玩这个游戏了。”苏韶说完这句话,通讯彻底断开,黑色的屏幕反照出虞南的脸,这张与弟弟一模一样的脸。
一句话就想把所有的事情抹除?想的美!
虞南把飞行器的速度调到最快,无视了机身发出的警报声,向着主星飞去。
人类统治星球周边的虫族暴动被镇压下来,高级虫纷纷回到主星。它们本不应该只有一个虫后,在原本的虫后死去之后,另外的虫后必须出面,来催动虫族的成长进化,高级虫族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虫后的安全。
而现在这个人选,就是他的弟弟。
如果印嘉泽不带苏韶回来,首都星会被虫族大举进攻,毫无准备地展开一场恶战。人类未必会输,但人员与物资消耗绝不会少!
虞南的飞行器终于在十三个小时之后抵达,虫族主星上不再阴暗,火光照耀在土地上,燃烧着上面特有的高大植物以及虫子的躯壳。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烧焦尸体的味道,虞南对这个味道并不陌生。他从飞行器上下来,没有机甲的保护,人类脆弱极了。虞南无法想象,连越来越虚弱的苏韶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场面,更不敢想象……他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