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很想把这个撒谎成性的颜冬心给打一顿,可惜现在,脱离了病弱身体的束缚,他也不过是个刚死没多久的游魂,连活人都摸不到,刚何况打人。
苏韶焦躁地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恨不得亲自上去把这个黏在妈妈旁边的人撕下来团成球丢进垃圾桶里!
盛思仪缓过气来,推开颜冬心,“谢谢你。我们出去吧。”
苏韶的房间跟他还活着时没有两样,呆在这里,盛思仪会想到昨天刚去世的小儿子。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没有教导好儿子,也没能救下儿子的命。
原主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小被家人里娇养,无法无天,就是个小霸王。在二十岁的年纪去世,也是因为这个病。
苏韶跟在盛思仪身后,看着颜冬心像是母亲的小跟班,一个劲地装乖讨好她,心里委屈极了。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死了就是死了。
苏韶看着盛思仪勉强撑起笑脸,朝着颜冬心微笑,把人哄走后回到卧室中嚎啕大哭,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大概鬼是不能流泪的,苏韶心里再难受也没有落下一滴眼泪。他讨厌这样懦弱的自己,干脆从家里出去,尝试着平静下来。
系统说,度假世界除了不用做任务,其他跟往常都差不多。他只会在这里停留七天,过了头七就走,也不知道系统是不是故意这样弄的。
苏韶在街边找了条长凳坐下,原主因为心脏病的原因很少出来,周围的街道店铺全都很陌生。他翘起二郎腿,像活着的时候一样,沐浴在阳光下面。
死的时间不长,苏韶身上的阳气没有完全散去,这点太阳对他来说没什么恶意,完全能够接受。
过来之后,他的容貌应该是像以前一样被原主的模样替换上,也不知道傀儡的样子会不会改变。
在系统商城里买的道具就在他身上存着,苏韶不确定拿出来之后,它的模样会不会变,也不知道这玩意能不能当做肉身使用。
如果一直以灵魂的形态漂泊,不能跟人交流互动,那这七天时间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还不如呆在系统空间里多睡一会儿。
苏韶从长椅上站起来,躲过过路的行人,目标锁定街边一家咖啡厅,直接从门里穿过去。
柜台上的金蟾忽然光芒一闪,苏韶下意识地用胳膊挡住眼睛,看到一只金色的蟾蜍跳到自己面前。
蟾蜍张口,声音尖细,“哪来的孤魂野鬼?滚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它的体型跟柜台上面摆放的一模一样,在人形的鬼魂面前也称得上小巧。苏韶提不起提防,但还是假装错愕,“你是什么东西?”
他朝四下张望,发现除了自己,其他人好像都看不到这只蟾蜍,匆匆在旁边走过,根本没有停留,也不曾把视线放在它身上。
金蟾吸了口气,“原来是个刚死没多久的新鬼……”
“你才死了!”苏韶朝它吼了一声,做出愤怒的样子,落荒而逃。
很多人在刚死掉的时候,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了。这只新鬼还以为自己是人,这才跟着来了这家咖啡厅,想来冥冥中也有机缘。金蟾不知怎的,突然升起了难得的善意,没有把苏韶赶走,而是放任他去了二楼。
苏韶穿过墙壁来到洗手间,小小的隔板挡住外面人的视线。他心中一动,玩具傀儡就出现在面前。
苏韶意识一分为二,作为灵魂的部分看着自己超控傀儡动了动手脚,另一部分有用傀儡的身体朝着灵魂扯了个笑容,就跟照镜子一样。
傀儡摸起来跟人类一样,只是没有体温,随着环境的温度变化。苏韶好奇地把全身仔细观察了一下,确认无误后,拉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他重新来到一楼柜台旁,这次金蟾只是动了动眼珠,没有再出来捣乱。
苏韶点了一杯咖啡,又要了一块甜点,朝着服务生友好的道谢,找了一处靠窗的桌子坐下来。
他很好奇傀儡能不能吃东西。
甜点和咖啡很快都被端上来,苏韶吹了吹杯子上漂浮着的奶油泡,用手试了试杯子边缘的温度,没有直接喝。拿起刀叉小小的切下蛋糕的一脚,慢慢送进嘴里,惬意地眯上眼睛。
傀儡没有味觉,也感受不到温度。
外面突然一阵骚动,一个穿着黑色西装、高大帅气的男人急切地推开玻璃门,大步走进店里,引得众人侧目。
他无视了服务生的问好,目标明确地绕过几张桌子,最后停在了苏韶面前。
“很好玩是吗?”男人冷硬道。
他的神色绝对说不上好,苏韶觉得要是自己不做点什么,肯定要挨打。
他茫然地眨眨眼睛,“怎么了?”
男人不由分说把他从座位上拽起来,在服务生的提醒下主动结完帐,拽着苏韶来到大街上才松开手。
店里的金蟾眼中的光芒闪了闪,又恢复平静。
“装死有意思吗?就为了骗我回来?”闻珩松了松领带,他比苏韶大了七岁,比起还称得上一声孩子的青年高大很多,气势上也更加强硬,“闻归,你已经二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为了恶作剧,竟然能连死讯都放出来,能耐了啊!”
他眼眶有些发红,语速极快,也不知是气到了还是为了掩盖什么。
这里离着家不远,闻珩拉着苏韶的手腕,“跟我回家!也不知道妈是怎么想的,竟然同意跟你一起骗人!”
“你放开我!”闻珩手上力道很大,如果不是苏韶用的傀儡的身体,肯定要疼死了,可是他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被拉扯的部分连颜色都没有变。“你松手,我不回去!松开!”
闻珩冷笑一声,没有理会苏韶的挣扎。
苏韶活了二十年,至少有一半时间都是在医院里度过,剩下的一半,还有一半是在床上静养,就算他变成了鬼,也是毫无经验的新鬼,论力气怎么能比得上闻珩?
闻珩不觉得意外,他已经习惯了苏韶的调皮。脱离少年许久的男人不会理解为什么苏韶会有这么大反应,在他看来,苏韶娇生惯养被家里人宠坏了,脾气性情也变得不可理喻。闻珩可不会由着这个娇气的弟弟乱来,既然所有人都哄着他顺着他,不妨由当哥哥的来唱黑脸,教弟弟怎么做人!
苏韶没了办法,只能踉跄跟在他身后,无奈地踏上回家的路。
他的灵魂在傀儡身后漂浮,嘴角的笑容有几分幸灾乐祸。
灵魂趴到傀儡背上,用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虽然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还是让傀儡苏韶不自在。
他扭过头去,狠狠瞪了灵魂一眼。
灵体苏韶仗着别人听不到也看不到他,肆无忌惮,“哎呀别生气,我就不信你不期待,他们看到你时的反应。”
傀儡苏韶小小的哼了一声。
闻珩听到了,不耐烦地转头呵斥他,“你还不服气?我知道你荒唐,没想到你会这么荒唐!闻归,你是有病,但这不能成为你怨天尤人的理由!柏昱杰因为你,连工作都丢了!你的朋友颜冬心也为了你低声下气地向人道歉,你不是最讲义气吗?怎么就不知悔改!”
弟弟死讯带来的悲痛已经在风中淡去,闻珩看着面前倔强的人,气的肝疼。
他说完这句话后,苏韶忽然抬起头,冷漠的模样陌生极了,“和颜冬心做朋友,是我瞎了眼!”
“你!”闻珩抬手就想打他,苏韶梗着脖子,连躲的意思都没有。
闻珩还是没下得去手。他大概知道苏韶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就这点小身板,一巴掌下去能要了他半条命。
他把苏韶拉扯到门前来,开门时看到两侧贴的白色符纸,动作顿了一下。
盛思仪听到门开的声音,从卧室走出,眼睛红红的看着闻珩,“小珩回来了。”
“妈。”闻珩跟盛思仪打了声招呼,转身对苏韶道,“你还不进来?”
身后空荡荡的一片,就松手这么一小会儿功夫,苏韶就不见了。
“闻归??”闻珩朝走廊喊了一声,没有人回答他。
盛思仪愣愣的看着他,眼眶又被泪水盈满。
她已经哭了太多次,可是心中的悲伤却不会随着泪水消减。
“小珩,过来坐,路上累了吧。”她道,“你弟弟他……葬礼定在后天。妈知道你也舍不得元元……”
她捂住嘴吧,失声痛哭。
闻珩慌乱地抽出纸巾给她擦拭,“妈,元元没告诉你吗?他根本没死,这都是他的恶作剧!”
“恶作剧?”盛思仪没能反应过来,她勉强笑了笑,“不用安慰妈,我能接受的了。他这段日子遭了很多罪,冬心也说了,元元能这么走,不一定是坏事。”
闻珩觉得不对劲。
是死是活,做母亲的总不能不知道。
他皱了下眉头,“元元真的死了?可我刚刚还在街上遇到他了。”
第81章 休假世界2
昏暗的光线下,只有目光所及之处清晰可见, 再远一点像隔了一层水波一样, 在黑暗中扭曲。
这是家里。闻珩做出判断。
他推开门从卧室走出, 看到客厅里的自己正在安慰痛哭的母亲。
“闻珩”从桌几上抽出纸巾, 小心的帮妈妈擦拭泪水,“妈, 元元没告诉你吗?他根本没死,这都是他的恶作剧!”
他说的斩钉截铁, 闻珩却觉得很不自然。
他在害怕。
闻珩打量着周围, 光线渐渐明亮起来,但依然模糊。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他也不着急,静静看着梦中的发展。
“闻珩”言语上否定了苏韶死亡, 荒谬的现实实在不可置信,明明不久前,他还握着弟弟纤细的手腕, 把他从外面拉到门口, 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呢?
在“闻珩”说话的时候,窗台边的影子一闪而过。
闻珩定睛一看, 发现就算苏韶本人。
不知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将“闻珩”的话听了个全,不服气地对面前的兄长大叫道, “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坏?”他转头, 对呆滞的盛思仪道, “妈妈,你别难过了,我没死啊,我在这儿呢。”
他伸手想拥抱母亲,双臂却从她的身体中穿过。
“闻珩”和盛思仪还在讲话,苏韶一点都听不下去,只是呆呆看着自己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他坐到“闻珩”旁边的沙发上,不过是虚虚在空中漂浮,而他自己却没有意识到。
葬礼定在三天之后……他死了?
“元元tender lines.。” 自从苏韶长大之后,哪里露出过这样无助的表情过?闻珩心里难受极了,他走到苏韶跟前,“元元,没事吧?”
苏韶忽然捂住了胸口,痛苦地皱起眉头,嘴中发出虚弱的申吟,软倒在闻珩怀中。
闻珩见过很多次苏韶病发的样子,见状没有慌乱,只是将人的身体打开,安抚着他等待平静下来,“药呢?你的药放在哪里了?”
“哥……我好难受啊,我胸口好疼……”他的眼角变得通红,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神智已经不清楚,但手上仍然拽着闻珩的衣角,声音弱了下去,“哥哥……”
闻珩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景象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他没有动苏韶,朝四周看了看,想拿到苏韶的药,可是不论是房间还是人,全都消失不见,只有他们兄弟两个在这小小的,白茫茫的空间。
苏韶慢慢没了声音,唇色青紫,微微张着嘴巴,有些喘不过气。
“元元,元元别吓我!”闻珩轻轻拍了下苏韶毫无温度的身体,忽然记起来,在大街上拉着弟弟的手回来,那是的手臂也是现在这样,没有一丝活人的温暖。
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街边,手中握着苏韶。他回头一看,正想说点什么,却见苏韶冷漠地看着他,轻轻道,“我死了吗?”
“元元!”
梦中的闻珩没有来的心里一慌,大叫出声,现实中的他也猛然睁开眼睛,身体被汗水打湿,黏在身上难受的很。
他缓了两口气,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已经醒来。
白天的时候,他硬咬住苏韶没有死,直到盛思仪拿出苏韶的死亡证明才相信。
客厅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外面天还是很黑,闻珩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四十。
是谁在外面?
他推开门,突然听到一声响,像是有人在黑暗中绊倒了,于此同时还是一声小小的惊呼,听起来不像是盛思仪。
温和循着声向客厅走去,首先看到的就是没来得及关好的冰箱门,橱柜上还放着一盒拆开的牛奶,里面的奶液洒出来不少。
“……元元?”闻珩开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颤抖,听着就像要哭出声一样。他也确实喉咙干哑紧张,好像从那个梦开始,一直没有放松下来。
厨房里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
“元元,是你吗?”到了这种地步,闻珩再也没办法朝着弟弟发脾气。他知道苏韶闯下了很多祸,仗着身体不好为非作歹,做了什么坏事都会得到原谅,他们没有父亲,做哥哥的担负起父亲的责任,想把弟弟教导好。
可也得有命才行啊。
“昨天白天,是我不好,我不该不由分说就骂你。”闻珩想起梦里苏韶得知自己死讯时不可思议的模样。
他应该是不清楚自己已经死亡的,可还是不想回家。这点小性子可爱又好笑,他弟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让人不省心。
“你出来……好吗?我想看看你,我……”我连最后一眼都没有见到,你病痛时我从未陪在你身边。闻珩心里这么想,却说不出口,他摸了把眼睛,故作潇洒地甩了下手,“对不起。”